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兰有点诧异:“他专门来找你吗?”
“是的。”逢宁把小桌子拉下来,把保温桶放上去,调整病床的高度。
“你们说了什么?”
“学校里的事情。”
齐兰也没继续问她什么。
吃饭的时候,逢宁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记得是去年圣诞节吧,不对,不是圣诞节,是元旦晚会。我们班体委在唱《老男孩》,那个公鸭嗓唱的特别难听。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爱听这首歌,一听就想到爸爸,然后我就一个人溜出去放风了。”
齐兰认真听,“嗯,然后呢。”
逢宁咽下饭菜,灌了口水:“然后他也跟着我出来了,就今天来找我那个男生。他像做贼一样跟着我,特别好笑。”
那次她心情本来很差,回头看到江问一脸的别扭样,没由来地就乐了。
齐兰之前没听她提过,有点好奇:“他喜欢你?”
逢宁倒是没有犹豫,直接地点点头,嘴角含笑:“是的呀。”
“是个什么样的人。”
逢宁想了想,这么跟老妈描述:“是个好学生,成绩嘛,就比我差那么一丢丢。不过,他长得很俊。”她笑,“但是脾气很不好的,随便一逗就生气。特别傲,刚开始都不拿正眼看人的。”
“优秀的男生。”
逢宁一拍脑门,嘿嘿笑:“老妈,我终于知道古代皇帝为什么会喜欢那些胸大无脑的妃子了。”
“为什么?”齐兰听着女儿的胡言乱语,心情也放松很多。
“偶尔见到这种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其实也挺有趣的。看着他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地地活着,就觉得,唉,生活还是能过下去的嘛。”
“胡说八道什么。”齐兰瞪她。
逢宁噘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嘛。”
*
日子像流水一般过去,赵濒临发现,江问最近有点奇怪。
具体要说哪里奇怪呢,倒是也说不太出来,就是明显沉默了许多。
还有――
“你最近怎么一放假就消失?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发消息也不理。”赵濒临疑惑地问他,“你他妈是不是偷偷出去嫖了?”
江问单手撑着下巴,默不作声。望着黑板,笔速飞快,正在补笔记。
“我总觉得你有什么秘密在瞒着我。”
没被搭理,赵濒临有点急了,忍不住推推他,“你怎么回事儿啊江问,逢宁都不在了,又没竞争对手,学习还这么热情?!你以前从来不抄笔记的!”
江问脸色难看,轻吁口气,看他一眼,“你能不能别这么吵,让我安静一会。”
“果然,你他妈的,只要一提到逢宁你就有反应。”
拿脚踢了踢他的椅子,赵濒临问,“她家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关你什么事。”
赵濒临:“我这不是关心她吗?”
“你跟她关系很好?”江问挑眼,摆出冷嘲热讽的表情。
“?”
“轮得到你关心吗。”
“……”
赵濒临被他刻薄到失声,无话可说。抬起手,自掌嘴,“好吧,是在下冒犯了。”
大课间,几个课代表穿梭在教室里发卷子。江问清点完了几张试卷,也不管赵濒临的叫嚷,独自出教室,走到同楼层的大办公室。
站在复印机前,鼻尖弥漫着油墨的味道。机器发出嘀嘀的轻响,他出着神。
生物老师端着水杯路过,转头看了一眼,“江问,又来打印东西啊。”
江问点点头。
*
又是一个周六,今天是个大晴天,天空蓝的毫无掩饰。刚过七点半,逢宁靠着路灯杆,正在喝着豆浆。她困死了,连着打了两个哈欠。
一辆出租车停下,从上面下来一个人。
等江问走近了,逢宁把另一杯豆浆递过去,“吃早餐没?”
江问摇头。
“生煎包吃不吃?”
江问拒绝:“不吃。”
“烧麦呢。”
江问还是摇头。
“试一下,很好吃的!”
江问:“我早上没胃口,吃不下这些干的东西。”
“明白,娇贵的少爷。”
他板着脸,“不要这么喊我。”
“你为什么不吃,故意来敲诈我的早餐?”
她带着他往前走,时不时往嘴里塞一个小包子。雨江巷附近有一家出名的老面馆,开了十几年。路不远,逢宁走在前面,带着江问进去坐下。
这时候客人不多,面馆老板娘亲自过来招呼她,看到江问,眼睛一亮:“哎,宁宁,这是谁啊?”
“这是…”逢宁半开玩笑,“我的老师。”
“哟,老师这么年轻。”老板娘给他们一人送了杯绿豆水,“吃肉丝面还是财鱼面?”
“我不吃。”逢宁指了指对面的江问,“给他来碗肉丝面吧。”
五分钟以后,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桌,还撒了一把嫩绿的葱花,品相很有食欲。江问总算是没嫌弃,主动掰开了一双筷子。
她咬着自己的生煎包。
“你从你家打个车来要多少钱?”
江问把东西咽下去才说话,“不知道。”
“嗯?”
“给了一百,没注意他找了多少。”
逢宁瞪大了眼睛,差点没把嘴里的豆浆喷出来,“你是专门做慈善的吗?”
“……”
之前几家人商量了一下,周六双瑶妈去医院陪床,周日赵为臣妈妈去,逢宁就在家休息。
上次江问来找逢宁,回去之后,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逢宁考虑了很久,又和齐兰商量,没拒绝他。
――放假他帮她补课。
齐兰在医院,家里只有一条大黄狗。本来麻将房的空间稍微大一点,不过很久没人打扫,满是灰尘。逢宁只能把江问带到自己的房间。
打开门之前,逢宁说:“你会不会打麻将?”
