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砚心亲眼看到这一切，她绝对不想成为亡灵。如果要死去，就彻彻底底的死亡好了，不要变成亡灵，一定不要伤害到亲近的人。
　　那时候她亲近的人只有男友杭子余了。
　　唐唐再拿出一颗苹果，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我好冤枉！其实你根本不用有‘不要变成’亡灵的执念。”
　　“咔嚓！”
　　虽然又酸又涩，不过很脆嘛！
　　冯思懿的记忆还在继续……从她的角度看，唐砚心没挣扎太久。虽然一直不愿意放弃活的希望，但是反抗几乎没有效果。身体被白骨拖进极为狭小的地穴时，有大量的鲜血涌出。大概是身体被挤压变形，让唐砚心几乎已经说不出话了。
　　可是在杭子余的呼唤声传来时，唐砚心又爆发极大的力量，大声地喊出来——“我在这里！”
　　冯思懿静静的看着。
　　杭子余伸出手的那一刻，已经太晚。唐砚心彻底被拉进狭小的窄小的根本不可能容纳一个人的洞穴中。
　　没有任何一点犹豫，杭子余跳进地穴，将手伸进洞穴里，徒手去挖洞穴……然后崩溃……最后接受唐砚心的死亡的事实！甚至不想活下去了。
　　冯思懿全心全意的照顾他。
　　哪怕这个男人像一滩烂泥，冯思懿也觉得很好——这是她战胜唐砚心才获得的战利品。
　　一行人没有遇到亡灵巴士，也没有找到服务区，却奇迹般的在穿过一个空间裂痕后，来到还未陷落的安全区。
　　在很久以后，杭子余不再一心求死，决心活下来。某一个瞬间，他忽然问起：“你站在旁边，什么也没有做吗？为什么不拉住砚心的手？为什么不呼救呢？”
　　那时候，他们已经很亲密了。
　　冯思懿有恃无恐，一点都不害怕。她知道，杭子余迟早会问的。如果不问的话，这个男人就太没心没肺。那他对唐砚心的爱情也是假的，他的痛苦也是假的……事实上，那些都是真的。

　　此时提问却并不是一种责备，这个骨子里其实有些软弱的男人，只是需要一个过得去的理由——以前的一切就可以翻篇，哪怕是表面上的翻篇。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对不起，我那时候被吓到，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冯思懿咬着下唇，装出很难过的样子。
　　“……就算我勇敢的拉住砚心的手，死的人也是从一个变成两个罢了。”
　　那一天，杭子余觉醒天赋能力——‘龟壳’。
　　哈哈哈！
　　很多个夜晚，冯思懿都梦到唐砚心死亡时的情景，然后半夜惊醒，再装作若无其事的过好每一天。
　　直到当时一起历险活下来的伙伴忽然死去，大家意识到，在暗侵蚀区域呆过太久的人，身体里的暗物质已经超标。如果不清洗体内的暗物质，他们也会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个安全区内，甚至没有清洗暗物质的机器。
　　不得已，冯思懿决定参加《计划》。《计划》的全称是《逃离地球计划》，年满二十二岁的地球人都可以参加，签署合同后，将被送到侵蚀区。
　　听说侵蚀区里的服务站点可以免费清洗身体内的暗物质，到达终点就可以离开加速腐坏的地球，去往新家园。
　　杭子余对这件事没有一点抵触的心理，甚至很高兴。
　　冯思懿则不高兴的想着：他还没有忘记唐砚心吗？想要通过帮她实现愿望的方式，来怀念她！他是否心怀愧疚！是否有喜欢过自己？
　　决定参加《计划》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通关三个领域，来到098服务区，冯思懿看到一个和缩小版的唐砚心，心里‘咯噔’一声，有种属于自己的世界忽然崩溃的感觉，好似有一部分的自己已经死了。身边的杭子余非常激动，眼睛一瞬间亮起来，整个人都‘活’了。
　　冯思懿冷漠的想着：如果这真的是唐砚心，就会很恨你。生前，你或许是一个合格的男友，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她。但你万万不该在她死后和我在一起，哪怕是别的任何一个人都好——总不能是我！
