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舍曼
舍曼  发于:2020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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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深吸一口气,果然是他门口敞开着。
  她象征性敲了敲门,里面抽油烟机轰隆作响,她径直进去了。
  把大衣脱了挂在门口的钩子上。
  过了一会儿,陈烟桥一手端一碗面出来,还是上次那两个碗,一大一小。
  他用胳膊肘把厨房门带上。
  “来了?”
  倪芝点头,她自动自觉往沙发旁边靠,给他挪了位置。
  陈烟桥把两碗面放茶几上,跟上次的红油担担面不一样,这回小碗里是清汤,上面卧了个蛋,烫了青菜,洒了点儿葱花。
  显然是一人一碗。
  “你怎么……”倪芝问了一半儿,又觉得做两碗面也是他的自由。
  他把筷子递给她,“我还没吃晚饭。”
  或许是知道她晚上才吃过火锅,没多少余量了。
  长寿面不过是象征性的一点儿,她吃完要去洗碗。
  陈烟桥制止她,“放那儿吧。”
  倪芝顺从地推到茶几的角落。
  他一边吃着面,继续使唤她,“去电视机下的抽屉。”
  看她眼神疑惑,又补充一句,“坏的那个抽屉。”
  她不知道他要拿什么,她今天穿得是毛衣裙,半蹲下来以后毛衣被挺翘臀部撑得饱满。
  “里面有个白色的蜡烛。”
  倪芝上次已经熟悉了他这个抽屉结构,很快翻出来,是那种家用蜡烛,“这个?”
  “恩。”
  等她放在茶几上,陈烟桥掏出打火机,低头点燃。
  顺手又点了一支烟,叼着烟跟她说,“上次停电时候买的,将就着许个愿。”
  说完他也不看倪芝动作,起身去关灯。
  倪芝闭着眼睛,滚过一遍愿望,透着眼皮感受到灯按下去,就剩眼皮底下蜡烛的微光。
  她再睁眼,一室昏暗,仅剩烛光,连大门都被掩上。
  “要吹灭吗?”
  陈烟桥拦住她,指了指茶几上一截黑管,“赔你的,当生日礼物了。”
  倪芝低头拿起来,正是子弹头,因为放在蜡烛旁边,外壳有一丝丝微暖。
  她才想起来很久以前,他们去烧纸那天,她丢了个Ruby woo下去,陈烟桥说余婉湄不喜欢这个色号,她开玩笑说该赔她一支。
  其实谁都知道,余婉湄再也无法享用人间颜色了。
  陈烟桥看她握着口红管沉思,清咳一声,“打开。”
  口红旋开那一刻,倪芝就呆住了。
  口红尖被雕刻成花瓣,是她腿上纹身的形状,一模一样,一半盛开而一半凋谢的玫瑰。像盘桓在她指尖的花蕊,口红随着口红管的旋转,层层绽放,片片枯萎。
  倪芝语气惊讶,“怎么做到的?”
  陈烟桥勾唇,“用打火机凑近烤,等软化了就开始刻,再放冰箱定型。”
  他说得轻松,口红有多易碎易折,女人比男人清楚得多。
  慢慢地,烛泪似去了倪芝的那双丹凤眼里。
  陈烟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祝你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烛光明明灭灭,映在他脸上,温柔地像天边火烧云,又像火光吞噬了她的理智。
  “送人礼物,总要亲自送到手。”倪芝低声说道。
  她顿了顿,“帮我涂上?”
  陈烟桥借着烛光看她,她跟火锅店里时候不一样,刻意又描了眉眼。拉长了她原本就细长且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线条。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优势,红唇涂抹地明媚,勃垦第色的针织衫远比冷色调的衣服提她气色,勾勒出姣好的曲线。
  两人对峙许久。
  陈烟桥伸手拿过烟灰缸,把烟头在里面掐灭了。
  “你想好了?”
  倪芝目不转睛地看他,“什么?”
