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
…
宋长诀梦醒,缓缓睁了眼。今日怕是梨花味儿闻多了,才做了这么个没头没尾的梦。
他侧身往窗外一瞧,才过子时而已。
—
然而今夜,亦是有人不得安然睡下。
未免她忍不住再将身子挠破,闻恕用衣带将她两只手捆紧,付茗颂挣了挣,还真没挣开。
可身上实在瘙痒难耐,她窸窸窣窣的蹭了蹭身子,直将身后的人蹭出一团火。
终于是没忍住,闻恕掀开被褥坐起,垂眸望着她。
她忍着难受,他还得陪她一道忍。
付茗颂动作一顿,翻过身子瞧他:“要不,臣妾换处地方睡吧。”
闻恕瞧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认命的闭了闭眼,将她箍紧在怀里:“别再乱动了。”
他一只手从她寝衣下摆探进去,覆在她后背上。
男人的手心冰凉,一下压住那点痒意,付茗颂这才静下心。
接连这么熬了两日,没了窗外那作祟的盆栽,她身上的红疹未加重,好的便快了。
被抠破了皮,结了痂的地方留下一道浅褐色痕迹,亦是快淡去。
付茗颂对着雕花铜镜,仔细瞧着脸色下颔处新生的皮肤,用指腹蹭了蹭,缓缓松了口气。
还好,没破相。
素心上前道:“今儿一早,姚嫔已认了罪,听闻姚家夫妇在宫门外跪了有两个时辰了。”
付茗颂眸色一暗,轻轻应了声。
遮月唏嘘的望着窗外新搬来的盆栽,愤懑道:“若不是元公公查的快,还不知娘娘这苦头要吃多久。”
这盆栽正对着窗口,每日一推窗,风再一吹,只怕是旧疹未消,新疹又来。
姚嫔可真是蛇蝎心肠,活该进慎刑司磋磨,遮月抿唇想着。
素心接过她的话:“据说是新上任的工部主事在御书房那条宫道上闻见了梨花香,太后娘娘听闻这事儿,还说要行赏呢。”
付茗颂仰头一问:“工部主事不是魏时均?”
“上回魏家出事儿,皇上借此削了魏主事的官儿,如今这位,还听说曾是魏家的门客,叫什么…宋长诀。”
翌日,恰逢休沐。
元禄敲开宋家宅门,一脸和善的望着那脸色不大好的少年。
宋长诀冷脸瞧元禄:“不知元公公,又有何贵干?”
“瞧宋大人这话说的,上回您可帮了大忙呢。”元禄说罢,笑呵呵道,“太后娘娘口谕,请宋大人进宫领赏呢。”
第47章
巳时,入秋的日头正暖,门窗大开的永福宫内一片祥和。
付茗颂叠手坐在贵妃椅上,乖巧的仰起脸叫沈太后看个仔细。
沈太后捧着她那张玉琢的脸儿,小心捏着下巴左右摆动,只有下颔处留有一抹浅褐色。
她宽心的点了点头:“好在恢复的快。”
若是留下疤痕,那可就不是小事儿了。
付茗颂低下头,伸手摸了摸下颔那处,“劳母后费心了,两日这痕迹便能消下去,倒也还好。”
沈太后嗤了声:“姚嫔进宫近一载,哀家只当她年幼骄纵,不料竟敢玩这种手段,若是元禄未查清,你这脸怕是得毁了。”
说罢,沈太后又言:“哀家思来想去,姚嫔这罪名,往大的说便是谋害皇后,既是按此罪处之,不若杖死如何?”
付茗颂一怔,“杖死”二字蓦地灌进她耳里,叫她不由错愕一瞬,随即抿了抿唇角:“依母后的。”
她低头饮了半盏茶,压下心中那点不知所措。
一刻后,杨姑姑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娘娘,宋大人到。”
闻言,付茗颂下意识抬头望去,正从屏风镂空处瞥见一抹淡蓝色身影缓缓而至,紧接着一道声音落下:“微臣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宋长诀如今十八,声线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既低沉,又空灵,像是山谷里清泉击打石壁似的。
沈太后叫人撤了屏风,付茗颂才垂眸去看他。
宋长诀抬头,对上她探究的目光,起身的动作莫名一顿,移开视线。
付茗颂瞧了眼沈太后,方才开口道:“听元公公道,若非是宋大人嗅觉敏锐,这回恐怕得大费周章了。”
宋长诀拱手,无甚情绪道:“元公公严重,微臣不敢担。”
“既是有功,自要受赏。”沈太后一笑,瞧着他道,“哀家听闻,你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工部主事?”
