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她父亲平郡王,和太皇太后的侄孙同辈,论辈分她还比秦嫀低一辈,可她是郡主,不仅不用向秦嫀还礼,秦嫀还需得对她施礼。
作为在场唯二和皇室沾亲带故的两名贵女,丹阳郡主对这两名出身商贾的女郎无甚好感,甚至觉得皇太~祖母糊涂了,竟然把商贾之女弄进世家,实在太可笑。
成氏介绍道:“这位是平郡王家的丹阳郡主。”
听闻竟然有郡主在场,秦家姐妹微笑施礼:“见过郡主。”
那丹阳眼皮微挑,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便对成氏道:“成姐姐,我身子不适,便先告辞了。”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丹阳郡主领着两名丫鬟,扬长而去。
“……”水榭中顿时一片寂静,气氛好不尴尬。
在座的贵女们都知晓丹阳君主突然离席的原因,但是却无一人敢说什么。
这是太皇太后侄孙媳和丹阳郡主之间的较量,她们想要掺和,还不够格哩。
秦二娘子对这种局面有些难受,不由望了三妹妹一眼,却发现三妹妹神色如常,面容柔和,一点儿难堪的迹象也没有。
其实丹阳走了也好,她们就不必端着说话了。
“来来来,咱们坐下继续吃茶闲谈。”成氏招呼道,她和丹阳君主的交情源自娘家阿兄,这里头的事情复杂了去了,那位不来缠她也不见得是坏事。
见成氏不在意,秦家姐妹松了口气,然后秦嫀笑道:“初次登门,我和二姐姐却是不好意思空手而来,听闻成姐姐是个爱茶的,便带了些茶叶。”
沐芮将茶叶送上来。
成氏的确是个爱茶的风流雅士,否则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闻出,秦嫀送她的茶叶是何种茶,她是很诧异的,笑道:“敢问妹妹,这可是猴魁?”
秦嫀也很吃惊,满眼叹服道:“姐姐见多识广。”
成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嫀,笑容真诚:“那姐姐就盛情难却了。”
得了这等好茶叶,成氏也不吝啬,当即就亲手泡来,叫各位贵女夫人们尝尝。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在座的贵女夫人们喝了秦家姐妹的茶,便是等于接纳了她们。
“听闻秦二妹妹快与严二郎君成婚了呢,到时候我们亦去讨一杯喜酒喝。”一位身穿褙子和百迭裙的贵女说道。
秦娉羞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旁边的严夫人怜她未过门,主动笑道:“到时候我们定然写帖相邀,还请各位一定要来。”
江氏坐在婆母旁边,笑得不是滋味。
成氏看在眼里,却并未多管闲事,因为大姑子在严家过得如何,老实说与她并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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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河边偶遇白衣郎君的汉子,奔回大本营禀报消息。
那得了哑奴嘱托的市井人士,很快便通知哑奴,他们得到的消息。
哑奴动作是很快的,不出半个时辰,就赶到了汴河支流,寻那白衣郎君而去。
果然,他在舟上看见了主子。
正在垂钓,好不悠闲……
哑奴松了一口气。
静态时的主子最是好盯,只稍找个隐秘的地方待着,保证不打瞌睡就成。
如此说来,那天晚上定然是打了盹,才盯丢的。
这次哑奴再不敢了。
不多时,一名仆人来江上寻人,哑奴看见,主子从舟上下来,领头走了。
他小心跟上,远远一瞧,主子的马车,停在一户江姓人家宅院门口。
又等了片刻,一群贵女从江府出来。
其中一位华贵艳丽的小夫人,走到主子的马车前,这时哑奴瞧见,从帘内伸出一只指骨修长的手,将小夫人雪白的柔荑握在掌中,扶了上去。
“……”
秦嫀上了马车之后,便将云鬓上那几支有些分量的头饰拔了下来,交到郎君手里:“你呀,险些叫我今天出了一个大丑。”
再次见到她,赵允承面带微笑,随后不解:“嗯?可是有人为难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已是正经起来。
秦嫀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是的,这郎君恐会当场拔剑去讨回公道。
“夫君息怒,没人为难我。”至于丹阳郡主那事,秦嫀没放在心上,她只是尴尬地指指自己身上:“你说贵女都是这么穿的,是也不是?”
