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秦员外无奈:“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若是你实在不想出阁,待阿爹帮你物色个可靠的寒门小官人。”
秦嫀微怔,可靠的寒门小官人,公费养小白脸的意思吗?
这个可。
邂逅美男又铩羽而归的郁闷心情,终于在听到秦员外说可以养小白脸的好消息之后,抚慰了秦嫀的心。
要知道,两辈子加起来,秦嫀恰好三十出头,正是女人最渴望肌肤相亲的时候。
这是人类的本能,跟性格冷清或热情无关。
秦嫀又不是那种会束缚自己的人,恰恰相反,她对自己非常好,吃穿用度,从不心疼;想泡小白脸,那就直接去泡。
当天晚上,秦嫀躺在书房的绣榻上,打个盹儿的功夫,就梦见了白天惊鸿一瞥的沈姓郎君。
那是位毋庸置疑的当世美人,身材气质均是绝佳。
“唔……”在秦嫀的梦里,沈郎君那张绝色的脸庞近在迟,用一种欲语还休,左右为难的眼神瞧着她,仿佛有千般苦衷,万般愁绪。
而秦嫀只觉得,美人连皱眉都那么好看,同时涌起一股心疼,想伸出手指,为沈郎君抚平眉间的褶皱,让他不要忧心。
但还没来得及这样做,梦就醒了。
“三娘子,该上床歇息了。”原是婢女来唤。
随着梦醒,沈郎君的俊容一并散去,留给秦嫀的只有一室幽幽的烛光。
容王府,也叫摄政王府,正是当今幼帝的九皇叔赵允承的府邸,坐落在皇城根上,离皇宫不过咫尺之遥。
王府内院,分为东西正三院,正院住着摄政王赵允承的王妃安氏,西院住着十八个环肥燕瘦的莺莺燕燕;在正院和西院之间的小跨院,还住着一个梅侧妃,大大小小加起来二十人,全是赵允承的女人。
这辈子都没这个福气的市井男子,少不得羡慕一句,摄政王好福气。
家中有二十个美娇娘,想睡哪个就睡哪个。
只有府里的女人们知道,摄政王哪个也不睡,她们这些内院的女人,唯一的命运就是等死罢了。
说来话长,这事还得从安王妃的外祖李家说起。
北方李家是赫赫有名的名门世族,史上出过不少惊才绝艳的人物,近几十年来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李家双姝。
她们姐妹二人才华横溢,艳名远播,一个嫁给当时手握重兵的安国公府嫡长子,一个嫁给年过半百的皇帝成了皇帝宠妃。
世子夫人进门不久就传出流产的消息,此后几年无所出;深宫宠妃入宫不足八月就诞下一子,不久之后自尽身亡。
宠妃死后过了好些年,世子夫人才得一女,之后再无所出。
这位自尽的宠妃便是当时的九皇子,现在的摄政王赵允承的母妃,那位世子夫人,便是安王妃的母亲。
李家双姝的恩怨很简单,入宫的姐姐当年原本就要跟安国公府的世子成亲,未曾料到妹妹竟然暗暗对未来姐夫情根深种,为了撮成自己的姻缘,不惜把姐姐的姻缘毁掉。
在宫外被皇帝醉后临幸的姐姐,只能含恨入宫,诞下一子之后郁郁自尽。
刚出生就没了母亲的可怜九皇子,被太后接到寿安宫抚养。
赵允承二十岁那年,十四岁的安家表妹进宫请安,对容王表哥一见倾心,吵着非他不嫁。
当年的恩怨历历在目,已是郡公夫人的小李氏,自姐姐死后开始吃斋念佛,便是心虚有愧之举,听闻女儿要嫁给自己的外甥,可谓是魂儿都吓得离了体。
当第二天容王府的聘礼抬到郡公府门口时,小李氏竟在婆子的眼皮底下两眼一翻,晕倒在佛堂。
没人知道小李氏在心虚什么,小李氏亦不敢声张自己为何晕倒,只能祈祷赵允承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的祈祷终究是落空了,女儿嫁入容王府的当晚,容王明目张胆地抬了梅侍郎的女儿当侧妃!