宋长诀顿了顿,“是。”
沈太后又言:“皇上看中有才干之人,你年纪轻轻,能得皇上赏识,实属难得。”
宋长诀已有些不耐,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娘娘谬赞。”
须臾,杨姑姑手捧金丝托盘上前,上头赫然一块色泽光亮的羊脂玉。
瞧着,便属上乘。
宋长诀亦不推脱,利落的收下,“微臣谢太后娘娘赏赐。”
沈太后笑叹了声:“魏家如今,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是看在魏老的面上,哀家也劝过皇上,留魏二官职,左右这工部主事也不是大官儿,且也不止一位。”
宋长诀这才抬起头,不由提了提眉尾。
这沈太后,假借行赏之名,却另有话要说。
“可皇上,偏要罢了他的官,命你继任,想来宋主事在皇上面前,应能说上几句话才是。”
付茗颂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想寻个借口退下,却又插不上话。
她这左右为难的模样,正巧落进宋长诀眼里。
宋长诀勾了勾唇,回话道:“微臣人微言轻,只怕在皇上那儿,也说不上几句。”
何止说不上,任职这几日,皇帝只将工部历年留下的烂摊子推给他,旁的,半个字都未曾多言。
说是皇上亲自任命,近日又常被宣于殿前亦是,难免被人当作新晋的红人。
沈太后亦是如此作想。
“总之,这魏家还是得有个一官半职,老臣的面子,该给,还是得给啊。”沈太后说罢,低头抿了口茶。
宋长诀会了意,沈太后这才作罢。
须臾,太医便来给沈太后请平安脉,付茗颂趁此退下,恰与宋长诀一前一后出了永福宫。
宋长诀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人的后脑勺看,直至她在台阶前停住脚,他才随之停住。
他朝付茗颂作了个拱手的姿势:“微臣告退。”
借着明亮的光线,付茗颂这才仔细瞧清他的模样。
少年眉清目秀,不过抿紧的嘴角和略微紧蹙的眉心透露着些老气。
与之年龄不符的老气。
付茗颂下意识多瞧了两眼,实在觉得眼熟,可一时实在想不起来。
小径上,龙撵明晃晃停驻,从闻恕的方向看过去,这二人便像是在叙旧了。
元禄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今日,太后宣宋大人进宫,说是要行赏呢。”
闻恕没应声,目光一错不错的望向那两人。
他眼眸一觑,就见付茗颂唇角微扬,似是笑了下。
忽然,付茗颂踩空了石阶,闻恕心口一紧,就见宋长诀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就那么一瞬的功夫,他很快便收回手,又低下头说了几句什么。
—
近午时,日头渐盛。
轿撵一路抬往昭阳宫,付茗颂时不时用余光扫了眼身侧的男人。
闻恕今日静的可怕,一时这般,她心下有些发慌,忍不住问:“皇上可是累了?”
男人轻轻抬了下眼,极其淡漠的应了声。
直至昭阳宫,他都未曾同她多说一个字。
付茗颂迟疑的跟在身后,连遮月都瞧出不对,低声道:“娘娘,您,您这是与皇上闹别扭了?”
付茗颂叫她问的一愣,神色自若的摇摇头。今日她还没机会同他多说几句话,怎会与他闹别扭?
思此,付茗颂吩咐道:“许是政务繁忙,累了,领人布菜吧。”
遮月应了声,低头退下。
付茗颂抬手拨开珠帘,一声轻响,却没引的坐于椅上的男人抬眸看过来。
她蹙了蹙眉,仔细回想了一番,确定今日不曾做过什么惹怒他的事儿,方才轻声上前。
不得不说王公公是机灵鬼,内务府送到昭阳宫的香粉,每一种味道都是他喜欢的。
付茗颂愈走近,香味儿也愈近,叫人心神不定。
她止步于桌案边,轻声道:“皇上,可要用膳了?”
