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凯旋很敷衍:“是啊。”
司机忍不住回忆起过往的学生岁月,感慨万千:“现在想想读书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快乐啊,无忧无虑的,一群朋友每天打打闹闹,校服上写女朋友的名字,谈个恋爱跟打游击战似的,现在早就分手了,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云雾来在车窗玻璃里,看到祝凯旋不太清晰的侧脸。
他感觉到,转过头来。
在与他对视之前,她垂下眼眸。
司机说的,同样也是他们的青春。
唯一的不同是,她现在就坐在他的身边。
那么近,又那么远。
*
婚车队伍带着新人团队抵达傅行此家中,经过简单的仪式和休整,一行人前往嘉蓝。
云雾来已经有七年未曾踏足嘉蓝,上一回过来,还是和祝凯旋一起来的,教导主任看着他们两个又好气又好笑,佯装板起脸孔:“你们还敢同时出现,我看着你们两个最头疼了。”
玩笑过后,郑重其事地叮嘱他们两个:“好好在一起,珍惜彼此,争取给我做出个早恋的正面教材出来。”
当时他们回答了什么,云雾来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尚且年幼的他们都对未来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学校里随处可见婚礼的装饰,正处暑假的周末,学校里面没有学生,平时庄严的地方,浪漫起来异常动人。
因为仪式在学校举行,有不少当年的老师前来参加婚礼,一同见证。
教导主任鬓角已经花白,跟两位新人打完招呼,发现了跟在后面的祝凯旋和云雾来,眼前一亮,大笑着迎过来。
“秦主任。”两人异口同声地唤道。
“行啊,凯旋,雾来,真行。算你们厉害。”秦主任大力拍拍祝凯旋的肩膀,半掰过祝凯旋的肩膀去看他的背,调侃道,“现在老实了,不往校服上写人家名字了?”
秦主任看他俩一同出现,想当然地以为他们还是恩爱的一对。
祝凯旋从善如流地解释道:“因为我现在不崇拜余文乐了。”
“哈哈哈哈哈……”秦主任被他逗乐,更用力地拍他的肩膀,“你小子,真的是十年如一日地皮,脑瓜子跟嘴皮子是还是一样的利索,一点都没变。”
“秦主任,您也一点也没变。”祝凯旋说。
“你们都这么大了,我哪还能一点都没变呐?头发都白了,老了老了。”秦主任感慨着,他不忘初心,又把话题扭回来了,“行此和宴随今天结婚了,那你们两个呢,打算什么时候请老师喝喜酒?”
空气安静一秒。
秦主任睁着求知欲满满的眼睛等待答案。
祝凯旋模棱两可地笑道:“有消息了肯定会请您的。”
“别拖。”秦主任语重心长地说,“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给人家女孩子一个名分了,情侣谈恋爱拖太久不好,也不小了,早点结婚要个孩子,多幸福美满啊!”
祝凯旋微笑着称是。
秦主任又拍拍云雾来的手臂:“雾来,听到没,抓紧啊,老师看过不会错的,凯旋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孩子。”
云雾来在秦主任充满了殷殷期盼的眼神中,喉头发紧,不忍秦主任失望,更不想说出实情被追问,最终,她忽视余光里的那个人,很轻地“嗯”了一声。
*
婚礼开始之前,新人团队进行拍外景和简单的彩排,伴郎伴娘的任务很简单,开场的时候手牵手一对对率先入场,然后站到红毯两侧,等候新人。
祝凯旋和云雾来是最后一对,罗晶晶和倪冬,戚园园和耗子在前,依次按照婚庆团队的指示入场。
然后轮到他们。
祝凯旋朝云雾来伸出手,掌心向上。
云雾来盯着那只手看了一小会,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但只是虚浮着,没有落到他掌心里去。
戚园园和耗子站定,婚礼总导演通过麦克风呼唤:“好,接下来第三对上来,大家记住这个时间差,记住走路速度,也记住两个人的间隔,待会婚礼就按着现在的来。”
两人一起迈上舞台的台阶,又一起走向位置所在。
过程中,两只手数度在走路的颠簸中不小心轻轻相撞,皮肤肌理久违地轻轻摩擦,感知到对方手掌熟悉而陌生的温度,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然后再数度克制地分开,回归到互不相干的安全距离。
导演眼尖,立刻就指出来了:“不是吧,牵手还要借位,你们也太保守了吧?!现在就算了,待会正式婚礼上记得把手拉住。”
第7章
