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华卿玩得有些累了,让云栖池替了自己,她倚在云栖池的肩膀上,默默看着他出牌,很少说话。
有道友噫了一声,他们师徒两个的相处方式真的好奇怪啊。
燕音就跟那些个道友似的,不一会儿就把自己灵物袋里的宝贝都给输光了,他皱紧眉头,将灵物袋使劲往下倒了倒,结果只倒出两颗福豆,随后他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华卿和云栖池,眯着眼睛问道:“你们两个没作弊吧?”
华卿扫了一眼云栖池,问了一句:“我们是这种人吗?”
燕音动了动唇,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灵物袋,吸了吸鼻子,心想这可不好说。
这边老阴兵的情绪总算酝酿好了,就是众位道友的情绪需要一点安抚,然而在老阴兵这里并没有这个服务,他放下手中的烟杆,继续说道:“杜江河畔,公主殿下狠了狠心,便从悬崖上一跃而下”,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众位道友的心也跟着他这一停咯噔了一下,一是担心这故事里的公主会有什么危险,二则是担心他们自己等会儿又要陪着这老头继续打牌。
太不厚道了,他这才说了几个字,断章狗都没有这么干的!
好在老阴兵大概自己也知道停在这里委实是有些不太厚道的,便继续说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新国师一身白衣从天而降,救下了差点要掉入江中的公主殿下,并将殿下带回了自己的国师府,收她作了小徒弟。”
这大概就是否极泰来吧。
众位道友们听到这里均是齐齐一震,他们在来时的路上就听说帝君收了个小徒弟,那小徒弟后来成为了帝君的道侣。
而华卿长老就是阴兵口中的公主,而公主又是帝君的道侣,也就是说,华卿即是那位被帝君扔在修仙界的道侣。
怪不得燕音公子总喜欢缠着华卿长老,怪不得他从天上一下来就开始寻找那九天下的第一美人。
原来是这样,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令人震惊,道友们偷偷打量着华卿长老,虽然之前他们也曾猜测过华卿长老的身份,但是现在他们确认了这个猜测,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位被人间界当成反派写了那么多年的华卿长老竟然会是帝君的前道侣!
不得不说,华卿长老的心性实在是忒好了。
他们虽然也知道人间界的那些话本子对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让他们完全无视,还是有点做不到的。
他们竟然与帝君的前道侣认识了这么长的时间,何德何能啊他们!
就是上元派的几位道友抓牌的手稍有些哆嗦,他们老祖不会是想与帝君抢人吧?
老阴兵继续将这故事说了下去,新国师收下这个小徒弟不久后便被陛下给找上门来,让他将公主殿下交出来,然不曾想到新国师直接破了那阴兵大阵,将陛下给气得半死,老国师前来阻拦,又被他一剑刺了个透心凉。
后边的故事大概就是帝君带着带着小公主建设此处的结界,后来又离开了陈国,再后来两个人从师徒成了道侣,老阴兵一直讲到这二人大婚,期间停了两次,道友们没得办法,又陪着他打了两局,输得是倾家荡产,裤衩都要保不住了。
不远处的华卿总算是注意到这边道友们的惨状,轻轻咳嗽了一声,老阴兵才收敛了一点,给道友们留了两件衣物。
道友们其实还想问一问帝君与华卿当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分开的,但是看这些阴兵的样子,好像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国师已经成为这天地的共主,并且与华卿长老分开了多年。
他们回头看了一眼,华卿找了张椅子已经坐在那里,微微偏着头靠在她那个小徒弟的肩膀上。
他们师徒两个的相处模式真的好奇怪啊!
