陈烟桥显然也想起来,牵着她往外走。
哄闹的街上,他声音依然清晰,“丫头,真的是明天回去吗?”
“嗯。”
“怎么想的?”陈烟桥问她,“一个月没见,招呼不打,又要回家?”
他说得有些隐忍的,“是不想跟我过了?”
倪芝沉默一会儿。
她之前确实有些发憷,在思考两个人的关系。
过了今晚,她深深切切体会到,陈烟桥于她是独一无二的,这种大汗淋漓,两人越痛越证明爱意,积怨已久的爆发,还有灵魂的快感,只有在他身上能找到。
倪芝轻轻用指甲划了划他掌心,像猫爪子挠。
“我这次回家时间短,就两周多,过完年就回来实习写论文。”
她说完这句话,周围的背景音又换了。流淌的小提琴声,从前面的二楼露台传出来,打了柔和的蓝色灯光,这么冷的天,穿着嫣红的高开叉长裙的年轻金发外国女子在拉小提琴,西装蓝色领结的男人在拿话筒。
两个人气氛也柔和起来。
陈烟桥嗯一声,他各自,“这回想搬我那儿住吗?”
两人顺着走到前面,终于听清楚。
原来是贝加尔湖畔。
“月光把爱恋,
洒满了湖面。
两个人的篝火,
照亮整个夜晚。“
旁边的俄罗斯纪念品店里,人来人往,门开门关,暖气熏人。
倒真让人生出如沐春风的错觉。
倪芝原本盼了许久的时间,今天听他说,倒是平静许多。
有些水到渠成的滋味。
她应下来。
陈烟桥低头示意她画板,“不问问我,拿这个做什么?”
倪芝同他对视片刻。
她看见他眼底,湖畔里燃烧的火焰。
烧到她眼底。
陈烟桥是看她夹着烟的那一刻,升起来的想法。
他们审美高,往往难得见到这般忍着腿疼都要拿画本一画的景色,能生出这样想法,陈烟桥自觉已经沦陷得极深了。
倪芝挑眉,“烟叔,这又是惯用伎俩?”
陈烟桥勾唇,“你说呢?”
倪芝挑衅,“烟叔,做点没做过的嘛?”
陈烟桥轻轻拍她脑袋,“我手机破,先让我画一个,我哪儿能各个这样?”
两人笑闹着钻进商场买烟。
露台上的男人仍如泣如诉地唱着。
“多少年以后,
如云般游走。
这一生一世,
这时间太少。
不够证明融化冰雪的深情。”
多少年以后倪芝才懂得,歌声被他们抛在背后,命运却没有。
**
倪芝回去没扭捏,由着他摆弄夹着烟的姿势。
她原本还觉得是个苦差,陈烟桥盯着她,光让她摆动作,不让她碰到烟,也不知道他要画多久。
事实证明,根本没等他勾勒几笔。
陈烟桥又抬头看了她几秒,铅笔就滚落地上了,没顺着之前香烟滚落的轨迹,骨碌碌不知所踪。
等两人结束,倪芝看了看床单上被烟头烫出来的洞。
陈烟桥让她起来,把床单扯下来,“别看了,赔吧。”
他下楼找前台换床单,正好一起借了个充电器。
倪芝最近其实挺累乏的,实习之后没有休息,跟着录了几天视频。
换了新床单,不像之前那个又湿又皱。
干燥而温暖,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等她睡醒,看陈烟桥在摆弄手机。
“醒了?”
“嗯。”
倪芝探着脖子,好奇他看什么。
陈烟桥搂她起来,嘴里逗她,“看我没趁你睡着时候偷画,挺失望的?”
“不稀罕。”
陈烟桥正色,“想跟巷子视频吗?”
“谢别巷,之前是我的错,我想等回家再带你认识他。没想到你提前碰上了。”
倪芝想起来上回的事情,多少有些尴尬。
“你先跟他说?”
刚十点多,没想到陈烟桥拨过去,谢别巷那边儿也是躺床上的景致。
还有个慵懒的女声。
“谁啊?”