赵允承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理直气壮道:“怎了?我觉得娘子这般打扮很好看。”
既然好看,为什么不能呢?
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贵女们是怎么打扮的咯?
“……”秦嫀语重心长地劝他:“今后我要整装出门,你便安静地瞧着。”别再指手画脚了。
赵允承:“……”
赵允承听出了妻子的嫌弃之意,便只是笑笑不语。
时至下午,两辆马车驶过南门大街,一辆在前,向桃李胡同驶去,一辆在后,不紧不慢地向紫金胡同而去。
哑奴盯着在后的一辆,一路跟到沈府门前。
只见白衣郎君下了马车,将那娇艳耀眼的小夫人扶了下来,二人的姿态很是亲密,像极了一对新婚夫妻。
这一路瞧得哑奴是心惊肉跳,非常不可思议。
因为他不知晓,自己这是发现了主子的秘辛,还是主子特意为了考核自己的能耐而布下的迷雾……
不不,哑奴觉得自个没这么大的排面。
所以他更慌了。
然而主子的命令,却是不敢不遵守的。
不管心中如何忐忑,哑奴稳了稳心神,还是尽心尽力地盯梢着沈府的动静。
顺便向周围的人打听打听,沈府是个什么情况。
主子进去之后,就没再出来了。
至少没从正门口出来。
月上柳梢头,沈府庭院内,传来一阵阵箫声。
秦嫀着一身轻薄的衣裳,侧卧在纳凉的竹榻上,一边听着郎君的箫声,一边吃着可口的当季果子,感觉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
应娘子之邀吹了曲子的郎君,将那萧随手收起,披着飘逸的夏衫回到女郎身边,邀功似的凑近。
他半跪着身子,表情有些空洞的。
秦嫀捻了一粒龙眼,剥了壳喂给他吃,不知道为什么,她和他相处了也有这些日了,但总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是远远不够的。
至少秦嫀就不清楚,自己夫君的箫声为什么有些难过。
“夫君,龙眼甜吗?”她不能为他分忧,只能温柔地问他。
赵允承吃着娘子剥的龙眼,思绪从音律中抽了回来,他刚才呢,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还有黑衣对他的唾骂。
说他不应该忘记仇恨,假装干干净净地生活。
赵允承以前也是不在意的,他觉得黑衣有黑衣的坚持,自己有自己的洒脱,怎么就不能干干净净地活着呢?
黑衣又说,因为有他在前边顶着,自己才有这般悠哉的生活,所以叫他安分守己,莫要行差踏错,否则自有狠招叫他吃苦头。
这狠招是什么?
白衣从前无需去想,因为他没什么可行差踏错的,他的生活是那样简单纯粹。
而现在,白衣薄唇微启,虔诚地纳入女郎捻在指尖的果肉,心中既快活,又压抑地道了一声:“是甜的。”
伺候他吃了几粒,郎君便摇首拒绝,然后唤了一声笑笑,把脸埋入她新绣的鸳鸯戏水花样中。
“娘子更甜。”怀中传来闷闷的一声道。
瞧郎君说的什么流氓话。
真不要脸。
秦嫀心中这么想着,去没有阻止郎君的举动,若是这样能令郎君心中稍安,她是很乐意的。
容王在这光滑的竹榻上,腻了秦嫀有一刻钟左右,当夏衫掩不住春意时,他退开来,动作利索地将秦嫀抱进帐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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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到七月底了,洛阳那边差人送来了几坛子刚腌好的蟹。
有醉蟹和菊花蟹两种吃法。
秦嫀好不惊喜,笑道:“正好暑天不消食,嘴里正淡呢,大伯娘就给咱们送了这等好物,真真是雪中送炭的好人啊。”
赵允承见她这么开心,也感念那半路相认的大伯娘:“开一坛子尝尝?”
“好!”
