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不是做不到。”骆湛突然说。
家俊溪一顿,侧头瞥过去:“这会儿想起给自己找补了?晚了点。”
骆湛抬眸,似笑非笑:“我从来没考虑过那种疯子想法,是因为我知道她不会接受的。”
家俊溪顿了下:“你这属于给自己找台阶下?”
骆湛轻嗤:“不信你问她。”
“……”
小姑娘没等他说完,已经用力在点头了。
骆湛低眼看着乖巧的女孩,忍不住笑,“如果我真那样做了,她这么容易心软的……还不得再把眼睛哭到坏。”
家俊溪莫名有种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的感觉。
他不知道按照现在年轻人的说法,那东西叫无形的狗粮。
家俊溪只知道噎完以后自己有点气哼哼的:“如果她愿意,那你就真肯给吗?”
这次不等骆湛说话,一直安安静静的小姑娘急了,拽着骆湛的手把他拉得停住,脸儿都微微涨红了:“我不同意!”
“好了,知道你不同意。”
骆湛安抚地揉揉小姑娘的长发,然后他才皱着眉直身瞥了家俊溪一眼:“您是长辈,别逗一个不经逗的小姑娘。”
家俊溪冷笑:“不经逗还是不给别人逗?”
“一样。”
等到了前台,唐染跟着前台小姐去前台的高柜后拿寄放的盲杖。
几步外,骆湛站在家俊溪身旁。
“我会。”
“……”
突如其来的话让家俊溪愣了下,他扭过头去,对着年轻人那张清隽俊美的侧颜,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
骆湛是在回答他“如果她愿意那你就真肯给吗”的那个问题。
家俊溪沉默许久。
他面前的年轻人似笑非笑,半垂着眼,和几年前在那场学术辩论上桀骜不驯的少年人没什么区别――除了看那个小姑娘的时候,永远一副懒散又没什么正经的模样。
但听见他这样说那个答案时,家俊溪就是能感觉得到――
他是认真的。
一个有点过的玩笑开到一个认真的人头上,家俊溪自己都不觉得好笑。
他皱了皱眉,才竭力选了个不那么严肃的带点嘲弄的回答:“之前没看出来,骆家的小少爷原来还有点做痴情种的潜质?”
“算不上,是我欠她。”
骆湛淡淡地答。
几秒后,他侧过视线。
“那么不理智的举动我不会做。但有件事,如果没必要说出来,那就请家院长为我保密。”
家俊溪没听懂:“?”
“……”
骆湛想了想措辞。
他毕竟是个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在做那个决定前他也犹豫过。
但最后还是做了。
就像此刻。
骆湛思索几秒,释然地笑了笑。
他用没什么修饰的语气淡声说:“这个月初我去签了遗体器官捐献协议,眼角膜捐献意愿那里是定向的。”
家俊溪愣住。
“你……”
骆湛语气仍是没什么起伏的,只懒洋洋地勾着点笑。
“希望没必要。以前没觉得自己多眷恋活着这件事,后来遇见她……签协议那天我就在想,这份协议我不能让它生效,不然小姑娘一个人在这个对她一点都不友善的世界上,再有人欺负她怎么办?我总不能从哪个棺材里掀了盖子跳出来帮她。”
家俊溪第一次听一个这样年纪的年轻人谈生死的问题,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带着一种不知道思考过多久的认真和底气。
他越听越是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但如果有一天,它真有必要了。”
“……”家俊溪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骆湛插着裤袋,微眯起那双凌厉漂亮的桃花眼,似乎在想象着那样一天。
很久以后,桃花眼薄薄的眼角一垂,男生哑然无奈地笑。
“那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第58章
“你说得对, 小姑娘确实挺可怜的。”安静半晌,家俊溪接话。
想到自己的那个猜测以及这猜测一旦被证实所代表的秘密, 家俊溪望着不远处那个小姑娘的眼神就复杂起来。
停了几秒,他说:“所以你就好好活着,也好好照顾她吧。眼角膜的事情,我这边会解决的。”
骆湛从情绪里回神, 他转过视线, 看向家俊溪。
家俊溪淡定地说:“国际眼角膜捐献库那边我已经在帮她联系了。”
骆湛表情微绷, 难得露出一点紧张的情绪。
家俊溪:“那边会综合考量病人的可适应性以及手术成功率,还有术后恢复概率这些方面。唐染这样的情况, 想拿到名额只是时间的问题。”
骆湛问:“大约需要多长时间?”
家俊溪说:“最早今年就能等到, 最迟也就明年年底吧。”他一顿,“所以唐家她的监护人那边, 你需要尽快帮她安排好了。”
骆湛轻眯起眼。
唐染此时正握着盲杖往回走, 骆湛回神上前,扶住了女孩。
临离开前,骆湛看向家俊溪:“您说的事情我会记得, 谢谢家院长。”
正事谈完, 家俊溪已经恢复了平日那副古怪脾气, 闻言只瞥了骆湛一眼:“难得还能从骆小少爷这儿听一句感谢, 不胜荣幸。”
只要唐染的眼睛能治好, 骆湛对家俊溪就有一万倍于旁人的耐性。
所以听了家俊溪的冷嘲,他却淡定得像没听见:“家院长工作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身旁的小姑娘很配合地跟着点头:“家院长再见。”
家俊溪顿了顿:“嗯, 再见。”
目送骆湛和唐染离开,家俊溪没有急着回办公室,而是走回前台前,叩了叩柜面,问:“给auto分公司安排的那部分免费体检怎么样了?”
前台秘书进电脑看了一下传上来的进度表格后,才抬头对家俊溪说:“完成体检的人数已经过半了。”
家俊溪问:“蓝景谦查了吗?”
