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室待着别乱跑,”徐冽离开之前叮嘱她,“今天大家都忙,没人顾你。”
苏好心痒地瞥了瞥他的课桌,默默点了点头,心说不就是一场开幕式的时间吗,她等,等他忙完,总该把礼物给她了吧。
苏好孤零零地坐在教室里玩手机,全凭这一腔信念,支撑到下午三点半开幕式结束。
徐冽回到教室的时候,苏好正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
她迷茫地抬起头来:“嗯?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操场上还有一些集体趣味项目,他们在观赛。”
苏好醒了神,装腔作势地问:“哦,那你为什么不去看?”
倒挺明知故问。
徐冽觑她:“你说呢?”
苏好撇开头忍了忍笑,回过眼时,望眼欲穿地看了眼他的课桌。
现在教室里除了他俩没有别人,正是送礼物的好时机,他还在犹豫什么?难道是忙昏头忘记了?
不行,她得提醒提醒他。
苏好假装不经意地说:“欸,你周末作业写完了吗?”
“嗯。”
“数学卷子给我看看,我对下答案。”
徐冽翻了翻课桌上的文件夹,没找见试卷,打开了课桌盖,一眼看到角落的白色礼盒,他动作一顿:“差点忘了。”
苏好眼神微微一闪烁,飞快地酝酿好惊喜的表情。
徐冽拿起礼盒递给她:“明天你弟弟生日,这是给他的礼物,你帮我转交一下。”
苏好:“???”
第47章 四月雨
如果调味料可以打翻在人的脸上, 苏好这张脸此刻应该拥有酱油的黑,醋的酸,花椒的麻, 洋葱粉的催泪感。
心情过分五味杂陈,她五指用力捏着礼盒问:“……你怎么知道我弟生日?”
“第一次家教课连过你家wifi, 密码里有他生日, 他跟我讨了礼物。”
“那密码里不是也有我生日吗?!”苏好猛拍一下桌板脱口而出。
徐冽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你生日不是没到?”
那倒也是。
不是,等会儿,生日到没到很重要吗?男女朋友难道只有生日才送礼物?
好, 大家都是新手上路, 业务可能不是特别熟练, 这也没什么,本来就是她耍小聪明提前捡了个便宜,她也没打算讨礼物,但他这做派也太容易引人误会了。
苏好换了处茬找, 指着礼盒发难:“给我弟的礼物,有必要包装得这么精致?还有,让我转交, 那不是暴露我们关系,你不会用寄的?”
“他说喜欢拆礼物的过程, 我就让人包起来。”徐冽扬了扬眉,一个个回答她的问题,“你今天原本不来学校, 我确实打算等会儿去寄,你跟他说是快递柜取的就行。”
他好一本正经,好有理有据,好思维严密。
“好的,徐老师有心了,我会转交给他。”苏好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刚要把礼盒往课桌里塞,一抬头,瞧见杜康从前门走了进来。
一眼望见教室里只有他们孤男寡女两人,苏好手里还捏着一个精美漂亮的礼盒,杜康眼睛瞪成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苏好喉咙底一哽,“不是,老师,你听我解释。”
徐冽:“……”
杜康感叹似的摇了摇头,走上前来:“不用解释,老师明白。”
“您不明白,您一点也不明白!”苏好冤枉地高举礼盒,“这根本不是给我的礼物!”
杜康摆摆手示意无妨:“没事没事,别紧张,你这次英语考了高分,适当鼓励,给你点奖品也是应该的。徐冽同学做得对。”
“……”苏好往轮椅椅背一靠,斜了一眼并没有做对的徐冽。
徐冽:“……”
杜康在郭照的座位侧坐下来:“刚好,就你俩在,老师正想找你谈谈这个英语成绩的事。苏好啊,老师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故意压英语这门课的分?”
苏好恢复了正色,直起身坐端正,清清嗓子:“我跟我舅妈讲过原因了啊,她没跟您说?”