小李氏听说容王当晚连女儿的房门都没有踏入,便再次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嘴里只囔着,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神情是那样的惊骇可怖,吓得周围人以为夫人失心疯了。
安王妃回门那天,一见到母亲便哭得像个泪人,肝肠寸断地诉说着在王府遭到的冷待,说容王根本就不喜欢她,否则怎么会不停地纳女人进府气她。
小李氏这一生拼尽全力才得一女,真真是爱女如命,见状心都碎了,却知道容王这哪里是气自己的女儿,分明是朝自己实行报复。
为了那花样年华就死去的姐姐报仇雪恨。
可是又能如何,告诉丈夫安郡公,已经将兵权尽数交还给官家的安郡公亦束手无策,毕竟那是容王的内院私务,他身为老丈人也不好过问。
只得劝妻子进宫觐见太皇太后,或许太皇太后会给自家主持公道。
但那太皇太后素来视容王赵允承为眼珠子,心肝肉,不仅没有帮小李氏讨理,还因此狠狠发作了小李氏一顿,让她娘俩吃了挂落。
小李氏一想到容王刻意报复,从此以后女儿只是王府内院的摆设,没有荣宠没有子嗣,更没有离开那个牢笼的可能,便在宫门口三番晕了过去。
尽管事已至此,小李氏却依旧不敢去和容王对峙,她不敢坦诚当年自己犯下的罪过,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如坐冷宫,永无晴日。
此后的五年,容王果然冷血无情地报复她们母女二人,让安王妃和小李氏成为京都贵人圈子里的笑话,让她们抬不起头,又不能反抗,只能惊惧万分地等待最后审判。
容王这番偏执可怖的报复,连太皇太后亦是不敢相劝的。
那些年容王是怎么熬过来的,抚养容王长大的太皇太后最是清楚不过。
要怪就怪小李氏,当年因一己之私造就一场悲剧。
太皇太后仍记得,先帝驾崩那一年,年幼的容王不知在何处知道了真相,那晚像个疯子一样,攥着匕首冲进先帝的寝宫,红着眼睛质问先帝,是不是如此?
母妃真的是被强迫之后生下自己的吗?
真的是临盆之后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服毒自尽了吗?
母妃真的是被亲人设计,失去心中所属,失去大好年华,被迫诞下自己这样的孽种,含恨而终的吗!
先帝在爱子的逼问下,痛心地点头。
彼时的九皇子就像受了伤的疯兽,声泪俱下地跪在先帝面前质问,为何没有人帮帮她?
先帝在龙榻上大喊出声时,侍卫宫人们冲过来,只见九皇子倒在血泊里,心口上插着一把匕首。
福宁宫那一晚的惊心动魄,宫里的老人们至今还记得。
也是九皇子吉人天相,估计是阎王爷不敢收,又给还了回来,只是自此性情大变,再不如从前那般雍和粹纯,性行温良。
而是变得乖僻邪谬,不近人情。
但那一年先帝走了,带着被爱子仇恨的悲痛撒手西归。
亦就是说九皇子的至亲全部离世,只剩下一位并非亲祖母的太皇太后,与他一起生活在这高大巍峨,碧瓦朱甍,又极尽悲凉的宫墙内。
第3章
茫茫天地间,万类各有亲。
天家的情分,却多数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只为了不落人口实,营造自己仁君的形象罢了。
太子继位后,封幼弟为容王。
官家怜惜幼弟的遭遇,直到容王二十岁才让其出宫建府。
同一年,容王大婚,又过三年,新帝因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病,竟是薨了。
彼时太子还年幼,登上龙位之后亦不能亲政,朝臣推举容王当摄政王,替侄子把持江山。
容王的兄弟并不少,大多是没有实权的闲王,向来不过问政事,也不敢过问政事,因为这是太~祖皇帝留下的遗训,哪个孙子敢觊觎自家兄弟/侄子的龙位,手起刀落绝不手软。
王爷们一向是当朝被打压和防备的对象,同时武将也是,所有才有恒郡公交还兵权的事情发生。
容王被推举当摄政王并非偶然,一来他跟外家和所有亲戚都形同水火,早已撕破脸皮,是所有人眼里的疯逼,永远也不可能谋权篡位,二来容王铁面无私,手段十分狠辣,只要自己占理,想搞死谁就搞死谁,用来当幼帝保驾护航的一把刀再适合不过。
但容王也有偷懒的时候,他一般只会在上半月勤于政事,来去匆匆,每一次现身露面都是凶神恶煞,用旁人的话来说,那就是索命阎王。
先前跟着先帝那批以权谋私,贪赃枉法的奸臣贼子,两年来被摄政王收拾得七七八八。
到了下半月,摄政王就会脱下官服,跟自己的其他皇兄一般,游山玩水,不问政事,除非特急的政务才会看一眼。