前台连忙低头在数据库里搜索了一遍,随后遗憾摇头:“还没有。”
副台那边另一个助理秘书举了举手:“院长,auto的蓝总秘书室那边打过电话来,说今天下午会过来拜访您,顺便把体检完成。”
家俊溪这才露出宽慰神色。
他准备回办公室,离着近的那个前台秘书小心地问:“院长,听说您和auto科技的那位蓝总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啊?”
家俊溪一顿,回头:“你听谁说的?”
秘书不好意思地说:“就,大家聊起来的时候有人提起来的。”
家俊溪没说话。
副台那边的助理秘书也玩笑着说:“家院长和那位蓝总关系肯定不错吧,不然也不能免费让auto的员工来咱们这做体检呐。”
家俊溪回神,冷淡地笑了下:“你们一个两个的啊,工作时候还在想这些事情,我发工资给你们就是让你们八卦的,对吧?”
秘书眨眨眼:“这不也是工作吗?”
“别的工作没见你们这么上心,”家俊溪轻嗤,“打听这个做什么,对蓝景谦有兴趣啊?”
“……”
两个秘书对视了眼,然后一同笑起来。
副台那个胆子大些,笑嘻嘻地说:“那位蓝总可是有名的钻石王老五,长得那么帅,气质又好,还事业有成。我听说他今年三十七岁,看起来却像是刚到而立之年呢。”
“对对对,我也听说过。”主台这个立刻赞同地点头,她没忍住笑起来,冲同事挤挤眼,“不过刚刚走那个小哥哥也是真的帅,简直长了张明星脸,不出道都可惜……除了看人的眼神还有说话冷淡了点外,完全挑不出瑕疵。”
“唉,这种有的是年轻的小姑娘追,我们就别指望了。”
“也是。”
“……”
被八卦起来的两个姑娘完全无视了,家俊溪好气又好笑,他抬手叩叩桌面:“上班呢,还是做梦呢。”
两个秘书连忙各自转回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家俊溪转身前顿了下,还是没忍住,提醒:“下午蓝景谦来了以后,你们少折腾事儿啊——他那里你们也不用惦记,更跟你们没关系了。”
副台秘书眼里冒出八卦的光:“院长,您跟蓝总那么熟,难道有别人都不知道的内部消息?”
“算不上秘密,以前认识他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
回忆起当年,家俊溪心里浮起些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两个秘书眼巴巴地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家俊溪笑着摇头叹声:“他啊,更不会喜欢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姑娘了。”
“啊?为什么啊?”
“他喜欢比他大一两岁的女人,还是最难驾驭的、能把他霸王硬上弓了才行的那种。”家俊溪一顿,笑起来,“而且你们想想,他这方方面面的条件,为什么会这么多年没结婚?”
副台秘书小心翼翼地搭茬:“gay?”
家俊溪一愣,随即气笑了:“你们这些小姑娘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因为受过情伤、心里还放着个人!”
两个秘书愣了下。
等家俊溪往办公室走了,回过神的两人才好奇地凑到一起。
“心里有人,没听说过哎?”
“是啊,而且那蓝总好像从显名以后一直没交过什么女朋友,财经杂志上都说他是特冷淡自持的那一款,那这得多少年前的情伤了?”
“啧啧,可怕……”
有了家俊溪的警告在前,下午蓝景谦到前台时,两位秘书果然一个比一个安分守己。
“蓝先生,这里就是我们院长的办公室了。”亲自把人接引过来的前台秘书示意了下,上前叩门:“家院长,蓝总到了。”
“请进。”
秘书推开门,转身让出通道。
她身后的男人一身西装外套一件长款大衣,能叫多数男人自曝其短的版型到了他身上,却显得比模特还模特,每一根收线都是恰到好处的。
在那种成熟冷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里,秘书红着脸低着头,听见头顶那个温和里带一点疏离的声音开口:
“谢谢。”
长大衣掠起风里一阵淡香。
直到脚步声进到办公室最里面,秘书才仓促回神,红着脸关上门跑回去了。
家俊溪目睹全程,坐在老板椅上,手里玩着支钢笔,冲走进来的男人玩笑:“你那点男性魅力能不能收一收?多少年了,在学校里就这样,到现在还用来调戏小姑娘?”
“……”
蓝景谦和家俊溪是多年至交,彼此说话没有顾忌。蓝景谦也早就习惯了家俊溪不奚落人就不会聊天了的古怪脾气。
他淡定地走到沙发旁,脱了长大衣,自如坐下,声音平静:“我可没有调戏你的下属。你看到了,我只道过一句谢。”
“你这样的,一句道谢已经是调戏了。”家俊溪从椅子上起身。
蓝景谦拿起桌上茶罐,递到身前轻嗅了下:“云南的熟普?”
“嗯,这份可比你我都还要大上十几岁呢。怎么样,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回来,我的诚意够足了吧?”
“够。”
蓝景谦淡淡地笑,手里茶罐一抬。
“够抵得上你去年去我那儿败掉的红酒的十分之一了。看在它的份上,我就当你是多年不见,把那件事忘记好了。”
“哈哈哈……”
家俊溪被拆穿意图也不羞,走到沙发前坐下。
等蓝景谦那边动作熟练利落地沏上茶,家俊溪接过一杯:“你们auto员工的体检都结束了吧?”
“嗯,这员工福利也要谢你。”
家俊溪说:“怎么说你也是第一次回国开辟市场,我又是东道主,不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表示点什么,那多不合适?”
蓝景谦轻笑了声,情绪淡淡:“承情了。”
“客气什么……你自己的体检没忘记吧?”家俊溪似乎无意提到,随手抿了口热茶,“不是年轻那会儿了,可得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