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指望景然回答,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是要先观察一下环境。
这山谷像是有一层皮肤,可以瞧见皮肤下流淌的鲜红血液,应是岩浆之类。
但踩着也不觉得烫脚。
在往前走有一条河流,九曲十八弯,因为足够长,所以曲度看着并不怎么明显。
河流两岸的谷地里,盛开着簇簇花朵,左侧是白色的,右侧是黑色的。
项海葵跟着景然走的左侧,她仔细一瞧,发现那并不是花朵,而是像蜻蜓一样的昆虫。
而河流里漂浮着许多莲花灯,像是华夏古代过节之时,民间放的河灯。
莲灯散发着光芒,一团雾气被包裹在光芒中。
景然:“那些是已经枯萎的灵魂。”
莲花灯顺水漂流,吃水深浅不同,有些明显吃水比较重。
项海葵好奇:“灵魂的重量不一样?”
她在河岸边停下脚步,打量那些莲花灯。
景然也停下来,与她并肩临河而站:“物种不同,自然不一样。”
“那些蜻蜓呢?”项海葵看到两岸的蜻蜓会离开枝头,飞去河面,停留在莲灯上。
景然看向她手指的方向:“那并非蜻蜓,是白仙灵和黑仙灵。”
项海葵认真听学霸讲课。
景然道:“仙灵可以感知灵魂中的气息,生前怨念缠身,灵魂会散发出类似腐肉的气息,那是黑仙灵喜爱的食物,会吸引它们过去啃噬。”
海葵吸了口气:“那灵魂有痛觉吗?”
景然点头:“非常痛苦。”
项海葵道:“这一条河,搁在咱们世界的神话传说中,就是忘川河了吧?”
景然“嗯”了一声:“差不多。”
项海葵心道一个世界来的,交流起来就是方便。
“倘若抵达彼岸城之时,灵魂里的怨念都被吞噬干净了,便会有投胎的机会。”
“那白仙灵呢?”
“与黑仙灵相反,它们喜欢功德念力。白仙灵在吸食之后,会将自身的福缘作为回报。进入彼岸城后,灵魂会进入极乐宫,来世福缘不浅。”
景然说到这里时,项海葵惊讶的看到一只白仙灵竟然化成人形的模样,慢慢俯身,亲吻了一下自己停留过的莲花。
“这是怎么回事?”
景然望过去:“用咱们的家乡话说,这是被天使吻过的幸运儿。”
再看一眼项海葵的表情,“项同学很羡慕?”
海葵感慨:“看样子我上辈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人,捅过黑仙灵的窝!”
景然侧目看一眼她背后匣子内的天狂剑:“短短十年,项同学已有八品境界,身边往来之人,亦是当世之巅峰。无论从前如何,阴长黎改过你的命之后,你绝对是一位大气运者。”
“气运强弱,仅仅是用修为高低来衡量的?”项海葵苦逼的摇摇头,也不解释什么,反正自己的苦逼只有自己知道,说给别人听,别人只认为自己矫情。
正难受着,身畔的男人忽然递来一根……棒棒糖?
手工糖,用彩色的卡通糖纸包着。
项海葵微讶:“难道是从家乡带来的?”
“嗯,是我亲手做的。当时在上衣口袋里放着两根,一起带过来了。便当成个纪念品,以法力封印起来。”景然解开封印,“所以还在保质期内,放心吃。”
项海葵眼睛一亮,赶紧接过去,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一扭头,瞧见他也慢慢剥开一根。
如此长发飘飘,黑袍宽袖的,站在忘川河边吃棒棒糖。
项海葵的感觉就是魔幻,特别魔幻。
但是这久违的棒棒糖真甜啊,丝丝入骨,甜进心里去了。
这阵子所有的压抑,仿佛都伴随着棒棒糖融化掉了。
项海葵“啊!”了一声,兴致高昂,继续沿着河边向前走,原本还担心着周围会不会突然冒出来怪物,或者冥界的守卫,并没有。
“而且学长说的巅峰人物,指的是阴长黎和寒栖吗?你也太高看他们了。”
心情一愉悦,小嘴就开始叭叭叭,“他俩争执的挺厉害,各种大道理。可他们无非是在讨论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到底哪个更好。”
“还让我点评?咱们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谁要去点评他们这种落后的制度?”