　　到死的那一刻，冯思懿都在嫉恨。
　　唐唐脑子里冒出一个词——因果报应。
　　当然，这是唐砚心冯思懿和杭子余的故事，和现在的亡灵唐砚心无关。她脱胎于人类唐砚心的身躯，可说到底是两个人。
　　啧，其实物种都不一样。
　　唐唐从卫生间里面出来，萧佑凡和路寻一才放开杭子余。因为他一直挣扎，三个人的模样都有点狼狈。
　　杭子余步履蹒跚地走进卫生间，同唐砚心错开身的时候，复杂的看她一眼。又茫然无措的垂下头，不敢真正与她对视，似在害怕，又似心虚。
　　唐砚心：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片刻后，卫生间里传来痛苦到极点的哭声。
　　唐砚心把手里的电卡插进充值机的凹槽里，屏幕亮起来，出现一行字：[是否用信任为本卡充值？是/否。]
　　=……=
　　【马赛克的时间是不是有点过于长了……】
　　【出来了！出来了！】
　　【杭子余哭得好惨，卫生间肯定一片狼藉，超级血腥。】
　　【光是想一想，我就要尿了！！！】
 
 
第65章 时光电影院（八）
　　既然想要弄清楚充值机如何使用, 当然是选择‘是’。
　　一台充值机迅速分化成两台, 而且是背对背放置。有插卡凹槽的那一边，屏幕上显示‘主机’，对面那台机器显示为‘副机’。机器的侧面——[充值机使用说明]。
　　1主副机位操控者间的信任能为有效电卡充值，若充值不成功, 则表示当前使用中的电卡为无效卡。
　　2若主副机位之间的信任是虚假的, 将会有一方迎来死亡。
　　3游戏规则详见主机。
　　[注意事项]游戏有风险, 死亡在身边。
　　唐砚心站到主机位, 路寻一站到副机位。
　　这两台机子的智能似乎很高，像是能够检测到人员是否就位一样。他们俩一站定, 屏幕就出现一行字：[游戏开始]。
　　黑色的光幕将两台背靠背的机器笼罩在其中，唐砚心和路寻一自然也被罩住, 从站在外面的萧佑凡的视角看, 只能模糊的看到两人的身影。
　　在其中的唐砚心就只能看到四堵完全遮住她视线的黑色墙壁, 感知力也没什么用, 不能知晓对面路寻一的情况。
　　尝试着出声，对面乃至外面都毫无回应。
　　如此操作大概率是要防止他们作弊——既然是信任游戏, 就不会允许双方无限制的进行交流。
　　唐砚心站的是主机位, 游戏规则显示为：
　　[两位玩家用双手握住操纵杆, 三分钟内不得松开。每隔30秒，将向副机位玩家注射对身体无害的疼痛剂, 每注射一次, 疼痛程度加剧。若主机位玩家在规定时间内松开操纵杆, 则副机位玩家死亡, 反之亦然。在‘嘀’一声响起后，主机位玩家能通过墙壁的缺口向副机位玩家传达九个字，告诉对方游戏规则。其中，不能饱含具体的时间。]
　　“嘀”
　　面前的黑墙裂开一个小小的窗口，唐砚心赶紧出声：“双手握操纵杆不要松！”
　　然后窗口就关上，唐砚心只隐约听到路寻一回答一个‘好’字。她用双手握住操纵杆之后，就开始猜测对面的情况。
　　最坏，副机位的屏幕会显示一套假的‘游戏规则’，去诱导路寻一放手。
　　从规则上能看出的陷阱就只有这个。
　　从窗口关上的瞬间，倒计时就已经开始了。
　　……还剩下两分钟。
　　“他的样子很糟糕，快要忍不住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唐砚心抬起头，没发现声音是从哪传出来的。
　　“小朋友，我劝你先放开，还能保命。”
　　他是在影厅里面出现过的黑影。
　　“疼痛是一层一层叠加的，就算有人可以忍受这种痛苦，也会败在没有期限的疼痛上……小朋友，你以为三分钟的时间很短暂吗？对你那位痛得恨不得晕过去的同伴来说，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唐砚心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既然这么关心我，终止游戏啊！嘁，男人。”
　　“啧啧啧，我可不是人，也没办法终止游戏。只是出于好意，特地来帮助你。难得有你这么好玩的人类，就这么死掉太可惜了……”
