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他便举步走到了郁珏面前。
此时的郁珏抱着剑坐在台阶上,无趣地望着温琅侍弄灵草,表情仿佛雕塑一般冷漠。
宁蘅很是干脆,直接掏出了几块上品灵石,正打算递给郁珏。
但没想到郁珏伸出手,拒绝了他的的上品灵石。
“不用。”郁珏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长腿一伸,换了一个姿势坐在药圃旁的台阶上,“你救过初代隐元神君,作为后辈,这份因果自然要还。”
这是郁珏对宁蘅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宁蘅闻言,惊讶地轻轻挑眉,算是默许了郁珏的话。
他举步正打算重新走回小院中去,没想到郁珏竟然又伸出手,拦住了宁蘅的去路。
“你……你若真要给,给我也无妨。”郁珏看着宁蘅,面无表情说道。
虽然有师门因果在身,说到底,他还是馋那几块上品灵石。
宁蘅竟然反手又将灵石给收到了怀里,瞥了郁珏一眼说道:“讨剑就像讨媳妇,用钱是买不来的。”
然后他心安理得朝抱着剑的郁珏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举步走进了傅绾歇着的小院之中。
郁珏扭过头冷漠看了一眼宁蘅的背影,觉得有些心痛。
宁蘅看着傅绾疗伤的小屋的院门,没有丝毫的踌躇,他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敲。
但门里面暂时没有传来傅绾回应的声音,反而是传来了两声清脆的……
狗叫声。
第124章 一二四
宁蘅直接推门走进了房间里。
傅绾正躺在床上,半靠着床榻, 肩头有细软的发丝垂落。
在她面前的桌上, 正趴着一只又白又软的小绒球, 白泽幼崽摇着尾巴,又发出了一声“汪”。
“阿蘅, 我觉得你有问题。”傅绾伸出手, 揉了旺财的脑袋,抬起头来看着宁蘅说道,“你居然把旺财藏在袖子里那么久都不把他给抱出来透气,瞧把孩子都给憋成啥样的。”
傅绾一边给旺财喂东西吃,一边自顾自说道。
宁蘅反身关上门, 走到了傅绾面前。
他看到了桌上被震碎的药碗,启唇问道:“我再去熬一碗?”
傅绾心想她自己身上的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她哪里需要喝什么乌七八糟的药。
于是她偏过头去,故意不看宁蘅:“我不吃了。”
坐在桌上的小白泽在傅绾面前翻起肚皮来,打了一个滚, 似乎在撒娇。
傅绾知道宁蘅方才出去是有人寻他。
可是她方才光顾着给自己疗伤了,根本没空偷偷溜出去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才是谁叫你出去的呀?”傅绾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宁蘅愣了一下,没有对傅绾说出真相来:“是郁珏。”
“他来这里做什么?”傅绾一惊,没想到郁珏竟然回来这里。
宁蘅垂眸看着傅绾, 看到了她抚摸着旺财脑袋温柔的手。
他长眉微挑, 直接伸出手将旺财的后颈皮给提了起来,将他从傅绾的手指下带走。
傅绾心想宁蘅这个人真的是很过分,连一只狗的醋都要吃。
她托腮看了宁蘅一眼, 心中其实塞满了很多的疑问。
“你……”傅绾启唇,轻声说了一个字。
宁蘅挑眉,看了傅绾一眼。
他沉默了许久,因为他一直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对傅绾说出真相。
她是有知道真相的权利的。
“你有很多要问?”宁蘅看了傅绾一眼,伸出手去拂了一下她额头落下的碎发。
傅绾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宁蘅问道:“我先问第一个。”
宁蘅看着她,应了下来:“好。”
“你是谁?”傅绾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如你所见,我是现任的天枢君。”宁蘅对傅绾说出了他的真实的身份。
“那你为什么……要扮成爻山的大师姐,来到我身边?”傅绾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有些乱,她很难将这一切给理清楚。
宁蘅薄唇微张,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对傅绾说出真相。
如果说出真相,引得她身体里关着的伏伽残魂醒过来怎么办?
