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曲小蛐
曲小蛐  发于:2020年05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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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你的东西,没事我关店了。”
  “谢谢。”
  女孩儿很安静地朝空中伸出手。
  她是细长的那款手型,很好看,肤色的白是介乎雪和玉之间的一种恰到好处让人觉着质地温润的颜色。
  骆湛眼神未动,将盒子放上去。
  然后他从门旁取了把伞,转身关上int的店门,重新落锁。
  几秒后,骆湛撑开伞,眉眼惫懒冷淡地走进雨里。
  细密的雨丝叫人眼前景象错乱。
  他的视网膜里就好像还残存着方才最后走时瞥见的那一幕——
  被雨丝打湿的单薄衣裙,从女孩儿纤细脆弱的颈下勾勒出的肩线和锁骨,几根细细的发丝被夹着雨的风吹乱了,纠缠过唇的艳红和齿的贝白……
  如果没有失明,应该有双很好看的眼睛,说不定和他梦里那双一样。
  可惜了。
  骆湛撑着伞,头也不回地走进雨幕里。
  唐染一个人在int的屋檐下等了好久。
  这场雨仿佛在惩罚她的不听话,没完没了地下个不停。空气里的湿度愈高,温度愈低,凉凉的雨丝落在她的手臂,激起一阵微栗。
  唐染站得有些累了。
  她收起盲杖,向后慢慢缩紧身体。
  又过几秒,唐染摸出手机。
  她想叫骆骆陪自己聊聊天——以前一个人在家特别孤独,或许是无助的时候,她也会这样做。
  唐染抬手,唇瓣微微张开。
  但第一个“骆”字尚未出口。
  那个懒散冷淡还不可一世的“导航”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响起——
  “你要去哪儿。”
  去而复返的那人皱着眉,冷冰冰的,带着点不知道和谁置气的薄戾。
  骆湛沉默两秒,从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女孩身上转开视线,语调不自察觉地放软了些。

  “……我送你。”
  “——”
  唐染终于闻到了男生身上的尾调。
  混着凉丝丝的雨和风,是清淡而深沉的琥珀雪松。
  那香一定沁人心脾惑人神智,所以让她无意识地喊出方才未竟的称呼。
  “骆骆?”
  “……”
  骆湛一僵,转回眼。
 
 
第3章 
  骆湛有点不信刚刚自己耳朵听到的,
  就算面前这个闭着眼仰着脸儿还冷得有点微抖地“看”他的女孩真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该有人敢这么喊他:不管在骆家还是在k大,骆小少爷脾气是出了名地不好,没哪个敢头一回见面就这么逆着毛摸他的雷区。
  在骆湛眼神逐渐冰冷不善的时候,一声懒洋洋的语调熟悉的回应,随着女孩手里手机屏幕亮起而传出来:
  “在了。”
  “……”
  骆湛停了两秒,视线下移。盯着那个熟悉的交互界面,他轻眯起眼。
  骆湛想起来了。
  “骆骆”也是他们团队开发过的ai助手的名字——int之前试验开发语音助手app时,给这个ai程序命名的那个队员为此差点“死”在骆小少爷手里。
  所以小姑娘刚刚不是在喊他,而是在喊她手机里那个采集了他的声源作拟声合成的ai助手。
  但骆湛记得更清楚的是,这个程序他根本没有开放商用授权。
  骆湛皱起眉,“这是谭云昶给你下载到手机里的?”
  “……嗯。”
  唐染应得很轻。
  她听得出来那人的语气里好像有很不虞的情绪,而如果她之前的猜测没错,那这人应该就是int背后开发团队的leader。
  他现在是,对她用这个app不满吗?
  一想到“骆骆”可能被收回,唐染不安地抿住唇,下意识地把手机护回怀里。
  骆湛再是个冷漠没人性的脾气,这会儿也做不出跟一个盲人小姑娘抢手机的事情。
  他皱着眉把那个缩得更紧的小姑娘盯了几秒后,轻啧了声,撇开眼。
  “说吧,去哪儿。”
  保住“骆骆”,唐染偷偷松了口气。
  她伸手去摸被自己护住手机而暂时放开的盲杖,语气小心,“青岩路公交站。”
  俯身把盲杖递进女孩手里的骆湛身影微僵了下,“……哪儿?”
  唐染耐心重复:“青岩路,公交站。”
  “……”
  长这么大还没坐过一回公交车的骆湛面无表情。
  几秒后。
  “打车不行么?”
  “不,不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脸儿微白,在这件事上格外坚持。
  “?”