闻恕这才抬眼瞧她,冷不丁弯了弯唇,笑的渗人。
付茗颂一顿,下意识便要退开,猛地叫人握住腰。男人忽的起身,将她摁在桌沿边。
她吃痛的哼了声,不知所以的望向他。
“与宋长诀,聊的可高兴?”他轻笑一声,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付茗颂一怔,醍醐灌顶,连连摇头。
“没有?”男人似笑非笑道,“那你同他笑什么,嗯?”
付茗颂身子不断后仰,腰窝叫他掐的还有些疼,忍不住否认道:“臣妾没笑。”
“旁的没学会,倒学会撒谎了?”
“怎么在朕这儿,你就不会笑?”
“怎么不说话了?”
谁知,那红着眼眶的人竟一个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感觉到手心灼热的呼吸,她一下又收回手,试探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近乎安抚的,一下一下舔舐。
湿软的触感在他唇缝游走,最后小心翼翼的探了进来。
半响过后,付茗颂红着脸看他。
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哑着嗓音轻笑了声:“有长进。”
—
八月初二,姚文丽处以棍刑处死的圣旨一下,姚家夫妇二人双双昏厥过去。
姚文清吓懵了神,哭着便往付家跑。
皇后娘娘碰不得梨花的事儿,可是付姝妍同她说的。
可这会儿,付姝妍自己都吓坏了,一听姚文清找上门来,匆匆叫丫鬟将她打发了去。
付姝妍扶着小几坐下,拽着绢帕的手握成拳头,抵在胸口。
她哪知道这事儿能闹这样大,竟还闹出了人命。
正这时,青檀推门进来,神色慌张道:“姑娘,老太太请您去一趟。”
付姝妍一愣神,脸色又白了一分。
寿安堂中,老太太与姜氏一左一右而坐,脸色皆是难看的很。
付姝妍故作镇定的走上前,柔柔弱弱道:“祖母,母亲。”
这回姜氏最为坐不住,不等老太太开口,便先问道:“我方才见姚家姑娘上后门来寻你,被你身边的丫鬟撵了出去?”
付姝妍呼吸一滞,未及回话,老太太浑厚又冷厉的声音缓缓而起,“你跪下。”
紧接着,老太太摇摇晃晃的撑着拐杖起身,姜氏忙上前搀扶住她,“母亲,您身子不好,这丫头便交由我处——”
砰的一声,连姜氏都不由止住话,惊的张了张嘴。
就见老太太举着拐杖,半点力气没省,一棍子打在付姝妍的腰背上。
付姝妍身子娇弱,哪禁得起老太太这一棍,闷哼一声,直晕了过去。
“混账玩意儿!是想拖累整个付家!”老太太厉声道。
姜氏大气不敢喘一口,只好挥手让吴妈妈上前,闭了闭眼道:“叫人将这丫头抬回屋里。”
老太太斥道:“不许!丢进祠堂,好好反省反省!”
“是,是是是,快,快将二姑娘抬往祠堂。”姜氏连连应声。
经这么一番折腾,姜氏馋着老太太坐下,愈发小心道:“母亲,二丫头的性子,是叫小娘养坏了,还得好生磨磨才是。”
老太太嗤声:“再留她在付家,只怕还要生出事端!”
姜氏一下听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犹疑道:“母亲的意思是?”
“四丫头的亲事暂且不急,她是嫡女,得好生仔细挑选人家才是,至于二丫头,你近日便多上上心,门第清白便可,旁的,也无甚可挑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dbq
ps:哥哥和宋宋走的是亲情路线,没有暧昧,没有
第48章
自姚嫔被杖死,宫中一时气氛肃穆,半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妃嫔应礼请安,亦是不敢在昭阳宫多留,恍若多留一刻,便要命丧于此似的。
一时间昭阳宫,倒是前所未有的风平浪静。
未时,膳房每日雷打不动的送来药膳,依沈太后的吩咐,补气血。
沈太后的心思,阖宫上下都明白。
遮月将金勺递给她,拾起锦扇在一旁轻摇慢晃:“半个时辰前六公主进宫了,这会儿在永福宫坐着,奴婢听闻,好似是怀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