　　唐砚心一个字都不信，不管蛊惑人心的家伙嘴里说什么，说得有多么好听，都得入耳不入心。最重要的，还是看他们做了什么——黑影的所作所为，分明是要进领域的游客全部死掉。
　　……现在是要阻止他们鉴别电卡的真假。
　　唐砚心忽的露出笑容：“一定是因为我的同伴扛下来了，你才会着急来蛊惑我的吧？”
　　对方不说话了。
　　路寻一是绝对不会放开操作杆的，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疼痛有多么的剧烈，他都不会放开。奶爸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若让他知道，自己放开操作杆就可以活，而在主机位的唐砚心要死，他就更不会放开！
　　想必对路寻一的蛊惑毫无用处……他坚定到能无视所有的蛊惑，才转而迷惑自己吧！
　　唐砚心实力嘲讽：“亡灵做成这个样子，真的太low了。”
　　对方：“……”
　　倒数30秒的时候，沉默许久的声音又不甘寂寞的响起。
　　“同伴在经受巨大的痛苦，你却如此的悠闲……人类真是没心没肺的生物呢！”
　　唐砚心：“前半句有失偏颇，后半句很有道理。”
　　对方：“……”
　　唐砚心：骂人类关她什么事！Cue错人了大兄弟！
　　“嘀——”
　　游戏结束。
　　[正在进行电力充值……充值失败……]
　　萧佑凡：“居然是无效卡片——”
　　唐砚心转过头。
　　黑幕不见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虽然没想着第一张就是有效卡片，但这也太令人沮丧了。”
　　萧佑凡话音未落，就见路寻一栽倒在机器的操控台上，失去意识。等靠近才发现他牙关紧咬，衣服都湿透了。
　　“路哥！”
　　萧佑凡拉不动他。因为路寻一双手死死的抓着操纵杆，不肯放开。要带他离开这里，似乎得掰断他的全部手指才行。
　　“这该怎么办？”
　　萧佑凡麻爪。
　　唐砚心走过来，握住路寻一青筋勃起的手腕。
　　“路寻一，现在可以放开了。”
　　“啊……”
　　路寻一嘴里无意识的发出呻吟，紧绷的面孔骤然放松。双手松开操纵杆，身体软软的倒下去。接着，就被唐砚心托着腰弄到旁边的长椅上躺好，萧佑凡抬着他的腿，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唐砚心：“等他醒来一起说……”
　　懒得说第二遍。
　　毕竟是得到过亡灵之心的游客，天赋能力的限制条件被削减，身体强度不同于普通人。很快，路寻一就清醒过来。就像[游戏规则]里面说的一样，疼痛药剂对身体没有伤害。路寻一没觉得有什么后遗症，甚至觉得精力更充沛，如同电量使用过半的手机被重新充满电。
　　唐砚心在主机位的经历很普通，不比路寻一在副机位的惊险遭遇。
　　首先，副机位果然给出假规则：[玩家需将双手放在操作杆上，每隔60秒可以进行选择——是否暂停休息。若主副机位玩家一同选择‘暂停’，则副机位玩家可休息30秒，直到右上方的电力条蓄满为止。若一方放开操作杆，而另一方未放开，则未放开操作杆的一方死亡……另一方获得疼痛豁免权。]
　　其次，疼痛一直在加剧。
　　最后，唐砚心那边的屏幕是倒计时三分钟，路寻一这边出现的计时器是没有时间限制的，一分一秒在缓慢的增长。对他来说，疼痛是无限期的，因为他不知道游戏只会进行三分钟。
　　“事实上，所谓的电力条标志在三分钟内只上涨了一点点。涨幅那样缓慢，痛死也等不到它蓄满。难免会想——对面的同伴也很痛，恐怕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再有‘不如我先放手保命’的想法就不奇怪，”路寻一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说：“我还记得——[游戏规则详见主机]。看到所谓规则的时候，我就觉得屏幕上出现的所有文字图案甚至画面都不可信。只有窗口打开时，唐唐说的那句话是唯一可信的。”
　　既然有判断，贯彻到底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