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星洲下意识转头看过去,时宴信步而来,身后几个正装男女鱼贯而入。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岳星洲却感觉四周的空气都朝他挤了过来。
然而时宴目不斜视,径直走向U形桌的最前端,坐下来时,视线扫过岳星洲,甚至都没有一刻的停留。
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一般。
这原本是岳星洲所能期待的最好的场面。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感觉到一股被踩到尘埃里的蔑视感。
——
自从时宴进来后,原本在会议室里布置的员工都退了出去,接下来便是岳星洲的主场。
时宴靠着椅背,专注地看着投影屏前的人。
即便是正常情况下,他这样的目光都很慑人,更何况岳星洲心里还有鬼。
不到二十分钟,他额角涔涔汗珠已经在灯下泛着光。
而原本已经熟练于心的内容,却在不停地结巴、出错。
连一旁负责管理影音设备的小男生都忍不住皱眉。
至于其他人,则是纷纷扭头去看时宴的反应。
而他似乎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生气。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岳星洲,思绪似乎飘到了其他地方。
――也就是俗话说的走神。
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时宴在这种场合走神。
一时不知道是岳星洲的幸运还是不幸。
几分钟后。
在岳星洲第三次说错数据时,下方突然传来一道钢笔被搁到桌上的声音。
声音很轻,但在座所有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岳星洲像一只惊弓之鸟,突然就说不出来话了,紧张地看着时宴。
在他的注视下,时宴合上面前的资料,径直起身朝外走去。
此时此景,他甚至都没有留下一句话。
其他人也默契地纷纷起身,像来时一般,跟着他离开会议室。
各个椅子被推开的声音都被地毯吞没,会议室里安静得像按下了静音键。
岳星洲眼睁睁地看着铭豫云创的人一个个井然有序地走出会议室。
他们什么都没说,也没有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
但这种无形的羞辱,比当面指责他还要让他难受千百倍。
——
时宴回到办公室,脸上的情绪才稍有展露。
他站在落地窗前,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生气。
今天岳星洲在上面频频出错时,他却想到了自己和郑书意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时宴羞于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竟然曾经对这样一个男人产生过嫉妒的情绪。
他不记得那一天具体的时期。
原本只是平凡的一天。
江城会展中心正在举行第四届财经新闻奖颁奖典礼,承办方之一是他朋友新成立的资本公司。
那天时宴正好有空,一时兴起,寻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掌声拉开颁奖典礼的帷幕,聚光灯下,主持人的声音端庄清亮,念出了最佳年度人物特写奖项获得者的名字。
一篇《朱兴国的货币战争》以其精准击中市场痛点,让“郑书意”这三个字飞速又频繁地出现在同行的耳里。
但凡看过这篇文章的人,都会对其犀利又不失温度的笔锋印象深刻。
时宴也不例外,所以当主持人念出名字时,他下意识抬头。
郑书意起身的那一刻,四个机位的快门声起此彼伏,你追我赶,争相抓拍这位新兴人物。
而时宴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郑书意走到台上。
她有几分紧张,却也不失端庄,有条有理地说完自己的获奖感言。
和她的文章一样,寥寥几句感言,穿插着行业实事,逻辑清晰,却又引人入胜。
让台下的人忍俊不禁。
时宴好暇以整地松了松领口的温莎结,在她鞠躬的时候,看见她浓密的睫毛扇了扇。
他的眸光在同一时刻闪动。
颁奖典礼结束后,接二连三有人上来寒暄,时宴走不开,余光里却看见郑书意也被拥簇在另一边。
等他终于脱身,扫视大厅,却只在大门处看见那抹倩影。
他几乎没有多想,迈步追了出去。
然而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他却看见郑书意亲昵地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笑着朝停车场走去。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时宴心里弥漫。
他脚步不停,表情却已经恢复了正常。
经过那两人身边时,他听见女人娇滴滴地说:“我当然想你呀,你不想我吗?哦,那我也不想你了。”
时宴轻笑了一声。
表面端庄,实际做作,浮夸。
也不过如此。
——
时宴懒得再去回忆过去,他坐到办公桌后,捞起手机,打开微信,看见郑书意二十多分钟前回了他消息,是一条语音。
他问她在干什么。
而她却回了一句:“在想你呀。”
听完这条语音,时宴倏地把手机扔回桌上。
窗外薄暮冥冥,室内暖风徐徐。
他却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
第四十九章
给时宴发那句“我在想你呀”的时候,郑书意是带着点儿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反正被他聊天记录截图轰炸了那么久,郑书意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挣扎的必要了。
而且。
她觉得,她刚刚是在说实话,没有刻意演戏。
她就是在想他呀。
但时宴却迟迟没有再回消息了。
所以即便她是在实事求是,时宴还是被尬到了。
唉。
郑书意蜷缩在沙发上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使劲儿了。
迟迟没有等到回应的秦时月又开始催郑书意。
秦时月:你问了没呀?
秦时月:问问他明天有空没。
郑书意这才想起来忘了秦时月的事情。
郑书意:好,我现在问。
郑书意:不过明天叫他出来干嘛?
秦时月:看画展。
秦时月:我叫朋友帮我弄三张票。
秦时月大学念的是艺术鉴赏专业,虽然她就没怎么听过课,差点连业都毕不了,但她觉得,对喻游这种外行人,她应付老师的那点皮毛还是足够了。
至少能唬唬人,让喻游觉得她是一个有艺术涵养的人。
郑书意找到喻游:你明天有空吗?
等了很久,喻游都没有回消息,估计真的在忙。
郑书意倒是不急,然而捧着手机的秦时月却有几分忐忑。
以至于她妈妈跟她说话她都没注意到。
宋乐岚伸手敲她手机,“要掉进手机里啦?”
