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初一太玄门都有一场比试,到时你若是手头无事,可以来看看。”温安顿了顿,嘴角漾开浅浅的笑意,意味不明“我和雪萤师妹的。”
柳君琢下意识避开温安的视线,心中泛起一种不悦,大约是他对雪萤有好感,温安又在他面前炫耀的缘故。
“逗你的。”温安笑出声,一下子缓和了气氛,“雪萤师妹剑法出众,门中弟子早已不是她的对手,我虽能和她比试,但多败于她剑下。再过些时日,师妹怕是不会再找我比剑了。”
“所以,柳师弟更要努力啊。”
柳君琢耳根燥红,“师兄我并非那个意思……”
温安笑起来,“师弟不必谦虚,太玄门皆奉强者为尊,眼下师弟虽刚进门,但我相信,师弟很快就能后来者居上。”
毕竟上一个天生剑骨的进步大家有目共睹。
说话间温安已带柳君琢领了一套道袍,黑红交错,和大殿里的弟子差不多,照温安的意思,脏了不容易看出来。
毕竟剑修常年冲在前头,头一个挨打。
至于温安和雪萤这类人就是特等生有优待权,就像你读书那会,学霸任性一下,老师也不会管。
另附一把铁剑,外加一个表明身份的玉牌,入门弟子三件套齐了。
完事温安还鼓励柳君琢,“只要你能在雪萤师妹手下过上三十招,太初宗的二十四神剑任你挑。”
柳君琢有点纳闷,“太初宗?”
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师门,而是隔壁的太初宗?
温安脸上难得浮现一缕哀痛,“衣食父母,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该拿的也拿了,该记的也都记了,考虑到柳君琢还未踏入修炼,没法一步千里,温安好人做到底,“来,我送师弟去凝神峰。”
他长袖一抖,飞出一道青光,这道青光并不凌厉,反而有种春风拂面的暖意,柳君琢定睛看去,温安手中握着一把三尺青锋,剑身覆着一层青光,剑柄由青枝缠绕而成,看上去像春天的嫩芽,春意盎然,剑首甚至吐了一个小小的花苞。
秀气并不女气,相反柳君琢觉得和温安意外般配。
温安的表情比以往更加温柔,他拭过剑身,低语着,“好谷雨,柳师弟刚入门,不会逍遥游,载他一程好不好?”
温安温柔似水的态度叫柳君琢想起外头一句传言。
太玄门弟子大多无道侣,是因为他们把剑当成了老婆,还不愿意纳妾。
柳君琢甩开这个想法,对上自己手中这把不起眼的铁剑,再联想到雪萤的身影。越发坚定自己的信念。
不会的,雪萤师姐好看多了。
柳君琢出神这会,温安手里的谷雨已经化为一柄巨剑,温安率先踏上去,柳君琢正想动身,温安突然道,“师弟且慢!”
柳君琢停下脚步,提起精神准备认真倾听御剑飞行的注意事项。
便听温安道,“待我帮师弟使个清尘诀。”
柳君琢,“……哦。”
凝神峰在太玄门西侧,说白了就是一座孤峰,又因玉衡子常年居于此,剑意所到之处草木变色,时间一久就秃了,大约是嫌光秃秃的山峰不好看,某位爱美的女性长老在凝神峰设下阵法。
从此凝神峰终年下雪,举目只见白雪皑皑,天地茫茫。
大雪封山总比秃子山好听。
路上温安还在给柳君琢科普玉衡子和雪萤的脾气。
“早些年玉衡师叔在外,前不久刚回来,他一向不理事务,极少在门派内现身,关于玉衡师叔的性情我也是听雪萤师妹讲的。玉衡师叔……”
宅,懒,咸鱼一个,还是个死萝莉控。
温安是听不懂雪萤一些抱怨的,只是他也能看出来,玉衡子不爱动弹,不喜欢出门,惜字如金,温安的记忆里多数里玉衡子不是在暴打徒弟,就是在暴打徒弟的路上。
师徒关系不好,非常正常!