“老陈呗还能是谁,”谢别巷以为就陈烟桥一个人在视频里,跟那个女人的语气极其熟稔,“我就聊一会儿。”
倪芝听了就火,这绝不是冯淼的声音。
她从陈烟桥手里拿了手机,直接跟谢别巷对话,语气森然,“谢老板,您这是几个意思?阿淼呢?”
谢别巷骂了声靠,把摄像头捂上了,屏幕里一片黑。
“老陈,你也不提前跟我讲一声。”
陈烟桥在旁边开口,语气有些无奈,“我前几天跟你讲了。”
陈烟桥按着倪芝,“丫头,你把手机给我,等会我跟你解释。”
倪芝怒视他,两人对视几个呼吸间,她把手机扔回给他,“狼狈为奸。”
谢别巷把手松开。
他真有些狼狈,看了眼宋棠杳,他俩约好各玩各的,但是都给彼此留了面子,哪像今天这般猝不及防。陈烟桥和宋棠杳也是认识的,虽然投资是后来搭上线的,但他们在大学时候在画展上一起认识的宋棠杳。
之前处理陈烟桥的作品,那段时间宋棠杳全力在店里帮谢别巷,视频过几次。
那边宋棠杳落落大方,她穿的睡衣并不暴露,和和气气地跟陈烟桥打招呼。
“烟桥,好久不见。”
陈烟桥抿唇,露出一点儿笑意。
“棠杳,今天不好意思了。”
“没事,你的小女朋友?”
“嗯。”陈烟桥有些头疼地看了眼倪芝,没想到她主动凑过来。
陈烟桥的态度让她平复些,倪芝语笑嫣然地跟宋棠杳打了个招呼,“你好。”
谢别巷把手机拿回去,“我去书房跟老陈聊一会儿,你先睡吧。”
已经看不见宋棠杳了,她轻轻应一声,“没关系,你们聊,不用管我。”
遇上这样的事情,几人都没有长聊的性质。
说了些客套话,约了让他们早些回去见面,便道晚安了。
原来谢别巷这段时间,回岳父家里住了。
其实宋棠杳平常也不住家里,到这个时间前后,孩子放寒假,年关将至,谢别巷陪岳父见生意人,给家里置办年货,两人就一起回宅子装一段时间恩爱夫妻。
倪芝听了,也便不知说什么好。
并不是谢别巷再寻新欢,他的家事,连冯淼自己都拎不清楚。
虽然不是他的错,但这么一来,不知冯淼是什么反应,怪不得许久没听她说,想来以她的性格,可能是放弃了。
倪芝挂电话前,同谢别巷说了句歉意的话。
谢别巷犹豫片刻。
“倪芝妹妹,帮我劝劝淼淼。”
倪芝无奈,“劝她什么?”
劝她继续当小三,看他家庭幸福美满。
她叹气,“谢老板,我帮不了你。”
谢别巷揉眉心,“你陪陪她吧,她已经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冬至快乐呀。
晚点补作话哈
第63章 春笋(修)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不是很影响。
但是加了不少细节内容,辛苦仙女们重新读一下
“车窗外恋人相拥, 还在难舍难离。
汽笛声突然响起,那姑娘满眼焦急。”
下一秒耳机线被挤进来的人拎的硕大行李袋, 扯掉了。
倪芝抬头看了眼, 把耳机摘下来,往里面挪了挪。
与春运时期, 大包小裹风尘仆仆的人们,倪芝显得有些泾渭分明。她回家时间短,一身轻装, 今早打车回宿舍拿了就走,上车也快。
大家都是疲倦焦虑和回家的欣喜迫切交集,似乎周围的喜气洋洋建立起一道无形的墙壁,把倪芝隔绝在外,只有她难掩淡淡的离愁别绪。
坐了一夜火车。
醒来觉得温度已经不是一个量级了, 尤其是昨晚在冰雪大世界刺骨的寒冷她还记忆犹新, 便脱了件毛衣。
以前年关将至坐火车回去, 因为放假休息,总是欢喜居多。而且跟沈柯谈恋爱那几年,他们家在一个地方, 有时候先后回家,回去照样能约会的。