他轻轻皱眉,忍不住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傅绾伸出手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你苦恼啥呢,不跟我说就不跟我说,我自己会去找到答案的……”
她赌气似的撅起嘴,看了宁蘅一眼。
宁蘅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抓住了傅绾的手。
她的手上还有着些许微红的伤口尚未治好,应当是在无尽海之上遇到伏伽之后受的伤。
宁蘅确实是不擅长治疗法术,他唯一会的几个也只能治疗不重的外伤,还是在爻山学的。
他指尖一抹纯白色的光芒闪过,柔和的法术光芒为傅绾慢慢治疗着她手上的伤口。
傅绾看到宁蘅指尖那一抹纯白色法术光芒,心想就这治愈速度,还不如她自己来。
出于恶毒女配的习惯,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抬杠:“你这治疗法术放得也太不行了吧,天泽仙堂没你这样的学生好吧……”
宁蘅看了一眼自己指尖出现的那抹纯白色的光芒,想到了天泽仙堂的修炼功法。
自伏伽“死”后,玄微便在曜洲的中心种下一棵菩提树,开宗立派,名曰爻山。
十万年过去了,当年他栽下的那株菩提树成了天泽仙堂所有弟子修炼的地方,并且天泽仙堂大半的功法,都是玄微亲自研究出的,除了《太一宝录》修行条件太过严格,他没有向门中弟子传授,其余修炼功法与法术,皆传给天泽仙堂弟子。
他眯起眼,看着手中那一点转瞬即逝的纯白色的治疗光芒,眼中露出了些许困惑。
如果现在的玄微已经不是玄微了,那么这十万年来,在曜洲开宗立派,创爻山建天泽仙堂,成万法之师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他?
就在宁蘅陷入了些许困惑的时候,傅绾身边传来了几声悉悉索索的声音。
两人一同低头去看,看到旺财正伸出了两根短短的爪子,扒拉着傅绾的随身锦囊。
傅绾看到旺财小爪子在上面扒动,就知道这只白泽幼崽可能是馋她随身锦囊里的那些吃食了。
于是她将随身锦囊从腰间摘了下来,伸手往里面掏出,对着旺财说道:“你等等,我找找有没有吃的。”
傅绾往随身锦囊里一摸,觉得空荡荡的。
她忽然警觉地抬起头来。
自己在从十万年前的修仙界离开的时候,为了拿出玄微给她救命的锦囊,情急之下似乎是将锦囊里很多东西也一并倒了出来。
傅绾慌了,她的小金库还有法宝可都在随身锦囊里,这要丢了怎么办!
“丢了东西?”宁蘅挑眉,看了傅绾一眼。
十万年前她被傅绾亲手种回了无尽海的中央,那一幕他记得很清楚。
当时傅绾确实是丢了很多东西。
“是啊……”傅绾在锦囊里摸来摸去,“也不知道丢了什么……”
宁蘅想到了当时散落的漫天的书页,提醒道:“书。”
“对对对,当时书飞了……”傅绾应了一声,她将随身锦囊里的书都给翻了出来,发现那些玛丽苏少了很多本,还有自己当时给《为仙》做的笔记全部都飞了。
傅绾翻找了一番,发现少的不只是玛丽苏,还有十万年前玄微给她的那本《太一宝录》也一并丢失了。
幸好她还有一本老的。
但是,只少了这些书,这随身锦囊里不至于会那么空。
傅绾再接再厉,继续寻找。
找了许久,她发现玄微之前给她的骨币也全给洒出去了,自己一分钱都不剩了。
傅绾很是心痛,这些骨币留下来,当古董也还算可以的。
发现自己钱没了之后,傅绾愈发心痛,她继续在锦囊里摸索着。
“伏伽的牙齿也丢了。”傅绾挠了挠头,很是懊恼,“本来这玩意看起来像是个值钱的。”
“玄微的另一个锦囊呢?”宁蘅问道,“也丢了?”
傅绾一拍大腿说道:“当时情况紧急,这锦囊我当时就也给丢了,现在找都找不到了。”
宁蘅沉默了,当时玄微亲口说自己在两个锦囊之中分了两股盘古血脉,现在一份被傅绾打开,竟然治好了伏伽。
那么另一个锦囊里,装了什么?