“说是说了,”杜康皱皱眉头,“你舅妈信没信,老师不知道,反正老师没信。老师从阅读理解的角度赏析了一下你的说法,觉得这里面还是存在一定的逻辑矛盾和思维漏洞。哦,不过老师没跟你舅妈提,也不会去揭穿你,只是想私下跟你了解一下真实情况。”
苏好转着笔,斟酌片刻,半真半假地答:“那什么,也没什么大事,我不是想学美术吗?家里本来不太同意,所以我就压压分,这样他们以为我文化课不行,只能走艺术生的路,就会答应让我学美术了。”
“这个老师可以理解,但你升高二的时候不就如愿转美术生了吗,后来为什么还一直压分?而且你只是单单好了一门英语,里头是不是有其他原因?”
“真没有了老师,那数理化不听课学不懂,但英语这种东西,底子好的人语感强,就算没认真学,想差也很难啊。”苏好耸耸肩。
她倒还自命不凡起来了。
“那是老师不懂行了,行,你俩聊着吧,我看看他们比赛去。”杜康不再勉强追问苏好,起身离开了教室。
等人走没了影,苏好颓丧地趴下去,额头抵着课桌叹了口气,瞪徐冽一眼:“都怪你,非要拿成绩给我定指标,你看现在麻不麻烦,一个个都来盘问我。”
“所以为什么压分?”徐冽偏头看着她,“跟我说说?”
自作多情的事还没消化,苏好不想给他好脸色:“你管我?”
徐冽大概猜到了她为什么不高兴,知道她面子贵,没直接戳穿她,指指课桌上的礼盒,迂回暗示:“谁规定家教老师一定得给学生送生日礼物?”
苏好细细品了品这话的弦外之音,扭过头去:“那意思是看在我面子上?”
“不然?”
他在说,这跟孝敬女朋友爸妈是一个道理。苏好心里稍微舒服了点,想着算了算了,刚确定关系的大喜日子,不跟他计较。
“哦。”她神色勉强地应了一声。
“愿意跟我说了吗?英语成绩的事。”徐冽拉回正题。
苏好下巴抵住冰凉的课桌,背脊微躬,下意识摆出了防备的姿态。
徐冽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苏好深呼吸着慢慢把身体舒展开来,酝酿了一会儿,坐直身板说:“你知道一点我姐的事吧?”
“嗯。”
“我姐走的时候是在英国留学,我爸妈在国内接到噩耗,办了很多手续赶过去接她回家……”苏好省略了一些不愿回想的细节,“送出去的时候是好端端的人,接回来却成了骨灰,他们对这事落下阴影,不放心我再出国留学了。”
“所以你想出国留学?”
“小时候也没想,我姐出国以后我才跟着有了这个想法,研究了解了很多国外的大学。以前想过考去我姐在英国的那所,后来知道我姐生前因为我,有过很多年的心理阴影,我就不打算去那里了。”
从姐姐的日记本里得知自己一路念姐姐念过的幼儿园、小学、初中,无形中带给姐姐多沉重的压力以后,苏好就不这样做了。虽然已经于事无补,她还是刻意避开了姐姐念过的高中,来了南临中学,当然也不会再去考姐姐念过的大学。
但因为之前为留洋做过很多功课,好像伸懒腰伸到一半被打断一样,她心里还是对此充满憧憬。
“那你想去哪里?”徐冽问。
“美国加德里艺术学院。”苏好歪头看他,“听过吗?”
徐冽点点头,家里有个学美术的姐姐,他对这些当然有所耳闻。
印象中是全美顶尖的艺术学院之一,苏好专攻的油画也是这所学院的王牌专业。
“不仅仅是因为这学校油画专业厉害,更重要的是去年,我从小就超——崇拜的一个意大利画家被加德里聘为教授了。寒假集训的时候,我在那里被他指导了一幅画,虽然就三句话……”
苏好没详细展开讲,但不难想象,以她这样不易服人的性格,能让她向往和追逐的偶像式画家,对她的影响力会有多大。
“不过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苏好的食指指尖漫无目的地在课桌上划,目光微微有些呆滞,“我总不能不顾我爸妈感受,非要去吧。”
“那为什么偷偷准备英语?”