今年是真体味到急景凋年的滋味, 不知不觉, 已经是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假期了。陈烟桥在车站送别她,她知道他这十年没回过家,还问他今年要不要回去过年。陈烟桥犹豫一下, 只催她进站,让她别替他发愁了。
那他多半是一个人守着老灶火锅过年了。
倪芝坐在父亲车上,还在想这件事儿。
等转个弯快到家了,倪父开口,“你妈还是不满意你留在哈尔滨工作,说咱们家附近多的是好工作机会。”
倪父顿了顿,“不过爸爸支持你,你选择肯定有道理。我跟你妈也不老,晚几年回家没关系。只不过大过年的,尽量别跟你妈吵。”
倪芝应下。
回家发现吵不吵架,根本不由着她。
开学一个星期就要中期答辩,倪芝自开题报告以后就没什么新进展,一个月见一次导师何沚,他们几个都被批得不行。那是何沚对他们找工作和实习睁只眼闭只眼,如果中期答辩不通过,何沚不会手下留情的。
他们都决定初七过了便回学校写论文。
倪芝还要边实习,也就最近一段时间,能完整写论文。
那天她对着电脑写了许久,在整理访谈录,看了看受访人所属街道片区。
给陈烟桥打了个电话。
“烟叔。”
那边有点嘈杂,似乎有沸腾声。
“等会儿。”
陈烟桥把煤气关小,用墙上破了洞的毛巾擦擦手,他顺道把刚刚炒菜时候通风的窗户关了,最近楼上成日有打麻将的声音。估计是年关将至,宋雅莉都几个月了肚子挺稳的,何旭来闲不住,带着俩老头老太太也打起来。他那天上楼去看过,感觉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已经接近十点了,倪芝皱眉,“这么晚吃饭?”
“嗯,”陈烟桥习以为常,“最近快过年,今天店里人格外多。”
他都等关了门再回来吃。
“你腿好点吗?”
陈烟桥送她去车站,仍然是一瘸一拐的。
西大直街附近都是老城区,他连着去了几天老年人专去的按摩馆,热烤又贴了膏药。其实他知道是老毛病,捱多几天便过去了,却架不住倪芝每天催他。
陈烟桥说,“没事了。”
虽然他知道,明天倪芝又会问他一遍。
倪芝看了眼她整理的受访资料。
“我那个论文,要写受访人信息,问你几个问题。”
她不说,陈烟桥都几乎要忘了,他是她的访谈对象。
“还写我吗?”
“嗯,有纪念意义。”
“问吧。”
“家庭住址?”
“铁路小区…”
“不是,我问你老家地址。”
陈烟桥皱眉,“非得写吗?”
“匿名。”倪芝安抚他,“你说,我就是统计一下。”
“行。”
陈烟桥说完,愣了一会儿,他十年没报过这个地址,说出来都觉得口齿生涩,记忆却一点儿没有模糊。往年这个时间,父母都快回去了,他爷爷喜欢老家的过年氛围,不肯去成都。
“出生日期。”
陈烟桥这回警觉些,“丫头,你到底要问什么?”
倪芝刚才还装模作样敲键盘,现在停下来。
“嗯?”
“没看过我身份证?”
当然看过,他生日快到了,倪芝才想问他,到底是过的阴历阳历。
陈烟桥轻笑,“想给你男人过生日?”
倪芝不说话。
他逗她,“打算送我什么礼物?”
“你想要什么?”
陈烟桥语气玩味,“那天没画完的画?给我拍张照。”
倪芝顿了顿,“你都不说是哪天我怎么送?”
“丫头,不用管我了。大年初三,我过农历,你在家好好过年吧。”
“初三?”倪芝看了眼日历,“我早点回来?初五呢?”
“不用,这么多年我都自己过的。”
“你都怎么过?”
“没时间过,”陈烟桥叹气,“过年生意好,回来下碗面。跟你过生日时候一样的。”
“烟叔,”倪芝许久才说下半句,“今年过年老灶还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