她丢失的这些东西,到底落到了谁的手上?
宁蘅轻轻皱眉,他心想自己当时怎么睡得那么快,怎么没有多看一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傅绾摸了一圈,确认自己没有再丢失其他的东西了,这才舒了一口气。
“幸好……我的灵石还在。”傅绾拍了一下自己的锦囊,感慨说道,“我的日记也还在……”
毕竟这些日记里可是记了她自己的一些少女小心思,若是丢了或者是被别人看到那可太丢人了。
说到这里,傅绾马上抬起头,狐疑地看了一眼宁蘅质问道:“你之前躲在我的随身锦囊里,有没有偷看我的日记。”
宁蘅想到了在那个混沌空间里,被傅绾塞到角落的小本子。
他当时确实是想看一眼来着。
宁蘅挺直了脊背,一本正经说道:“没看。”
他确实没来得及看。
“你在上面写了什么?”他忽然问道。
傅绾“啧”了一声,心想这玩意怎么能被宁蘅看到……
刚拜入爻山的她,遇见宁蘅之后,她可是打心眼里觉得宁蘅是个非常好的大师姐。
在爻山很长一段时间,她还真情实感地将有关于宁蘅,无处抒发的彩虹屁给写到了日记里。
日记里都记了一些什么“今天阿蘅师姐又教我治疗法术啦,开心OVO”,“今天阿蘅师姐给我过生辰了,她真是个好人QAQ”。
后来傅绾恶毒女配扮演得愈发纯熟,这日记也就不再记了,只将自己的心里话埋藏在心底。
这玩意怎么能被宁蘅看到!
傅绾连忙抱紧了自己的随身锦囊,瞪了一眼宁蘅说道:“就……就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她越如此做,宁蘅就愈发好奇。
他挑眉,看了傅绾一眼,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将她的日记从随身锦囊里骗出来的时候。
宁蘅便看到傅绾忽然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皱起了眉。
他伸出一手,直接将傅绾摇摇欲坠的身形扶住。
傅绾在刚才的一瞬,只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
“绾绾!”宁蘅的声音没有平日的冷静,他提高音量,唤了傅绾一声。
但宁蘅只看到傅绾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晕倒在了他的怀里,双目紧闭,不论如何呼唤都没有再醒过来。
傅绾看起来确实是昏迷了,她感觉到自己靠近了宁蘅的怀中,有些温暖。
而后,她的意识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是,她却没有完全地失去意识,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着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她陷入的这片黑暗恢复光亮的时候,傅绾感觉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奇妙的地方。
傅绾的眼前,是一株看起来有些高大的菩提树,看起来很是眼熟,上面嫩绿色的叶子看起来清新可爱。
她仔细研究了一番,这才认出了这略有些高大的菩提树就是自己的本命灵植。
而此时此刻,在属于傅绾的精神世界中,这菩提树下,却坐了一个人。
傅绾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菩提树下的那人到底是谁。
第125章 一二五
傅绾认出了坐在菩提树下的那个人, 是一个她意料之外的人。
他正在啃着一个青涩的桃, 囫囵啃完一圈之后, 才野蛮地将桃核给吐了出来, 直接吐到了地上。
还带着些许果肉的桃核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
他坐在树下,手肘撑在屈起的膝盖,一身黑衣, 衣摆垂落在地上,姿态随意。
“是你啊。”他朝傅绾轻佻地吹了个口哨,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个青桃开始吃了起来。
傅绾万万没想到, 在自己内府的世界中,竟然藏了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 竟然是伏伽。
“你……”傅绾艰难开口, 她很难接受眼前的景象。
伏伽怎么会在这里?
他就算没死, 也不可能藏在自己内府的世界中吧?!
“我什么我?”伏伽朝傅绾露出一个她很熟悉的微笑。
一个残忍之中带着肆无忌惮的微笑。
他的眼神比十万年前的伏伽来得要更加纯粹狂热,纵然他坐在树影柔和的树下,也依旧掩盖不了他脸上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