“本来想着万一嘛,也许哪天他们突然想开了,那我要是因为英语太烂出不去,岂不是要呕死?不过寒假集训之后我就死心了,还是算了。”
“嗯?”
“我妈答应了送我去集训,但我在国外那阵子,她一直失眠多梦,我爸还给她找心理医生看过。其实我能出什么事,她理智上也知道我跟我姐不一样,但可能心理学上的事比较复杂吧,她心里有坎过不去,自己也控制不了胡思乱想。”
徐冽皱着眉头还没说话,苏好已经乐观地发表起演说:“小事,问题不大,国内又不是没有优秀的艺术高校,都差不多。有缺憾的人生,才是艺术家的人生!”
徐冽听着她自我安慰的歪理,心里像被压了千斤重的石头,有几秒钟的时间没办法喘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徐翘。
他姐在珠宝设计上非常有天赋,原本完全有能力继承他爸的珠宝公司。但他妈一直很在意家产分割问题,一心想替他争取家里珠宝公司的利益,他姐为了维系家庭和谐,为了不跟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走到对立面,离开了珠宝设计领域,甘心情愿当大家嘴里的“花瓶”,说自己反正也不喜欢打拼事业,就想成天吃喝玩乐游手好闲。
苏好为父母,为过世的姐姐作出的让步,也像徐翘为他作出的让步。
甚至她们连自我安慰的语气都是一个样。
徐冽低头沉默了许久。
“你发什么呆?”苏好奇怪地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应该不喜欢被安慰。”
苏好一懵之下摸了摸鼻子。
“啊,是吧。”她已经设定好一套自我安慰的理论,如果有人又来安慰她,她可能反而会委屈,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作出了什么伟大的牺牲,可她不觉得她伟大。
“所以呢?”苏好问。
“所以我在想,现在说点什么好。”徐冽诚恳地答。
“你嘴巴不是很厉害?”苏好“嘁”一声,“鬼话连篇,还怕冷场。”
徐冽侧过头看着她的眼睛:“但我不太擅长心疼人。”
苏好心里像陡地陷下去一块似的震颤了一下。
什么叫无形撩人,最为致命,哥哥还是别妄自菲薄了吧。
你已经很擅长了!
*
班上同学陆陆续续回了教室。运动会期间,大家心思都不在学业上,回来以后见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纷纷拿出提早准备的娱乐工具吆喝成一片,这边喊着阿瓦隆,那边喊着狼人杀,再远一点的地方喊着大富翁,组局组得不亦乐乎。
整个教室成了一个闹哄哄的桌游场。
苏好被这叽叽喳喳的声音一打岔,也没了跟徐冽聊风花雪月的心思,问前边郭照:“搞什么局?算我一个。”
郭照拿起一盒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晃了晃:“先玩几把真心话大冒险热热身!”
“……”苏好一抽嘴角,“那没兴趣,算了,热完身上正餐再叫我。”
“别啊苏姐,一起来嘛!”郭照冲徐冽努努下巴,眼冒精光,跟苏好说,“叫徐冽同学也来,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有趣的事哦苏姐。”
嗯?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很适合情侣档。
苏好瞅了瞅徐冽:“怎么样,来不来?”
徐冽挑了下眉,似乎对这种幼稚的游戏兴趣不大。
苏好叹了口气:“那算了,我一个人去想心事。”
“……”徐冽朝郭照抬抬下巴,“来吧。”
三分钟后,郭照和尤欢欢、谢一舟,还有班上一对地下情侣档一起把四张桌子拼拢。
包括苏好和徐冽在内的七个人围坐成一圈。郭照站着主持大局,把卡牌拆了,在桌子中央叠好一摞真心话的牌,一摞大冒险的牌,然后捏着指针转盘说:“先说好,指针如果转偏,就选离得最近的那个,我们的原则是——绝不虚发!各位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