这一举动看在朝臣眼里,越发放心。
容王其实根本不想当那劳碌的摄政王,一切都是为了侄子的江山,才投身至繁忙的政务之中。
这般舍己为侄,真是感人肺腑啊。
总之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摄政王,不管他们如何看待,也改变不了摄政王上半月勤劳,下半月疏懒的习惯。
眼下才是下半月的第一天晚上,赵允承白天出去活动了一下筋骨,晚上回来才拿起黑衣摄政王放在枕头中的信仔细研读。
上面一如既往地写着上半月发生过的事情,后半段写着对方希望他在下半月需要完成的事情。
容王看完之后,顺手把信折成一条,放到烛火上点燃。
上好的宣纸蹭地烧起来,烧得写字的贡墨冒出一股梅花香气,盖过了纸焦味,在书房里萦绕不散。
容王的脸庞在灯下丰神俊秀,夺人心魄。
年方二十六岁的他,过这种两面人一般的生活,已经过了十几年。
黑衣摄政王是赵允承,白衣摄政王也是赵允承,只不过赵允承知道,自己有两个自己,一个是内心充满仇恨,满脑子只有复仇和暴戾的自己,一个是什么也不管,假装一切都很好的自己。
如果没有那件事,容王应该会成为白衣的自己。
黑衣的那位更像是受了刺激才衍生出来的,简直就像疯子一样,白衣摄政王如是想,却不知道黑衣那位也是这么想的,白衣的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因为事实就是事实,装聋作哑算什么男人?
白衣摄政王:……
每次看上半月的信,里面夹杂的几句抨击和讽刺的话,他已经习惯了。
母亲的遭遇和自己的身世,白衣摄政王并非不动容,只是父皇已死,外祖那边也断绝了往来,小李氏更是被黑衣摄政王折磨得求死不能。
白衣摄政王不知道还能如何,因为自己的出身肮脏罪恶,就要把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吗?
这种问题白衣摄政王早已跟黑衣摄政王讨论过,对方言辞偏激地回答,字里行间皆是自厌和愤怒之意,轻生的念头隐隐若现。
白衣摄政王偶尔看信,竟觉得心绪起伏,备受影响,可是他不想去死,他写了许多劝慰的话劝自己莫轻生,甚至不惜用仇恨来继续拉着黑衣摄政王,给对方出谋划策,充当复仇的帮手。
黑衣摄政王自厌,无非是因为承认他的人太少,他既自卑又孤独,既自负又高傲,不屑世人的看法,又极其渴望功名成就,众人敬仰,是个无法和解的矛盾体。
黑衣摄政王对自己的外家,既仇恨又抬不起头,因为那样的身世,高贵而肮脏,简直讽刺至极。
一起毁灭堕落,是赵允承最渴望的结果。
至今还没有付出行动,只是因为江山未稳,就算是死,赵允承也希望自己的一生对得起赵家天下。
让赵家倒过来欠自己千千万万!
换过来的第一晚,容王照例是睡不着的,因为他脑子里还残留着黑衣摄政王的一些情绪,让人怀疑,黑衣那家伙是不是整夜失眠,不用睡觉?
说没睡好,又小睡了一觉,那是天将亮的时候,赵允承想起白天在崇国寺的一幕,那面如满月,笑容亲切的的小娘子,回想起来,不禁让人觉得心神放松,一个不留神就入了梦乡。
待一觉醒来,已是辰时,窗外阳光灿烂,天气明媚。
赵允承睁开眼睛,心中还残留着一缕怅然若失。
仿佛做了一个好梦,但又忘记了梦的内容。
“王爷,需要小的进来伺候吗?”高都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罢。”赵允承起身。
得到王爷的准许,高都知打开门,带着一众宫人进来伺候。
凝神闭气的一群人,挑开帘子又绕过屏风,瞧见王爷眉间疏懒,神态闲适,心中不免松了口气。
果然,每月十五一过,王爷就变得好伺候了许多。
净面、更衣、束发,宫人们举止谨慎,手法熟练,不多时,容王身上便整齐妥当。
府中的厨房,掐着点给赵允承送上各种精美晨食,均是能饱腹又好克化的精细食物,制作方式跟宫中一般无异。
赵允承及冠后从宫中搬到王府,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生活,其余一切跟宫中无异,身边伺候的人是宫中的那批老人,嘴里吃的也是御膳房的味道。
王府格局更是明目张胆,俨然就是个小皇宫。
只不过一分为二,赵允承常年住在外院,已有许多年没踏足过后院。
那群后院的女人,赵允承只见过安王妃和梅侧妃,其余都是宫里赏的,大臣送的,总之来者不拒,送了就往后院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