“我给你们说啊……”等着老阴兵说完了,小个子阴兵总算有机会开口了,他顿了一顿,众人的心都提起来了,非常害怕他话说到一半就又停下了,还好这个小个子阴兵有点良心,没有跟那个老阴兵一样,他笑得十分猥琐,嘿嘿说道,“当年国师与殿下大婚的时候,国师晚上喝得稍微有点多,晚上的时候没找到洞房在哪儿,要不是被我和公主发现了,差点要在外面吹一夜的北风。”
不远处正要把手中的北风打出去的云栖池:“……”
他默默收回北风,换了一张牌打了出去,华卿在旁边将他这一系列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最后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燕音在那儿呦了一声,拉长了尾音,听起来十分的意味深长,然后华卿便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燕音委委屈屈看着她,觉得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道友们也觉得帝君在他们心中的形象稍微崩了一点。
这个小个子阴兵对这帮道友说完还不够,又跑到另一张桌前说了一遍:“我给你们说啊,当年国师与殿下大婚巴拉巴拉……”
问题是大家的五感都很好,所以现在被迫又听了一遍,然而这还不是结束,而仅仅是个开始。
其他的阴兵们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无奈表情,捂着耳朵纷纷起身离开。
“我给——”最后这个小个子阴兵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道友们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也感觉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待着去。
“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虽然说他们确实对华卿与帝君大婚的故事很感兴趣,但是也架不住他们到现在都听了十多遍了,再听下去耳朵可都要起茧子了。
道友们在沙地上纷纷盘膝坐下,月光如纱铺在沙丘上面,像是积了一湾湾空明的泉水。
华卿闭上眼睛,正打算小寐一会儿,身后忽然传来阴兵将领的声音,他叫了一声:“殿下……”
华卿转过头去,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阴兵将领动了动唇,华卿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等着他开口,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有些为难地对华卿说::“还有一件事,我们要告诉您。”
华卿点头,继续看着他,将领低着头小声道:“当年陛下驾崩以后,他的魂魄也被人给送进了这里。”
华卿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一点,问道:“谁送他进来的?”
将领摇了摇头,“不知道。”
华卿抿着唇,她对自己的这位父皇委实没有多少感情,在她眼中,一个陌生人都比他要好上许多,她犹豫了下,依旧是问了一声:“他现在在哪里?”
将领道:“陛下自从来了这里后,便将自己关在琅嬛阁中,从来没有出来过。”
琅嬛阁是当年华卿与云栖池在结界中长住的地方,这皇帝未免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严肃提出批评。
“去看看?”她转头问云栖池。
云栖池点了点头,起身与她一起向着琅嬛阁走去,燕音也毫不犹豫地跟在了他们后面。
琅嬛阁中,一切的摆设还都是从前的模样,好像时间在这里静止,从来不曾流走。
阴兵口中的皇帝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一片凌乱,头发披散着,手背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疤,他死前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记忆里,华卿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时候,她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后悔过来看他了。
皇帝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向华卿,眼睛微微眯起,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后他用沙哑而干涩的声音向华卿问道:“你是谁?”
华卿道:“萧嫦婳。”
皇帝偏了偏头,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
华卿问身边的阴兵:“他是怎么死的?”
“陈贵妃听说陛下查出她生下的二皇子并非是皇室血脉,便给陛下的日常饮食中下了毒。”
华卿听后哦了一声,摇了摇头,竟是觉得有些好笑。
而皇帝竟然也笑了起来,他抬起头,看着华卿,道:“我想起你是谁了,你以为朕会因为她给朕戴了绿帽生气吗?”
不会吗?或许这位陛下胸怀宽广,能够海纳百川,或许是对陈贵妃爱得深沉,又或许是有些特别的爱好,但总归与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华卿觉得自己是白跑了一趟,他既然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她与云栖池是绝对不会再住在这里了,她转身便要离开。
“反正,朕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当成王八了。”
正要离开的华卿顿时停在了原地,还有八卦可以听?
“你母后当年不也是一样吗?”他冷笑了一声,“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你母后伤朕更深吗?”