  陈烟桥又勾了勾唇,笑得有些陌生,烛光跳在他眉眼间尽是侵略感。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倪芝面无表情,握着口红管的指节用力而发白。
  陈烟桥移开视线。
  他淡淡地开口,“闭眼。”
  倪芝听懂了他话语间的意味,眼底的烛光摇摇曳曳,似要滴下泪来。
  陈烟桥终于失了耐性,欺身过来,用右手掩了她的双眼,触到她已经湿润的颤动的睫毛。
  他刚抽完烟,指尖尽是烟草味,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手腕上的佛珠拂在她鼻尖,又痒又涩。
  她手里捏着的子弹头被他拿走,他远不似以前避讳,几乎是裹着她的手夺走的,茶几上轻微地响了一声。
  下一秒,她的腰被紧紧箍住,她唇上压上来的,是带着烟草气息的温热唇瓣。
 
 
第38章 枸杞
  倪芝从未尝过这么苦的吻。
  起初是颤抖的, 陈烟桥十年没有碰过一点儿荤腥,压着她的唇, 似戒了毒的人重新沾着一点儿毒品, 既克制又忍不住放纵。
  倪芝颤得比他更厉害,唇隐隐在哆嗦, 泪水终于淌下来,湿了陈烟桥的佛珠檀木。

  他松了覆着她眼睛的手,用粗粝的指腹替她拭了泪。后来他就不拂了, 手滑到她的卷发后面,按着她后颈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吻到最后,就剩她的泪水,在两人唇腔内涩得发苦,苦味蔓延开来, 像尝了口中药。
  陈烟桥松开她, 哑着声音, “上来。”
  示意她坐他腿上。
  倪芝的眼泪止不住,细白的指尖翘起顶着内眼角,一动不动。
  模模糊糊间, 听见陈烟桥问她,“要我抱你?”
  倪芝摇头, 自己站了起来。
  两人拥吻时候, 已经坐得极近,他的长腿顶着茶几,几乎没什么空隙由着她走过去。倪芝刚挪了一步, 就被他的手拦腰一横,失了重心,忍不住轻呼一声。
  倪芝毫无防备,直直地跌在他怀里。
  陈烟桥扶着她,让她坐直了,替她把脸侧的头发拂到耳后,粗糙的指腹刮着她的侧脸。
  倪芝没反抗,低着头坐在他右腿上,任由他拨弄头发。
  想起来他的腿不好,她轻轻踮了脚,撑在地板上,免得他支撑她全部重量。
  却不愿跟他对视。
  陈烟桥叹气,“你是觉得我这么孱弱不堪吗?”
  他察觉到她轻飘飘地,几乎坐着没有丝毫重量。
  话罢,勾着她的膝盖让她双腿都落上来。倪芝不由得软软地环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胸膛。不知道他最近抽了多少烟,不止接吻时候闻得见,在这个距离就能闻到烟草味。
  她眼泪似开了阀门,满鼻腔都是他的气息,愈发想痛哭一场。
  陈烟桥由着她无声地伏在他胸口哭了一会儿。
  倪芝终于抑制住泪意,瞥了一眼烛光旁放着的子弹头。
  她下巴上是被他胡茬扎出来的微红印记。
  她声音里仍有哽咽之意,“你这是早准备好的吧?”
  “是。”
  就算他有雕刻底子和天赋,这么短时间,也来不及买一支口红再回来雕刻。
  “你就等着我来是么?”
  等着她承认,是她心甘情愿去贴他十年的空缺,是她死心塌地接受他的过去。
  陈烟桥没有否认,“恩。”
  倪芝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不来呢?”
  陈烟桥喉头滚动几下却一言不发。
  “那你就不会这样了,对吧?”倪芝眼泪又掉下来,她坐直身子,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质问他,“左右都是你说了算。那你还问我做什么?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想好了?”
  揽在她腰上的手又把她勾近了。
  陈烟桥顺了顺她的头发,倪芝的头发是天生微卷,看着稍显蓬松,实际上摸起来细软柔顺。
  他不知从她发顶摸到发梢几回,才低声道,“我既怕你后悔,又怕我后悔。”
  倪芝听了良晌,明白了他说的话。
  陈烟桥恐怕早已对她的心思历历可数,怕她后悔跟了他这样满目疮痍的男人,认为这样疤痕累累的爱对她不公平,所以偏要她亲口承认她愿意。
  问她的那一刻,陈烟桥便又后悔了,怕她真惧了心底的魑魅魍魉,直接封了她的唇。
  看着怀里的姑娘收了那股软硬不吃的劲,一呼一吸间像片随时能被风吹走的云朵,软软地偎着他。
  陈烟桥问她,“这回满意了?”