“嗯?”秦时月抬头,“什么?”
“我在问你。”宋乐岚一边搅动着汤匙,一边说,“你爸明天要去登山,你要不要也跟着去,多运动运动,你看你一天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保持身材全靠节食,这怎么行?”
“我不去。”秦时月说,“谁要跟他们老男人去登山。”
“什么老男人不老男人的,好好说话,没点规矩。”宋乐岚听着有些生气了,但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发作,“还有蒋蘅他们那群小孩。”
“我不去。”秦时月还是坚持,“我明天有事的。”
一旁的时宴放下筷子,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语气平淡,却带了点嘲讽意味:“你能有什么事。”
平时的秦时月听惯了他这样的语气,无法反驳,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今天她心里蠢蠢欲动,便也不怎么管得住自己的嘴。
“我怎么就不能有事了,我约了人看画展。”
时宴笑了笑,语气依然不那么友善。
“是吗?谁那么找不到事儿做,居然陪你看画展?”
不过秦时月感觉他今天可能心情有点好,居然跟她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但她不可能跟时宴说她要去追男人。
“书意姐啊。”秦时月刻意盯着他,下巴微抬,有些炫耀的意思在里面,“不可以吗?”
时宴果然没理她了。
下一秒,秦时月就收到了郑书意的回复,是她跟喻游的聊天记录。
喻游:明天?有点事情,怎么了?
郑书意:哦,没什么大事,就是周末嘛,我朋友那边正好有三张画展的票,差一个人呢,看看你有没有空。
喻游:那抱歉了。
郑书意:没关系没关系。
秦时月看了,眉眼耷拉下来,瞬间没了刚刚那股耀武扬威的样子。
秦时月:哦……这样啊。
秦时月:那你问问后天呢?
郑书意皱了皱眉,有些纠结。
追着问倒是也可以,但她怕喻游万一觉得她有什么其他意思呢。
虽然他们之前聊天的时候,她明确表达过自己没有相亲的意思,可是平时没什么联系的两个异性,突然非要请人家去看画展,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郑书意:一定要我一起去吗?
秦时月:那不然呢?我单独邀请人家,人家肯定会觉得我太不矜持了吧。
郑书意:“……”
那你现在也没有很矜持。
她想了想,随便吧,就当是为了时宴做好事。
于是郑书意又问了喻游一次。
郑书意:那后天有时间吗?
喻游:后天可以。
郑书意:好的,那就下午两点会展中心见?
喻游:好。
得到这个消息,秦时月的心情峰回路转,吃了两口菜,笑眯眯地说:“我明天还是陪我爸去登山吧。”
时宴慢吞吞地靠到椅子上,抱着双臂看她。
“不跟你书意姐去看画展了?”
“不去了。”秦时月脑袋小弧度地晃动,嘴角有浅浅的笑,“我决定后天再去,明天先去登山,我都好久没见蒋蘅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又长帅了。”
暮色苍茫,院子里新开的海棠花香被风送进来,盈满鼻尖,浑然不知地让人舒缓下来。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时宴捞起手机,瞄了一眼。
郑书意:明天下午有空吗?要去看电影吗?
郑书意:乖巧.GIF
时宴紧抿着唇,回复:不去,工作。
刚被秦时月放了鸽子就来约他了。
还真把他当备胎了么。
时宴顺便侧头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秦时月。
还是给秦时月当备胎。
他忽地起身,不轻不重地用手机敲了一下秦时月的脑袋。
“干嘛呀?”
秦时月捂着脑袋,扭过头时,只能看见时宴的背影。
她气极了,却也只敢小声嘀咕:“我吃饭也招惹他了吗,真是的……妈你管管他呀!”
宋乐岚耸肩:“谁敢管他。”
另一边,收到时宴回复的郑书意满腔期待落空。
工作狂吗?
大好春光还加班?
她一边吃着晚饭,一边打字。
郑书意:那我也来。
时宴:你来干什么?
郑书意:来挣表现。
许久。
时宴:随你。
这就是允许了。
郑书意笑着把剩下的饭吃完,洗碗的时候也哼着歌。
接起毕若珊电话时,语气拉得很轻佻:“干嘛呀~想我啦~”
“你好好说话,发什么嗲。”毕若珊听得一身鸡皮疙瘩,“我问你啊,咱们以前隔壁班那个司徒怡现在是不是做网红啊?”
“对啊。”郑书意问,“挺红的吧,我那天看了一下微博两百万粉丝呢。”
毕若珊:“那你还能联系上她吗?我们公司最近有个产品找推广,她还挺合适的呢。”
“好哒,没问题,我找人帮你问问看。”
毕若珊在电话那头皱了皱眉,“郑书意,你今天怎么回事,有病啊?”
“你才有病。”郑书意哼唧一声,“我心情好。”
听到这话,毕若珊其实是开心的。
她这段时间一直担心郑书意情绪不好,害怕她身体也担不住。
但郑书意语气这么N瑟,毕若珊忍不住想损她两句。
“哟,知道的是您心情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五百万了呢。”
郑书意顿了一下,然后笑道:“那可不止中了五百万。”
“嗯?”毕若珊被她勾起了兴趣,“什么呀?”
“也没什么。”郑书意漫不经心地说,“就我跟时宴应该算是重归于好了吧。”
这么说出来好像有点太莽撞了,郑书意又补充道:“反正他现在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
毕若珊一声尖叫,把郑书意吓得差点砸了手里的碗。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不是毕若珊激动,只是在她的认知里,但凡是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气得七窍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