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寻一还在交代唐砚心如何在医院找到他，入住旅馆之后要在前台给他留下讯息。服务区里是没办法使用移动通讯器的，人和人一旦失联就很难找到对方了。
　　唐砚心不耐烦地听完，只问他一个问题：“你还有钱吗？”
　　路寻一：“……有”
　　……
　　服务区里面是有旅馆的，准确来说数字服务区里面什么都有，多为外星进口产品，都是些在人类聚居地没见过的东西。冯义辞告诉米洛，服务区里面的医院是免费的，如果伤不是很重的也可以去旅馆的医疗室处理，比如他们这样的就不用去医院。
　　游客的收入主要来源于直播，主播们九死一生通关领域，惊险又刺激，星际的观众老爷们也不会吝啬于打赏晶币。来到服务区之后，就可以将赚到的金额提取出来花用。
　　新人很难一炮而红，米洛的账户里只有可怜的两枚晶币。这也不用着急，因为服务区的基础设施都是对游客免费的，比如旅馆里档次最差房间免费，比如食堂的一日三餐免费，比如说商场里面的衣服每次免费领取一套。
　　即使档次最低免费产品，也是在人类聚居地享受不到的精品。
　　冯义辞：“游客在这里最多能休整七天，超过七天会被直接驱逐出服务区。”
　　米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驱逐出服务区是……”
　　“在最终的时限到来前，游客必须登上离开服务区的巴士。想在服务区安逸的呆着，不想要继续旅程，是绝对不可能的，”冯义辞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如果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在时限到来前做好准备，你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
　　唐砚心不需要跟两人去处理伤口，她不去医务室。服务区内不允许游客之间互相斗殴，任何违法的行为一经发现就会受到严重的处罚。不可能在这里对人类做些什么，两个人在她眼里已经毫无吸引了。
　　唐砚心在旅馆登记后，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特别冷漠特别无情的回到房间。
　　米洛：“……”
　　冯义辞：“……”
　　这小孩到底怎么回事？
　　……
　　三天后，路寻一出院了，这期间唐砚心没有去过医院一次，门被敲响后，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把脑袋伸出去，一张婴儿肥的可爱脸蛋上写满“好烦”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现在出发吗？”
　　如果路寻一说“不”的话，她就要单飞了。
　　路寻一：“……我先帮你梳个头怎么样？”
　　唐砚心：“你还会这个？”
　　路寻一脸上微红：“安全区的生活很不容易，母亲为养活三个孩子，每天都过得非常辛苦，代为照顾家里的孩子是长子的责任。”
　　唐砚心：“你爸呢？”
　　路寻一很熟练地把她打结的头发梳好，难过地说：“妹妹出生之后，父亲就过世了。我是母亲一手养大的……”
　　唐砚心：“你那是后妈吧？”
　　路寻一诧异：“你怎么知道？”
　　唐砚心：“亲妈能把你教成这样？”
　　“不许你胡说，我的母亲是一位非常值得敬佩的女士。”

　　路寻一是真的生气了，唐砚心很清楚她再敢说一句，这家伙就要跟她决斗了——她可不想因如此沙雕的原因被赶出服务区。
　　沉默一阵之后，路寻一就开始叨叨的教训她，眼见要没完没了。
　　唐砚心跳下床，摸摸自己的头上的草莓小夹子，这东西帮她解决了前额的碎发，免得眼睛被长长的头发扫到。
　　“哪来的？”
　　路寻一：“回来的路上看到有卖，顺手买的。”
　　就在唐砚心要再次催促的时候，路寻一站起来说：“现在时间还早，巴士要黄昏时分才发车。我们现在去超市购买几样必需品……喏，纸巾！这之前，先把你的口水擦一擦。”
 
 
第15章 红宝石古堡