“要我说,不管阴长黎还是寒栖,都是傻逼。”
她没有注意背后的景然弯了下唇。
“哦对,还有那个天族帝君。”项海葵突然想起来,“差点儿忘记他,那也是个傻逼,还是傻逼中的战斗机。”
景然的笑容凝固了下。
项海葵将自己这几日的愤怒全吐槽出来,用的都是家乡话,通俗易通。
景然的手倏然从后方伸了过来,横在她额头前。
项海葵一愣,这才发现前头有一堵墙,似水幕一般,察觉不到气息,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清楚。
景然绕过她,穿过这堵墙:“来。”
项海葵赶紧从他走过的位置穿过去,有些疑惑他怎么像是来过冥界似的,难道寒栖的书里,还能梦游冥界?
但穿过这堵墙之后,项海葵的思绪,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
正如河流终将并入大海,无数忘川河抵达尽头之后,汇聚成一片汪洋大海。
和人间的大海相同,海浪起伏,波澜壮阔。
上空无星无月,海面飞满了闪着光的小虫子,宛如铺了一层星星。
莲花灯流入后,开始在海里浮浮沉沉。
“彼岸城在海对面?”项海葵眺望过去,一望无际。
“在那里。”那支棒棒糖已经吃完了,景然擦了擦手,指向海中央。
“哪里?”项海葵仔细看。
远方的海域骤然升起一朵巨大的彼岸花,数不尽触手般的花瓣摇曳舒展,托举着一簇簇或华美、或巍峨的宫楼,灯火通明。
项海葵还没惊讶完,再是一朵巨大的彼岸花从海下升起。
一朵接着一朵,不一会儿的功夫,满眼的花瓣摇曳,在这永夜世界里,汇聚成为一座……不夜城!
这就是老板从前待了数千年的工作单位吗?
这也太美了吧!
自己真是没赶上好时候,只能跟在他待在小黑球里。
她正感慨之时,听见景然淡淡道:“项同学,你知道么?在家乡的时候,我无论学什么都学的很快,小学时就念完了整个初高中的课程。”
“我又去学散打搏击跆拳道一类,学个一周便能将教练打趴下,这样的人生真的是……索然无味,十分无聊。”
项海葵:……
这是来自学霸的暴击。
不过项海葵可以作证他说的是真话,他平时确实不怎么学习,课桌里全是漫画书。
面朝大海,吹着海风,景然的声音添了几分柔和:“我家境不错,父母也都没得挑剔,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没有真实感,像是……活在梦境里。”
“记得看过《楚门的世界》之后,我一度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项海葵摩挲着那根糖棍,心道这难道是天才的苦恼?
项海葵转头打量他线条分明的侧脸。
学长浓眉凤眼,五官深邃,过于冷硬,其实并不是她喜欢的模样。
一年四季穿着一身黑,整张酷脸上写满了“我不好惹,我很不爽,别来烦我。”
上高中那会儿,各个班暗恋他的小姑娘实在太多了,项海葵是不屑一顾的。
她可没空捧这种人的臭脚。
但那个小雨夜他出手相救,又用伞尖拉她站起来之后,项海葵才明白他并非高傲,而是天生臭脸。
十年前来到这个世界,父亲对景然的评价并不好。
认为景然过于冷血,对父母完全没有感情似的,项海葵在心里给他找了无数理由。
总之,在项海葵心里,学长是冷漠,骨子里是有正义感的,心底也有温柔的一面。
这样的人,不可能无情无义。
她问:“那你找到原因了没有?”