“等你能赢过雪萤师妹,就可以找玉衡师叔约战了。”
柳君琢他哪敢啊,嗫嚅着,“师兄说笑了。”
温安满不在乎摆手,“没事没事,欺师灭祖是太玄门传统,你雪萤师姐打小起就和玉衡师叔约战。”
“说起来上任剑仙还是玉衡师叔的师伯呢。”
温安说的是一脸欣慰,与有荣焉。
毕竟自家人打自家人叫传承,被其他门派的夺去剑仙称号,那才是耻辱。
“至于你雪萤师姐……”温安只说一句,“莫要看她的真容。”
柳君琢纳闷了,不论是根据外人的传言,还是柳君琢的亲眼目睹,雪萤毫无疑问是个美人,即使被面纱遮去半张脸,那仅存的半张脸也是令人遐想万分。
“雪萤师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温安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柳君琢,毕竟柳君琢是雪萤师弟,以后算半个亲人。
“你师姐她……”
“雪萤师姐在凝神峰和玉衡师叔比剑,大家快去围观啊。”
话音一落,凝神峰方向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剑光划过,天际云层撕裂,泄出几道口子,天光由此射出。
数个太玄门弟子从柳君琢身边飞过,身影飘忽,转眼就没了踪影。柳君琢正惊叹师兄师姐的身手时,温安正冲前头一个女弟子高喊。
“帮我抢个前排!”
注意到身后柳君琢怀疑的目光,温安干咳一声,端的是君子温润如玉,“你玉衡师尊乃当世剑仙,有幸见得他拔剑,你我受益无穷。”
柳君琢,“……哦。”
等两人赶到时,现场已围了一大群人,甚至几位长老也现身了。大伙非常有默契不出声,围观雪萤和玉衡子的打斗。
不知道是照例的师尊教训逆徒,还是逆徒以下犯上。
柳君琢初入太玄门,也不懂门道,只是看雪萤和玉衡子你来我往,时而剑光闪现,剑气破云,让人惊叹连连。
雪萤师姐真的好厉害。
倒是几位长老点评起来,“雪萤剑法又精进许多,哎,不服老不行,后生可畏。”
“倒是玉衡这次历练回来,剑意又上一层楼。”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道至简。师兄的剑意已至臻。”
他人的评论一字不落钻进雪萤的耳朵,她面无表情往前走了一步,剑尖从地上划过,溢出的冰霜瞬间冻结大片,待再看向数步之外的玉衡子时,她胸中的怒火越发高涨。
第十八回 。
这是玉衡子第十八次躲开了自己的剑,不与自己正面交锋。
下山以前天天逮着自己毒打,回来以后牛逼了,连剑都不出鞘了,厉害啊。
雪萤握紧剑柄,语气冰冷,“师尊这是看不起徒儿?”
玉衡子脚尖点在一株枯树上,俯视下方的雪萤。经历半天打斗,他依旧衣衫整洁,仪表不减,青丝被玉冠细心束好,只有几粒雪子落在发上。
他虽被冠为当世剑仙,容貌却极为年轻,不过三十不出头,此刻不执剑,乍一看像个世家弟子。
“徒儿。”玉衡子轻叹几声,眉眼里流露出几分无奈,“别闹。”
“躲躲,瞎几把躲什么,躲猫猫还是打地鼠啊,是男人就下来和我打架!”
还在观战的众人纷纷抽气,柳君琢大约有点幻想破灭,转头看向温安,温安表情平静。“雪萤师妹其实脾气不太好。”
“被逼急了会骂人。”
第3章
温安塞了个灵果给柳君琢,语重心长,“你要是和雪萤比剑,莫学什么飘逸灵动之法,以柔克刚。若是让她半天摸不到人,就会这样……”
树下的雪萤剑锋一扫,背后的剑匣内飞出数柄长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眨眼功夫数十把飞剑向玉衡子杀去,玉衡子脸色一变,身影消失在细雪中。
众人还未来得及找寻玉衡子身影,雪萤已往剑上抹血,霎时剑气震天,本就昏暗的凝神峰此刻铅云压山头,更是闷雷滚滚,云层中几道白光教人胆战心惊。
温安咬了一口果子,续道,“改用法术,引天雷杀之。”
柳君琢跟着咬下,眼神有点呆滞。
雪萤师姐,真的厉害。
随雪萤轻呵,一道天雷直劈而下,电光火石间,她身后窜出一道白色身影,直袭雪萤脖颈,雪萤不做多想,反手握住白露往后送去。
“师姐小心!”
