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湛听出蓝景谦话里若有若无的提醒意味,他习以为常,只懒散地一勾嘴角:“小人是躲不开的。”
蓝景谦问:“躲不开,那你想怎么办?”
“走自己的路,让他们望尘莫及就好了。人还会怕一只蚂蚁吗?”
骆湛没什么正经地说完,喝了杯里终于凉些的茶。
然后他皱眉,轻啧了声,嫌弃地看向蓝景谦:“你年纪又不大,怎么跟我爷爷似的,喜欢这种饮品?”
蓝景谦被少年人这性情逗得哈哈一笑,“我乐意。”
谭云昶在旁边静默许久,哀怨开口:“男神,还有祖宗,你俩可真是忘年交得快成手帕交了啊?我想插话都插不进去。”
蓝景谦笑意未尽,眼角带着一点极淡的纹:“有吗?”
谭云昶:“男神你多冷静自持还稳重一人啊,再看看刚刚,都笑成什么模样了。”
骆湛冷淡地哼:“无药可救的迷弟心理。”
谭云昶:“……”
谭云昶痛定思痛,又朝蓝景谦示好:“但是男神,知心话你还是得找我聊——骆湛技能点全点给外貌和头脑了,感情上他是lv0的小白。”
骆湛:“?”
谭云昶:“你看,比如刚刚你说那两段话,我就已经整合出一件事了。”
蓝景谦含笑:“是吗?你整合出什么了?”
谭云昶朝他挤眉弄眼:“男神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受过情伤?”
“……”
蓝景谦笑容一顿。
骆湛原本不以为然,此时真见蓝景谦停顿,他才瞥向谭云昶。
“你怎么得出的结论?”
“啊呀,祖宗你好好听听我男神的话嘛。”谭云昶得意洋洋,掰着手指给骆湛数:“什么这种女孩子无论外表看起来如何,其实都比别人敏感——你品,你细品。”
骆湛嘴角一勾,“再呢。”
“再就是刚刚嘛,殊途这感慨,那歌怎么唱的来着?”谭云昶闭着眼哼哼,“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贵……”
骆湛没听完,望向蓝景谦。
正见蓝景谦回神,无奈对他说:“你这个同学,做我们工科这行是屈才了。”
谭云昶:“哈哈哈哈……男神我就当你是夸我了啊。”
骆湛回头,微挑眉:“所以你还真受过情伤?一直没听你提过。”
蓝景谦笑起来,难得带着点嘲弄的玩笑:“和你一个二十岁却连初恋都没有过的人提?”
骆湛不以为意:“现在有了。”
谭云昶在旁边“残忍”提醒:“祖宗,不管是单箭头还是没挑明没开始的双箭头,我觉得都不能算初恋。”
“……”
骆湛懒洋洋地瞥过去。
几秒后,他勾唇,笑意嘲讽:“算不算这件事,还真轮不到只能旁观的单身狗提。”
谭云昶:“…………”
谭云昶:“呸!”
谭云昶还想说什么,三人间却有手机铃声响起来。
空气一静。
谭云昶下意识张口:“不是我的。”
骆湛懒洋洋地垂着眼:“我的调在静音。”
“啊?”谭云昶走神,“那万一小……额,那个小姑娘找你怎么办?”
骆湛眼皮都没抬,淡定说:“她的是特别提示音。”
谭云昶:“……”
得,自找的狗粮。
蓝景谦笑着看完两人,此时已经拿出手机:“不好意思,是我的电话,待会回来。”
“嗯嗯,男神你尽管去,正事重要!”
骆湛:“太谄媚了。”
谭云昶心虚回头:“有吗?”
“嗯。”
“……”
蓝景谦走到包厢门外,身后声音隔绝,他笑意未尽,接起电话时也语气轻松:“家院长百忙之中,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景谦。”电话对面家俊溪难得地语气沉凝。
蓝景谦笑意一顿,慢慢收起。
和家俊溪相识多年,他自然听得出老友此时话音里的情绪不太对。
蓝景谦走去长廊角落:“我在听,你说吧,出什么事情了吗?”
家俊溪沉默片刻:“你还记得你上周来,我跟你说过的话吧?”
“嗯。”蓝景谦说,“你说有件事需要确定一下,如果没打来电话那就当做没发生过,我记得。”
“……”
电话对面,家俊溪站在自己的办公室内,低头看着面前的dna鉴定单。
他表情阴晴不定地纠结许久后,慢慢舒出一口气:“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蓝景谦无奈道:“我们之间还需要顾忌这种小事吗?”
“这不是小事。”家俊溪叹气,他把自己手里的鉴定单扣回桌面,“你回国以后,还打听过唐家的事情吗?”
蓝景谦表情微动。
片刻后他低下头,淡淡地笑:“唐家对我来说已经是往事故人了,对过去的事情,我没那么小心眼。”
家俊溪问:“唐世新有个女儿,你知道吧?”
“是叫唐珞浅?我记得她。在我出国之前,她还只是个小婴儿。”
家俊溪:“那你知道唐家还有第二个女孩吗?”
蓝景谦一顿:“第二个?”
家俊溪:“嗯,私下里有人传言那个女孩是唐世新在外面的私生女,7岁那年才被接回唐家。”
蓝景谦本能察觉不对,皱眉:“唐家真心想接回去的女儿怎么会在外面流落七年?”
家俊溪叹声。
“我请人查了唐世语的医疗记录。17年前你出国后不久,她查出了三个月的身孕。”
“而唐家那个女孩今年……刚好16周岁。”
第65章
长廊里陷入死寂。
直到电话里家俊溪等了许久不见回应, 担心地出声问:
“景谦,你还好吧?”