　　服务区的宗旨就是为游客服务，它是旅程中的加油站休息区，也是大型的消费中心。这里甚至可以买到能带进领域中的食物，路寻一就花钱买一大堆放进唐砚心的背包里。
　　唐砚心表示我不吃我不要别给我装。
　　路寻一之前就发现唐砚心有敏锐的战斗直觉，在领域里面的时候，会压抑自己性格中非常冲动的部分，也就是在尽力的压制住亡灵的本性。为吃到食物，她可以是一位高明的猎手。毕竟领域里面不止有可怕的亡灵，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死亡规则，比如小音的尸体被吃掉这件事——吃她的东西是无形的，就算亡灵唐唐看到的世界和人类看到的不一样，恐怕违规同样无法躲避，会被吃掉。
　　在亡灵领域里面，她是肯用脑子的。
　　离开领域的她，就冲动易怒且脾气暴躁，好像属于亡灵的本性压过属于人类的一部分。偶尔也会像一个真正的孩子，毕竟孩子的顽皮捣蛋不讲道理她都有。
　　路寻一既然已经接受他的队友是一名非人类，就不会以异样的眼光去看待她。不过他也察觉到，队友的能力有种迷惑人心的效果，他偶尔会觉得唐砚心是一名人类小孩，并不只是因为他对小孩没办法，有移情的作用。
　　有一种力量在让他去忽视唐砚心身上的不寻常。
　　路寻一：“大多数袋子都是空的，让你进领域之后装食物。那样就不用避开游客们吃东西了，免得遭人怀疑。”
　　唐砚心：“既然你诚心诚意的拜托，我就大发慈悲的帮你把它们装起来好了。”
　　……还有点傲娇。
　　路寻一很清楚，面对这样的小家伙，你跟她来硬的没用。一边整理包装袋，一边跟她聊天：“作为队友，我们得了解对方的能力，你说呢？”
　　亡灵的狡诈让唐砚心在此刻做出决定——示弱。
　　两把骨刀被丢到桌子上，中间连着透明的细线。
　　“这是我的武器，我能比一般的亡灵强是因为我不受领域规则的制约，”唐砚心：“如果我不快点吃到新的亡灵，就不能继续维持住人类的身份。”
　　路寻一：“你为什么要逮着亡灵问问题？”
　　唐砚心：“天赋能力的制约条件。”
　　路寻一表示明白了，介绍自己的天赋：“我的治疗术你已经见过了，短时间内我大概能使用五次，确切的次数也和我当时的状态有关。治疗的效果有限，不能将已经死亡的人救活，也不能让人长出新的器官和断肢重生……”
　　这三天他没有对自己用治疗术，毕竟医院是免费的。痊愈的速度虽然慢一点，但论起效果比他的治疗术要强。不管如何，他也总是需要休息的，能力还是留着用在刀刃上的好。
　　现在时间还早，这个位置能看到车站，还没有一俩巴士发车。
　　有些摊位是移动的，时不时会有人推着展览的摊子从他们面前经过。唐砚心盯着一个‘亡灵特供’流口水，有些外星进口的食物，不仅人类可以食用，亡灵也可以吃……因为珍贵而比人类食物贵很多。
　　她肯定是闻到味了，人家摊位移动，她就站起来跟着移动……路寻一拽她，这姑娘跟鞋底有强力胶水一样。甭说一步了，他就根本没法让她挪半步。
　　路寻一：“我们没钱了！”
　　唐砚心睁大眼睛，一脸垂涎：“哥哥，唐唐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路过的人都会看他俩。
　　路寻一：“……”
　　既然决定和唐砚心组队，那从此之后就没办法直播了。星际观众见多识广，眼睛很灵的，以唐唐的三流演技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拆穿，那就麻烦了！现有的晶币是路寻一先前做直播赚到的，考虑到之后不会有进项，就要省着点花。
　　这么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只能给她买了。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完，路寻一老父亲叹息。
　　“你还记得生前的事情吗？”
　　吃东西唐砚心特别好说话：“忘光了。”
　　路寻一：“那你是怎么到199服务区的？”
　　唐砚心：“在侵蚀区游荡的时候遇到个阿婆，她告诉我很多人类的事情，包括聚集着人类的许多安全区充满着危险的侵蚀区暗物质以及亡灵巴士，我就带着她到处找巴士。不过她已经老了，腿脚又不灵便，我偶尔会让她坐在一辆破的推车上，拉着她走。”