玉衡子没有想到雪萤会拿命换,他下意识避开,凌厉的掌风偏了几寸,从雪萤脸颊擦过。
两片轻纱从雪萤脸上滑落,玉衡子呼吸一滞,他怀中靠着一人,身形消瘦,墨发衬着一张苍白的容颜,她生得极美,像是怒放在雪地里红莲,红与白的交错夺去全部注意力,鲜妍的几乎想让人去触碰怜惜。
玉衡子不自觉搂紧雪萤腰肢,对上那双因为怒火而璀璨的双眸时,下意识开口想要解释,腰间传来剧痛。
白露的剑身淌着鲜血,在雪地上滴落出几朵红梅。
双方都没有料到这个后果,玉衡子捂住伤口重新打量他这个徒弟,“徒儿,你……”
没了轻纱的雪萤表情平静,仿佛在等待死亡。
几位长老面色大变,“都给我退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冥冥之中响起一个声音,带着一丝甜蜜的哀伤,娓娓道来,【她又想起拜入师尊门下的那天,那天凝神峰的风儿甚是喧嚣,雪和今天一样也那么大,师尊笑望着她,用低沉的嗓音唤她的名字。】
“再不走统统扣绩效。”
【她不由双颊粉红,心如鹿撞,害羞低下了头,心中痴痴想着,师尊若是有了师娘,师尊也会待师娘这么好吗?】
社会性死亡。
长老撕心裂肺,“年终奖扣光。”
这句话终于起了效果,弟子们不情愿退去,临走前目光依依不舍,想再多看雪萤几眼。
“若是能天天见雪萤师姐真容,我情愿被谛听之声扒光黑历史。”
“……倒也不必。”
树下雪萤和玉衡子两人干站着,几位长老下来围住玉衡子,其中一位道,“师兄刚回来不知变故。雪萤师侄成年那天……”
雪萤面不作死向着几位长老缓缓施礼,可惜没一个敢看雪萤的。都巴不得雪萤快走,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捡起地上的轻纱往外走去。
这事怪不了他们,实际上大多数太玄门人见到雪萤真容都是绕道走,不是雪萤不好,只是那个声音实在不好。
雪萤成年以前还是没这玩意的,那时候她还快快乐乐和师兄妹一起玩耍,有空没空切磋比剑。成年那天,雪萤听到‘叮’地一声,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
长老他们管叫谛听之声,在雪萤看来就是个画外音加旁白,什么都讲,陈年老事都给你当众扒出来。看碟下菜,若是个杂役搭话,还会毒舌一番,把人打击的体无完肤。
什么恩批西就要有恩批西的亚子,你又是什么样子,醒醒路人没有资料。
没个人会受得了。
大伙研究了好久,最后摸出规律。一,雪萤耗尽灵力,这东西就不会再捣乱。
但是一个修行者灵力耗尽,无疑是待宰的羔羊,同时扣光内力值还会缩短内力上限。
这对修行者来说是无疑是一种慢性自杀。
别说雪萤不愿意,长老他们也不愿意。
于是不得不启用第二种方法,选择无视雪萤。
人在没关系,只要不搭话就行,可雪萤那张脸,没人会无视雪萤。
最后是太初宗的铸剑长老找到了解决办法,用法宝帮雪萤遮去他人视感和神识,从而不触发雪萤的被动技能。
大伙都知道这点,比剑时从来不往雪萤脸上招呼。唯独刚回来的玉衡子不知道。
眼下法宝被毁,又没有备用品,雪萤肉疼不已,回到洞府给温安书信一封,希望他跑一趟太初宗,帮她订制一个观火。
温安回信很快,上头详细列了一个单子。
往返路费,住宿费,材料费,加工费,另外精神损失费。顺便提到了紫微道上的剑痕,也需要太初宗的人来修补,最后那个数字,简直猛男落泪。
雪萤:她好穷。
这大抵是每个剑修的难言之隐,起点低,资源没有;身经百战,全程挨打;爱剑如命,只有这一把。
更何况太玄门这群剑修本来就是被太初宗包养的。
雪萤也不清楚,只是听说这两家原本是一派,后来他们师祖觉得法修要富养,剑修要穷养,不能乱了规矩,于是把剑修这一脉划了出去,让其自立门派,希望能在风雨成长。
后来,太玄门变强了,也变穷了。
发展到现在两派高度分化,有的越来越有钱,穷的越来越穷。要不是两家共用心法,太初宗早就踢了太玄门这个糟糠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