“找到了。”景然看向前方灯火辉煌的彼岸城,“我被你父亲带来这个世界之后,找到了一些真实感。”
项衡认为,凡人来到修仙世界之后,都会想要修仙觅长生。
但景然知道自己不是,他对长生似乎没兴趣,单纯不想回去了而已。
“我被寒栖锁在灵藏空间,待了十年,直到你拿着一把封魂刀,往我脊柱骨捅了一刀。”
景然指了下自己的背后。
项海葵解释:“我是为了控制寒栖……”
景然:“我知道,但你那一刀,封住了寒栖的魂,也开启了我的魂。”
项海葵不懂:“嗯?”
景然:“你令我想起,我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因为渡劫转世去了地球。项同学,你来此是背井离乡,而我则是重返故土。我,回家了……”
项海葵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但好像也不是很难接受,毕竟学长天才的不像普通人。
项海葵小心翼翼地问:“既然是渡劫,学长从前应该是个大人物吧?”
“是。”景然毫不谦虚的点头,“你没见过我,但听过我的名号。”
项海葵猜:“难道是另外两位剑尊之一?”
景然摇摇头。
项海葵正要再猜,忽见两人面前的海面,升起无数莲花灯。
不是先前那种承载魂魄的莲花灯,是金色的莲花。
金莲铺成一条路,直通前方的彼岸城。
而项海葵又瞧见前方各簇城楼,有些人走了出来,其中有她认识的洛云羞。
洛云羞见到她时,显然是一怔。
项海葵早已察觉异常,但她并没有挪动脚步逃跑。
在金莲出现之后,她的天狂剑突然开始狂跳,狂意不断攀升。
她舍不得逃,也逃不掉。
就瞧见众人飞身来迎,躬身请安:“臣下(卑下)拜见帝君。”
项海葵看向景然:“学长难道是现任冥君?”
“她才是。”景然指了指正踩着金莲迎面走来的飒爽女子,又仰头望向上空,“我则是你口中,那三个傻逼中的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帝君不准备和阴总演戏,要直接和他正面刚了。
☆、彼岸无归路(一)
话音落下半响,不听项海葵吱声。
景然的视线回落, 从她脸上瞧不出多少惊讶之色:“你猜到了?”
项海葵怎么可能猜的到。
她是傻眼了。
摇摇头, 她反手拍了拍背后的剑匣:“难怪我的天狂忽然开始涨狂意了。”
估计他身上有个“开关”, 先前一直是藏着的。
海上这些通往彼岸城的金莲,是他释放出的特殊力量所化。
有金莲在, 即使顶着一具转世后的躯壳,这些冥界高官们也会毫不怀疑的出来拜见。
众目睽睽之下, 冥君都快走到他面前, 景然依旧转头继续看着她:“项同学的反应,出乎我的预料。”
项海葵尴尬着呵呵两声:“骂都骂了, 我……还能怎么办?收回来不成?”
景然失笑:“我没说你骂我的事儿,我指的是我的身份。”
“哦,身份啊。”项海葵蹙了下眉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之间觉得有点茫茫然, 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她只能道:“学长刚才也说了,我现在是个大气运者,朋友圈一堆大佬, 您这身份吓不到我了。”
不过, 自己当面辱骂天族帝君, 天狂这狂意长的有点儿可怕。
她还不曾见过寒栖的真身,就目前为止,除了骂老板之外,这是飞涨最快的了。
她几乎都能听到天狂在兴奋大叫, 啊,又是一头大肥羊!
抓紧他!
升级要紧!
景然点头:“说的也是。”
“反倒是我觉得我自己挺厉害的。”刚才像做梦一样,项海葵这会儿慢慢迷怔过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低声喃喃自语。
头一次暗恋一个人,就特么暗恋了一位渡劫转世的天族帝君。
喊着玩儿的“男神”竟然是真正的男神。
这双眼睛怕是开过光。
这双手也是,还扒过帝君的裤子。
也太刺激了。
景然微微倾身:“你说什么?”
她连连摇头:“没、没什么。”
“帝君。”冥君金迎踩着金莲走上前来,拱手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