华卿转过头去,她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愤怒的模样,不过这一桩事她倒是从来不曾听说过。
第84章
()这话若是让华卿小时候听了,多半会因为自己的身份暗暗感伤,或许还挺能理解这皇帝做得一切,说不定被人忽悠几句,都能自愿被那个老国师献出一身的鲜血来。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又吃过了那么多的苦,她对此就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心理了,好整以暇地听着皇帝跟她说一说自己当年的情史,然而皇帝在说了那一句话后,就再也没有开口了。
华卿心中其实还有几分高兴,这不是她的父亲,多好啊。
如果她是在她真正父亲的膝下长大,也许不会也不会被千娇万宠着养大,但是肯定要比在皇宫里的日子好过许多,皇宫中她虽然是公主,却受尽宫人们的奚落与嘲笑,连贵妃身边的一条狗过得都要比她好。
她想了想,蹲下身,对坐在地上的皇帝说:“我其实挺高兴的,您不是我的父亲。”
皇帝听了这话,也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讽,他反问道:“如果你是朕的血脉,焉知朕会像那般待你?”
华卿点点头,承认他说的也有道理:“倒也是。”
孩子是无辜的这种话在这里并不适用,身上只要流淌的不是陈氏皇族的血,便是她的罪过了,也是够奇怪的,皇帝既然知道她不是亲生的,竟然还留她活了那么大,才把她交到国师的手上。
想到这里,华卿又有奇怪的地方,她开口向眼前的皇帝问道:“可当年国师明明是要皇族的血才能喂养阴兵,你为什么会把我送出去?”
“你们以为朕真是个傻子?”皇帝冷笑了一声,从地上起身,眉梢微微上挑,他死的时候已年过百半,此时衣衫凌乱,头发花白,却依旧有了些春秋鼎盛时的气韵,他低头俯视着仍然蹲在地上的华卿,开口道:“什么用你的血喂养阴兵才能让阴兵听从朕的指挥?朕岂会不知道他是想要你来炼化他的阴魂大阵?你是不是皇族血脉想来对他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况且,你怎么知道你那亲生的爹不是陈国皇室中的人?”
华卿微微愣神,这、这么刺激的吗?
她回忆起当年与她母后年纪差不多的皇室男子,然那些事实在太过久远,她一时间是一个人都想不起来,反正当年他们对自己都不太亲近。
说不太亲近其实也不准确,应该用不太认识才算恰当。
因她母后死得太早了,华卿对她的母后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对这位父皇,就更别提了,她大概便没有这个父母的缘分,活了这么多年对这些也看淡了,倒也没有什么再去追究自己亲生父亲的想法了。
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云栖池在这个时候忽然开了口,向皇帝问道:“陛下是如何得知嫦婳不是您的血脉?”
皇帝仰头,看着跟在华卿身边的云栖池,当年云栖池在陈国做国师的时候总是用一张银白面具遮面,他们从来不曾见过他面具下的那张脸,此时皱着眉头疑惑问道:“你是——”
“云栖池。”
“原来是你啊,”皇帝点了点头,目光在他与华卿的身上转了两圈,最后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你们两个这么多年还在一起呢?”
云栖池:“……”
为什么感觉皇帝的这句话中恶意满满呢?
云栖池嗯了一声,问道:“陛下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皇帝收起脸上的笑容,对云栖池回答道:“朕亲眼看到的,”
不等云栖池开口,皇帝神色间难掩狠厉,他咬着牙继续道:“她以为一死就能够解脱了,她做梦!”
云栖池与华卿对视了一眼,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年他们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是不喜欢先皇后,所以在先皇后死后,才对嫦婳公主格外的冷漠,好像直接将她当成不存在的人,如今他们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因果。
他不是不喜欢先皇后,而是太喜欢她了。
云栖池恍然觉得这一桩事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只是已经错过太多年了,不太好解决,他问皇帝:“陛下就这么确定公主殿下不是您亲生?”
华卿仰头看着云栖池,听云栖池这话他好像很确定自己与皇帝的父女关系,华卿托着下巴,她对谁是她爹这件事还真没什么看法,不管是谁都一样,都是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