“不会。”
逢宁拍拍胸脯:“改天教你。”
江问默默地跟着逢宁进去她的房间。
逢宁的房间…怎么形容呢,比她本人少女很多很多。虽然基调不是粉色的,但是处处都透着小温馨。白色的扑梦网,阳台上挂着风铃,樱桃小丸子和海绵宝宝的贴画到处都是,桌上还随意丢着几本漫画。
这是江问第一次进到女生的房间,空气里有点淡淡洗衣粉的清香。他略略有点不自然,眼睛很克制地没有乱移。
逢宁弯腰,搬了两个折叠小桌子放到飘窗上,并拢,又拿出软垫。
江问把书包放到一边,打量了一番,“我们就在这儿学?”
“对的,你脱鞋上来吧。”
逢宁已经盘腿坐好。
江问:“……”
“我之前都是在这学习的。”逢宁把窗帘一把拉开,秋天的好风景一览无遗,温暖阳光刚好能照进来一点,“诺,从这里还能看见旁边院里,有个老头喜欢在树下乘凉,我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看他。有时候隔空突然喊喊他,把他吓一跳,有时候老头儿气的要过来找我妈告状,哈哈哈哈哈。”
她说到开心的事情,双手捧着脸,淘气地笑着。
江问也学着逢宁,把腿收起来。不过他人高腿长,在这个小空间里略略有点局促。他微调了坐姿,把书包拉开,将书、笔记本、卷子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到小桌上。
逢宁翻了翻那些复印的卷子,“哇,这都是你自己打印的?”
“不然呢。”
“可以可以。”她感动极了,“我何德何能,居然让启德校草出动来给我一对一补课,我想我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了银河系!”
江问听了很受用,他不动声色掩饰自己的得意,“你帮我妹妹补过课。”
“嗯?帮你妹妹补课咋了,我们老板给了钱的嘛。”
逢宁抽了一支笔出来,乐呵呵地把卷子正反面翻着看,嘴里仍然没个正经,“帮妹妹补过的课,到头来哥哥还。”
“那你把我的家教费欠着吧。”
他一说完,她立刻捂着耳朵,耍无赖,“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我没听见的都不算数。”
等她放下手,江问冷哼一声,继续道:“我说,要你欠我的钱以后还。”
逢宁无力地哦了一声,“那你补课费多少钱。”
“按小时计算。”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江问压住嘴角的笑,想了想,补充:“一个小时两百。”
“你也太流氓了,怎么不去抢啊!”逢宁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指了指门口,“走吧。”
“什么?”
“我接受不起这个价格,你现在就走。”逢宁往后一靠,“我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补不起你的课。”
“那多少你能接受。”
逢宁比了一个耶的手势。
江问啼笑皆非,配合她:“二十?”
逢宁摇摇头,悲壮地说,“两块。”
憋了半天,江问一下子破功,白皙俊俏的脸浮出笑意。他咳嗽了一声,“算了,开始吧,两块就两块。”
“哇,你刚刚是笑了吗?”逢宁满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你居然也会笑。”
江问收住笑,有点尴尬,有点恼:“我笑怎么了。”
“笑起来好看啊,本来就帅,笑起来就更帅了。”逢宁真诚地说,“比平时臭着脸阳光多了,你要是在学校能多笑笑,就七班那个,跟你争校草的人,有他的事儿吗?我们江同学至少吊打他几条街。”
“学习吧。”江问下命令。
高二的课程很简单。除了物理和数学,其他的逢宁自学也能差不多都搞懂。平时在医院,除了照顾齐兰,剩下的时间她都在看书。
她落下的不算太多,勉强还能跟得上。一张卷子做下来,满分一百,她大概可以拿个八十多。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江问放下笔,“我们吃什么?”
“逢家小厨。”
“在哪?”
她幽默地说:“在我家厨房。”
“……”
*
江问被她拉到了厨房。
逢宁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两件深蓝色的罩衣,丢给他一件,自己麻利地穿上。这件罩衣前后背还印着味精的广告。
江问无语了半晌,不情愿地照做。他个子高,只能把袖子刷起来,勉强才把罩衣套上。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江大少爷人生中第一次下厨,居然是在逢宁家的小破落院子里。
逢宁教他择菜,洗菜,切土豆。他倒是也没摆什么少爷架子,跟她一起劳动。
江问有严重的强迫症,切东西的时候必须切的厚薄一致。他第一次下厨,结果越干越起劲。
逢宁盯着他认真的侧脸,竖起大拇指,连连赞叹:“不错啊,看不出来你挺有潜力的。”
炒菜的时候,逢宁又不知道从哪拿出两块毛巾,分给他一块米白色的。
“干什么?”
逢宁把毛巾顶到头上,摆弄了一下,“诺,这样。”
江问拒绝,“我不要。”
逢宁催他:“快一点,把头发遮住,不然你头上会有味道的!”
他的脸上阴晴不定:“不要。”
“为什么?”
很注意形象的江问给出了他的答案:“太丑了,我宁愿洗头。”
“那你下午又不回去,你在我家洗啊?”
逢宁开了煤气罐,抓起锅铲,准备开始炒土豆,“这儿又没别人,快点的吧,你就别矫情了。”
把葱蒜末倒进锅里,逢宁被呛了两下,回头一看,差点笑出声。
江问头上的毛巾盖的歪歪扭扭,袖子卷起,脸上还有两道刚刚不小心蹭的酱油。他一张精致的小脸被热的红彤彤的,这么一看过去,从早上的潮男少爷完全蜕变成了一个乡下家庭妇男。
――这估计是江问从出生到现在最没形象的一刻了。
她亲自掌勺:“唉,你站远点,小心被油溅到,给我递一下调料就行了。”
和逢宁在又挤又乱的厨房忙碌,江问被迫沾了一身的烟火味。不过,他破天荒地没发作王子病。心情意外地,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