“……”
“景谦?”
“——”
蓝景谦猝然回神, 眼底情绪震碎。他退后一步,身体像是没踩稳而晃了下,然后才靠到墙上去。
攥着手机僵了几秒,蓝景谦低下头, 问:“你想说什么。”
只在这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里, 他却仿佛耗尽了自己身体里所有的精力。声音听起来疲惫而沙哑。
家俊溪说:“以唐家的能力, 再多的事情我已经查不到了。当年你出国以后,在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 唐家那个叫唐染的女孩应该就是你和唐世语的孩子。”
蓝景谦垂在身侧的手扶在长廊窗户的大理石台面上, 此时已经无意识地扣紧。修长的指节间透出紧绷的苍白。
他死死地绷了许久,哑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
电话对面, 办公室里的家俊溪皱着眉看向手边被自己倒扣的dna鉴定报告。
沉默几秒, 他开口:“我用了一点没那么合法的手段,一旦被曝光出来,可能我的医院甚至我的行医资格都会出现风险——而且这件事里还有其他不相干的人受我影响参与在内。唐家这些年固本培元, 根基深厚, 不是普通人能敌对的, 我不能让他们跟我一起冒险。”
蓝景谦慢慢松开手:“我懂了。”他转身, “我不会向你索要证据, 我只问一句——你确定吗。”
男人的声音沙哑却平寂,是这么多年来家俊溪没再在蓝景谦那里听到过的肃穆低沉。
像是一团灰烬里残存的星点的火,苟延残喘将要殆尽似的。
但家俊溪却知道, 这样的蓝景谦最可怕——
当初被唐家逼到绝地,蓝景谦几乎是身无分文离开国土。那点星火摇摇欲坠,却硬是独自撑过无数场凛风暴雨和长夜去。
而后短短十数年内,自动控制领域里名为auto科技的业界新星冉冉升起,更是在最短时间内从黑马晋为执牛耳者,随时陨落的新星成了空中不可争辉的皓月。
希伯来语里,matthew代表“上帝的礼物”。
而曾经那些最瞧不起这个狼狈的年轻人、后来却只能被他甩得望尘莫及的前辈们,管他叫奇迹。
“……”
家俊溪慢慢吐气。
“你应该了解我,我从不真正冒险。既然会给你打这个电话,你说我确定吗?”
“好。”
蓝景谦没有再说第二个字,他直接挂断电话,停在包厢门外。
男人闭眼僵立了数十秒,才暂时平复下汹涌的情绪,将理智勉强剥离出来。
他推开房门,走进去。
沙发上骆湛懒洋洋地抬眸。
瞥见走进来的蓝景谦,一两秒后,少年人面上懒散褪去。
骆湛坐直了身,皱眉问:“出什么事了?”
蓝景谦拿起搭在一旁的大衣外套:“一点私事,需要我立刻去处理。改天我……”
“心不在焉,客套话就别说了。”骆湛打断他,起身,“既然是私事,我不插手,你自便。”
“嗯。”
蓝景谦没有多说,穿上大衣便转身往外走。
他拉开包厢门要迈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少年人平静声音:“你刚回国,根基不稳,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
蓝景谦一顿,回眸。
少年人插着裤袋站在那儿,一副惫懒无谓的模样,眸子清寂。
“在国内,就算我帮不了你,骆家小少爷总能做点事情。”
蓝景谦眼底浮起点笑意,只是很快便被那些复杂的心绪搅得支离破碎。
他回身往外走:“不管能不能帮得上,我先心领。谢了,骆小少爷。”
“……”
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门外,骆湛抬眼,微皱起眉。
他身后谭云昶上前,担心地问:“这是出什么事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我男神这么严肃的表情。”
骆湛沉默几秒:“不知道。”
谭云昶问:“那我们要不要叫齐靳查一查这……”未竟的话声消止在骆湛侧身瞥来的一眼里。
“他既然说是私事,就是不想我插手。”骆湛垂眸回头,声音凉淡如旧。“需要帮忙他会找我。在那之前,我不会去查,你和齐靳也别过火。”
谭云昶只得遗憾地叹气:“行吧,那我忍忍。希望男神那边没出什么乱子吧。”
“……”
与此同时,会所楼下门廊。
司机不安地看着后视镜里,那个倚在后座上,连周身气压都和往常大不相同的紧闭着眼的男人。
死寂片刻,男人睁眼。
司机小心翼翼地问:“蓝总,回公司吗?”
“不。”蓝景谦声线沉哑,“你通知助理,今明两天我行程上的所有预约全部取消。”
司机压住惊愕:“那我现在送您去哪儿?”
“……”
蓝景谦眼底情绪一点点沉下去。
半晌后,车内一声情绪复杂而压抑的叹气。
“唐家。”
周五这天,按上周与家庭教师的约定,唐染下午有一场教育机构的室外课要去赴约。
但唐染吃完午餐后在偏宅里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唐家专门负责接送她的那位司机的出现。
收好厨余的段清燕原本说好陪着唐染等到司机来了再离开,但眼见门口没半点动静,她也奇怪了:“小染,那个司机不会是把你今下午要出去的事儿给忘了吧?”
唐染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忘,这堂室外课已经固定一个多月了,司机每次都会提前来的。”
“那怎么还没来?我刚刚去门口看来着,好像也没看见人啊。”
唐染犹豫了下:“我打电话问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