一共进行了三遍彩排。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遍的时候,安全距离的火候控制技术已经突飞猛进,两只手在靠得极近的情况下,全程只碰到了两次。
等到第三遍彩排,云雾来全部注意力都跑到手上去了,跟不跟祝凯旋肢体接触成了次要原因,她现在的心态就类似与走路要踩砖缝、看升国旗想看国旗和国歌同步到达一样,纯属强迫症发作。
细节决定成败,设计师的世界必然是吹毛求疵容的,没点强迫症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设计师。
他们是最后一对,要走的路也是最远的,云雾来小心翼翼地跟随着走路的起伏控制手的上扬与下沉,在近到能够感知对方手心存在的距离下,愣是全程保持了零接触。
眼见目的地越来越近,成功近在眼前,她暗暗舒了一口气。
下一秒这口气就被吊起来了。
“啪。”
祝凯旋的掌心忽然往上一抬,与她的手合十轻轻一撞,打破了她只差临门一脚的苦苦坚持。
真是有毒了——云雾来颇为不爽地扭过头,看向罪魁祸首。
祝凯旋回视,他似是不明白她的火气为何而来,微微睁大了眼睛,满脸的无辜和疑惑。
云雾来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他是故意的,但料想他应该也没那么无聊,只好作罢,反正只是孩子气发作的小事,总不好耽误了排练,她按照流程和祝凯旋分开,站到长台两侧。
“可以可以,完美,待会就按着这一遍来。”导演很满意,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祝凯旋和云雾来,“正式上场的时候你们记得一定要把手牵起来。”
彩排结束以后,背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团队跟着新人团队一起在学校里面拍照。
高三四班是当年傅行此和祝凯旋的班级,经过学校和现高三四班同学的允许,他们前往教室取景。
高三的学生是没有完整的暑假可言的,课桌上、抽屉里堆满了书,高考倒计时簿带着王者般高高在上的气场,悬挂在黑板报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毕业以后,大家多多少少都回去过自己的高中学校看望老师,但像今天这样穿着校服进到教室里,在堆满书和试卷的课桌前坐下来是头一次,空气里有淡淡的纸张和印墨的味道,混在窗外馥郁的花朵芬芳里,每一口呼吸都能嗅到青春的饱满滋味。
那感觉说是时光倒流都不为过。
一对新人坐在教室中间,三对伴郎伴娘分别于左右后围绕,依照摄影师的指示摆出各样的pose拍照。
摄影师:“新人托腮互看,伴郎伴娘们不要抬头,装作奋笔疾书就行,大家随意一点,就想象你们当年读书那会上自修课的样子。”
云雾来照办,从桌上拿起一只笔,旋开笔盖。
旁边的祝凯旋也拿起了笔,半趴到课桌上,桌椅对于人高马大的男人而言略显局促,他伸展开来的手臂越过了三八线。
薄薄的校服之下,两人的手肘若有若无地贴在一切。
云雾来扭过头去看了三八线一眼,确认是他过线,底气瞬间就足了。
祝凯旋看懂她的眼神了,垂眸看了三八线一眼。
大约一秒钟以后,他收回手臂,回到自己的领地。
身处教室,大家的状态都很好,摄影师指挥好姿势,准备开拍,嘴里数起倒数:“3,2,1。”
读书那会,他们不是同班,几乎没有待在同一个教室里面学习的机会。
印象中仅有一次,那天学校组织了秋游,但是秋游地点在锦城臭名昭著,不少学生都没参与,不去秋游的学生就留在学校自习。那天两人闹了点不愉快,为什么闹矛盾已经无可考究,总归左右不过是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云雾来拒绝搭理祝凯旋,而他胆大包天,趁班主任都去带队了,直接跑到他们教室来参加自习,堂而皇之地坐到了她同桌的位置上。
他一本正经地打开作业本,故意撑开手臂,侵犯她的桌面领地,抵住她的手肘。
她不想理他,往旁边挪,他就锲而不舍地跟过来。
她继续躲,他继续追。
谁也不说话,互相较劲。
等到他霸占了她整张桌子,她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个时候,和好的距离只有一张课桌那么短。
*
从教室出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往操场,操场同样是重磅取景地。
烈日当空,大家按着摄影师的指示在草坪上一顿摸爬滚打。
宴随第一个撂挑子不干了,站到树荫下不肯再动:“要不就这样吧。”
摄影师难得碰到这样别开生面的婚礼和外景,舍不得就此结束:“照片有点少诶,你们确定不拍了吗?”