夫妻俩正兴致勃勃地要动手,甜甜的一声猫叫便传了过来,他们低头笑看,一只长了双鸳鸯眼的小狸奴围着蟹坛子,满脸馋色,想吃呢。
“会给你吃的。”赵允承承诺道。
“喵~”狸奴轻叫,像个小机灵鬼,抬头蹭着男主人正在开坛子的手指。
“它倒是亲你。”秦嫀也笑道,为了不让狸奴捣乱,她将小家伙抱了过来,十足温柔地抚摸下巴。
取了三盘子醉蟹,小狸奴一盘,丫鬟一盘,秦嫀和赵允承一盘。
第32章
早上下过一场大雨,天空格外地蓝。
对于讨厌夏季的秦嫀来说,这是难得的享受,因为暑气被雨水那么一冲刷,整个天地都显得清凉了。
此等好天气,本以为可以和夫君在家里折腾点吃的,昨日吃的那口醉蟹着实味道鲜美,肉质细嫩,美味指数让人叹为观止。
毕竟是大世家,沈家手里应该握着很多寻常百姓所不知道的专家方子,经过百年甚至数百年的改善,那味道定然是非同一般的。
秦嫀今日还想再尝来着,然宫里昨日遣人来传口谕,太皇太后要召见他们夫妻二人。
有那么一瞬间,秦嫀有种预感,自己是不是也要成为皇家编外人员了?
上个月是自己的夫君被召见,这个月是一同被召见,秦嫀不由好奇,这位太皇太后一个月要见多少人呐?
赵允承接到口谕时,面露担忧。
虽则理解皇祖母想见自己二人,但这样未免有些冒险,万一被人撞见,传得满城风雨倒还好,他无惧。
只怕穿到黑衣耳中,那人要发疯。
皇孙能想到的事情,太皇太后又怎会想不到?
只不过,他们祖孙俩担心的却不是同一个问题,她担心赵允承在外边有房妻子的事情暴露,于名声不好。
虽然,摄政王本身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言。
不过谨慎总不会错的,太皇太后派了一辆宫中的马车,去那沈府接人。
秦嫀打从穿越到现在,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拿女主的剧本。
但事实好像就是这样,她的贵女之路大有前途一片光明之趋势。
第一次进宫面见贵人,心中说不忐忑是假的,虽然秦嫀并不认为自己比谁低等,但是面对皇权,她当然要入乡随俗了。
太皇太后之前送的那些头面和宫装,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和丫鬟一起齐心协力地捯饬了一番,装扮出来的秦嫀,比那天去江府做客还要华丽惹眼些,惹得月英笑叹:“夫人已经是这般好看了,却不知道宫中的那些娘娘是何等绝色?”
秦嫀这不是怕她们祸从口出吗,虎着脸道:“还需谨言慎行。”特别是一会儿进了宫里,那可是动不动就有娘娘赐一丈红的地头。
“也不必这么紧张,没人会挑你不是。”听见她们主仆讨论,赵允承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一声。
迎上她疑惑的眼神,给她解惑道:“至于宫里的娘娘们,也不都是绝色,跟你比的话……”
秦嫀饶有兴味:“如何?”
赵允承认真道:“先帝喜瘦马,后宫女子皆弱不胜衣,骨瘦如柴。”他瞥着秦嫀,长眉微挑,笑了:“你问我如何?”
“噗,你这是偏见。”
不过是两种喜好不同的人互相嫌弃罢了,只不过赵允承站在了大多数郎君的对立面,也就是少数派。
时间不早,白衣郎君腰挎玉箫,手里持一素扇,牵着新婚不久的妻子出门了。
他不时侧头看一眼身穿宫装的秦嫀,眼含惊艳之色。
秦嫀瞧他亦是目不转睛,满眼欣赏。
郎君这身一尘不染的装扮,令人想起了后世的正装诱惑……这思想有些危险了,秦嫀赶紧打住。
赵允承发现她也在看自己,不由眼睑动了动,把脸转了过去,让娘子换个角度看个够。
以防被有心人窥探,赵允承在前面打马先走。
宫里派来的马车缀在后面,里头只端坐着秦嫀和陪同的丫鬟。
正因如此,哑奴整个人都凌乱了,若是他没看错的话,主子和这辆马车都是去宫中的路线。
想起昨日打听到的事情,哑奴不由汗颜,据说这沈府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府上,最近刚成的亲。
那小夫人应当就是沈郎君的妻子。
主子这么做,不仅是染指别人的妻子,这个别人还是太皇太后的侄孙,跟主子还是沾亲带故亲戚关系。
哑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而他震惊过后想的是,知道这么多的自己还活得成吗?
到了寿安宫门前,赵允承下了马,然后望着身后慢慢过来的马车,他一笑,将马匹交给宫人,就先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