  爱情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倪芝肖想了这么久,从不敢奢望他会忘记那么沉痛的过往重新开始,连救赎都是一种卑微的乞求,所以她绷着不敢露了端倪。
  方才烛光摇曳间,被他胡子扎得下巴生疼那一刻,陈烟桥才更像救赎她的神祗普罗米修斯,一把火燃了她的所有臆想。
  一时间就剩客厅的时钟滴答声,和他胸膛传来的心跳声。
  梦将醒了,陈烟桥看了眼时间,开口,“你该回宿舍了。”
  倪芝眼梢上挑,揪着他衣角,“烟叔。”
  她说完,就被陈烟桥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
  她想起来她上次在火车上喊他,他让她好好说话,可能是不想显得他俩年龄差上许多。
  “那我不这样叫了。”
  “不是,”陈烟桥勾着她发梢,慢条斯理地调笑她,“再叫一声。”
  倪芝被他噎住,她今天仿佛推开了一扇大门。
  于是她也使坏,刚哭过的嗓音还要刻意捏着嗲着,连唤他两声,“烟叔,烟叔。”
  看见陈烟桥的眸子底墨色更浓,他眼底的烛光承受不住他们的刀光眼影,在墙上扯着他们的影子忽明忽灭,摇曳许久的蜡烛终于熄了。
  周遭仅剩一片黑暗。
  倪芝凑过去,还没贴住他,她本就坐在他腿上,被他轻易地拨弄一把,就一步到位。明明是她头颅高些,却被他吻得几乎仰倒而折断了脖颈,喘不过气来。
  扎人的胡茬从她下巴一路下滑,又往她V领针织衫里露出的大片细白脖颈去了。
  黑暗中只剩两个人的吻。
  不再苦涩,显得滚烫和迫切。倪芝从攀着他的紧实的肩膀,到触及他的毛衣下摆,陈烟桥却捏住她的手指,丝毫不让她动弹,慢慢结束了这个吻。
  打火机擦地一声,复照亮这一方二人天地。
  他身上总有种很复古的习惯,常人在这种习惯下多半摸出来的是手机电筒。
  倪芝不解他方才的拒绝,执著地看着他要个答案。
  陈烟桥只当读不懂,“丫头,起来。”
  倪芝学他,“你再叫一声。”
  陈烟桥怕打火机碰着她,环她的手举远了些,语气无奈,“丫头。”
  他在她脖子上回味地嘬了一口。
  “去洗澡吧,这里隔音不好,晚了会吵到楼下的。”
  陈烟桥干脆把开了盖儿的打火机丢茶几上,把倪芝整个儿囫囵地抱起来,倪芝一声惊呼,“你放下我。”
  天花板上都是两个人放大的影子,她想起来那回她被烫伤了,要去校医院的一路上,陈烟桥始终不肯抱她,反倒借了个板车推她。
  她语气担忧,“你能抱得动吗?”
  陈烟桥低笑,“就这么两步路,真当你男人废了?”
  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芒,他还把她放在狭窄的浴室门口。
  终于开了浴室灯,待两人适应了不算怎么明亮的光线。
  陈烟桥瞥了眼浴室里脏兮兮的镜子和地砖,咳了一声,“将就一下,明天我清理。”
  倪芝笑出声来,“烟叔,你怎么没算到这儿?”
  陈烟桥没理她,径直替她关了门。
  上次在他家洗澡,还用的便是他那条脱了线破了窟窿的浴巾,这回用心情全然不一致,她深吸一口气,依稀还有他身上熟悉的男性气息。
  再出去时候,她纠结一番,他让她在这儿洗澡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该直接裹着浴巾出去还是穿戴整齐,想起来之前晚上出门都被他一顿教训,况且她本来便爱得这般卑微,连在一起都没有话语权。
  还是穿回原本的毛衣和毛衣套裙,只不过光了两条白生生的腿。
  没想到出了客厅,狭窄的茶几与电视柜之间的走道上,已经搁了一张折叠床。
  陈烟桥从厨房洗完碗筷出来,手上仍有水渍,对她又白又直的腿熟视无睹。
  “洗完了?”
  “恩。”
  “去睡吧。”
  倪芝垂眸,“你要我自己一个人睡么?”
  陈烟桥没回答,走到她面前,粗糙的掌心握住她的手,牵她进去房间里。已经铺好床,只剩橘黄色一盏床头灯,一派温馨。
  他看她乖乖地缩进被子里,给了个解释,“我需要点时间消化。”
  明明是他算计她,还找这样的借口。
  倪芝那双丹凤眼里写满了不信,嘟囔道,“老男人。”
  陈烟桥听见了,丝毫不恼,唇角勾起,“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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