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婚礼,宴随当然怕留下什么遗憾,但看着毒辣的日头,她又实在没勇气出去。
最后她想了个两全的法子出来:“先让他们男的多拍几张吧,我们休息一会再说。”
全体男士:“……”
于是新娘和伴娘团躲在树荫下喝冰奶茶,目睹男士们被摄影师带走,来到引体向上的器材下。
金属杆被日头晒得滚烫,祝凯旋摸了一下就被烫得“唰”一下收回了手,拿冰水浇了一遍杆子才能上手。
摄影师一声令下,四人齐齐举起双臂挂上杆子,手臂发力,向上撑起身子。
倪冬是最先坚持不住的,苟延残喘做了两个引体向上就败下阵来。
遭到了无情的嘲笑。
倪冬气急败坏:“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一个都做不了,现在已经有进步了。”
“那你今天为什么能做两个呢?”傅行此看热闹不嫌事大,意有所指地看了祝凯旋一眼,“是因为想在谁面前展示男子汉气概吗?”
祝凯旋低头看倪冬一眼。
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瞧得倪冬心里一慌,佯装淡定地解释:“什么啊?是因为我最近定期去健身房锻炼,所以体力变好了。”
而远处乘凉喝奶茶的女士们虽然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但并不妨碍她们笑话倪冬。
罗晶晶:“原来倪冬这么弱。”
戚园园:“还用原来吗,看着就弱。”
宴随很坚定:“云雾,别给他机会,他不行。”
“我看出来了。”云雾来把下巴搁到她肩头,“放心吧。”
耗子拼尽全力没把自己第六次举起来,遗憾止步于五个引体向上的战绩。
器材上只剩下祝凯旋和傅行此的比拼。
两人做了十七个引体向上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体力惊人。
女士们的话题不可避免地在少儿不宜的道路上越跑越远。
罗晶晶“啧”声不停:“阿随,看来你很性//福啊。”
“是呀。”宴随笑眯眯,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了,然后扭头看向云雾来,坏笑着调侃道,“是不是啊,云雾。”
云雾来的目光所至突然变得有些刺眼,不能直视,就像刚才他乍一触碰到滚烫杠杆的灼伤。
某些隐秘不为外人知晓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汗//湿的身体,氤氲失焦的眼眸,耳畔的呢喃,有极致的折磨和极致的快乐在重叠。
她一直到大二才成年,在此之前,他是真的忍了很久也忍得很辛苦,一朝解禁,当然要加倍奉还,一直到她出国为止,那段日子要是形容起来,什么荒//淫//无道,什么夜//夜笙歌,都丝毫不为过。
引体向上极耗费体力,两个还在继续竞争的男人彼此都已经精疲力竭,但又不甘心输给对方,吊在杆子上不肯下来。
事态不多久就跑偏了,不知道谁先动的手,两人手脚并用,开始了互相拉扯模式,试图把对方弄下去。
女士们看热闹,笑得东倒西歪。
很快大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祝凯旋的外套在拉扯中被撕破,从肩头开始到下摆直接裂为两半,而且还不是按照针线的拼接处裂的,完全就是自由发挥地裂,跟块破布似的挂在身上。
“我靠,你们两个有毛病吗?”宴随都给气笑了。
祝凯旋和傅行此都知道自己闯了祸,但互相甩锅,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宴随不想听,咄咄逼人地质问:“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们就说现在怎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