　　路寻一：“阿婆现在在哪呢？”
　　唐砚心：“她说要留在199服务区安度晚年，永远不离开了……”
　　唐砚心想起阿婆粗糙的双手，在分别的时候，这个一直警惕着她的老太太忽然拉着她的手，对她慈爱的笑了，还莫名其妙的对她说谢谢，感谢她一路的保护……叫老太太不至于曝尸荒野，能走得体面一点。
　　嘁，烦死了！
　　路寻一的沉默，是因为他已预见老太太的命运，安度晚年是不可能的，不管你是小孩还是老人，最多只能在服务区呆七天，如果不想被赶出去，又失去继续上路的勇气，就只能在领域里选择安乐死。
　　一位年迈的腿脚不灵便的老太太，在这个世道……她愿意选择走得体面一点，有什么错呢？
　　……
　　此时已至黄昏，两个人向车站走去。
　　夕阳将唐砚心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哼着走调的歌，整个人洋溢着快乐，和巴士站整体愁云惨淡的气氛一点都不契合。
　　路寻一很能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切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他看着快乐唐砚心，看到的是她的艰难。
　　如果有人在变成亡灵的那一刻，疯狂地抗拒着，以至于‘活下来’的执念都是‘做人’，那她一定有坚强的意志。就为这，她也该有一个作为人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同时，他知道现在的唐砚心和之前的人类不是相同的个体，玄妙如投胎转世——可灵魂都是一样的，精神内核也一样。
　　一个亡灵想要做人真的太难了，他时时都觉得唐砚心忍得很痛苦。哪怕她哭的时候是假哭，笑的时候是真笑，她也很难。一个人身上的紧迫感是做不得假的，她的天赋能力恐怕时刻都在逼着她继续努力，去最危险的地方，最最危险的事情，停下片刻就可能功亏一篑。
　　路寻一为什么会主动和唐砚心组队呢？首先，他是需要队友的；其次，唐唐这个亡灵小姑娘太难了，他有余力为什么不帮帮她呢？
　　在提出要和唐砚心组队之前，路寻一已经想好了，能不能接受一个亡灵作为同伴？要知道，这种生物非常的自私，官方说法——亡灵是没有心的。
　　路寻一告诉自己，一旦决定接受另类的同伴，就绝不能以人类队友的标准去要求她。
　　打一个不成熟的比方，亡灵的性格和某些脾气恶劣的猫咪很相似，不讲道理也不亲近人类。你住院三天不回家，你的猫咪已经打开窗出去流浪了——这么一想，唐唐没独自跑掉就是守约，有什么脸唾弃她没来探病？
　　在做出决定之前，他已经想过最坏的情况，但他觉得二人队伍会欣欣向荣，有最好的结果。
　　每天车站里都会停靠着无数辆巴士，这些巴士会按既定的路线将乘客送到新的站点。两人选择的是一俩空车。他们上车没过多久，又有一名游客上车。恰好时间也差不多了，司机冷淡的让他们坐好，就一踩油门将车开出服务区。
　　侵蚀区的风景都差不多，路寻一从车后面找到一副扑克牌，最后上车的游客很自来熟的凑过来：“是不是差人？我来凑一角。”
　　路寻一：“……”
　　他是打算自己和自己玩的，就没奢望过小祖宗会赏脸陪他玩牌。
　　不过两个人也能玩牌，路寻一很快知道这游客名叫谭川，据他说是有通关两个领域的经验了。双方交流并不多，真的就是正经在打牌。路寻一慢慢察觉到，这个叫做谭川的人也只是太紧张了，想做点什么来缓解紧张感。
　　他从前也会对进领域这件事感到害怕，最恐惧的时候藏在背后的手都会发抖。这回大概因为不是最后一天才上巴士，有一种是他在主动挑战领域的感觉，竟然并不太害怕。
　　这一段旅程并不长，很快到站了。
　　[已经到达目的地‘红宝石古堡’，请所有乘客下车！巴士停靠时间有限，请所有乘客下车]
　　……很多人的心路历程都差不多，普遍觉得从站台到进站大门的一段路是最难走的。
　　唐砚心跳下车，撒腿就往进站口的方向跑。
　　谭川：“……”
　　路寻一：“……唐唐，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