  她咬了咬唇,轻声说:“那我自己回去吧。谢谢你。”
  “……”
  骆湛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躁意蹿上来,像是血管里灌了岩浆一路带着火烧进心口。
  偏偏没法发作,更无处着落。
  他压着躁意,一把按住女孩的盲杖,冷冰冰地笑:“怕我拐卖你?”
  “……”
  女孩没有解释,只闭着眼站在那儿。
  不知道是冷得还是吓得,小脸苍白,唇色透着淡淡的嫣。被雨丝打湿的乌黑的发粘在她唇角,勾勒着本就极漂亮的五官,已经能看出一点将来会长成的明艳模样的影子来。
  骆湛心底那点烦躁又增几分。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垂手摸向裤袋,然后在摸空时想起来——从实验室走之前,他被谭云昶烦得头昏,接完电话后手机就被他随手扔到了桌上。
  所以根本没带。
  骆湛沉默。
  须臾后他垂眸,看向握着盲杖等他的小姑娘。
  “那个语音助手关联的导航地图,谭云昶给你下了么。”
  “……?”
  唐染微呆,朝骆湛的方向仰了仰脸儿。
  在微妙的安静里,唐染终于读懂了骆湛的前因后果。
  女孩嘴角轻弯起来。
  她低头,点了点手机,轻声唤:“骆骆。”
  “在了。”
  “青岩路公交站怎么走?”
  “听我指挥。”
  导航就用着骆湛的声音,冷淡懒散还大爷,但听话。
  骆湛:“…………”
  从今天起,谭云昶在他这儿的棺材板钉实了。
  以前骆湛被问起“人生里最耻辱的事情是什么”时,从来轻嗤一声懒得回答——骆家小少爷的人生里一路绿灯,怎么可能有耻辱这种东西?
  现在有了。
  被一个盲人小姑娘领路,一路和她交流的ai助手叫“骆骆”……这些也就算了。
  但连坐公交车的钱都是小姑娘给他付的。
  原因也简单。
  等车的时候,唐染吸取经验,预先问骆湛:“你带零钱了吗?”
  骆湛从外套口袋里摸出钱夹,扫了一眼,“……50的算吗?”
  闭着眼的小姑娘弯了弯嘴角。
  过了几秒,她不知道从裙子哪个暗线的口袋里摸出两枚凉冰冰的硬币,拉过骆湛的手,放进他掌心。
  骆湛本能要躲开女孩的手,但对着那双微阖着的眼和带一点轻颤的睫毛,他还是顿住了。
  两枚硬币在他手心安静地躺下来。
  “每次一枚就够了,不要多投,”女孩轻声叮嘱他,“另一枚给你回来时用。”
  “……”
  骆湛心情复杂。
  小少爷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报销路费,总价两元。
  站在公交站的车棚下,骆湛收起硬币也收起伞。
  等了半天不见936路的影子,他余光瞥着的女孩却已经把单薄的身体缩得紧紧的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姑娘,家长是不给饭吃么?
  看小姑娘冷得压着颤,骆湛皱眉脱下外套。
  拎在手里迟疑两秒,他把外衣往女孩那垂着微卷长发的小脑袋上一盖。
  “!”
  眼前一黑的感觉唐染是不会有的,但是突然被套了麻袋似的触感犹在。
  她正心里微慌,就听被头顶柔软的布料隔在外面的那个世界里,男生的声调懒散而冷淡——
  “衣服披上。旁边阿姨已经指责我虐待女儿了。”
  唐染微呆:这人声音听起来总是懒洋洋冷冰冰的,还带着点少年感,但是站在她旁边看起来会像她爸爸吗?
  百思不得其解,唐染只能慢吞吞地把头顶的外套扒拉下来,然后穿了进去。
  琥珀雪松的淡香染上她被外套揉得微乱的长发。
  外套压下女孩的裙摆,衣服下沿遮住微微起伏的臀线,盖过腿根。袖子对她来说有点长,这样垂着的时候,手指尖都看不见。
  果然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
  停了几秒,骆湛慢慢收回眼。
  “叮啷”一声,硬币落进投币箱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车门关上。
  这一站上来的只有唐染和骆湛两个人,但车上的座位已经都坐满了。
  公车司机注意到唐染手里的盲杖,开车之前回头往车里看了一眼才转回来,对骆湛说:“中间有爱心专座,让占了的人让让位置吧。”
  “……”
  骆湛自然不知道公交上的爱心专座是个什么设定,但不妨碍他视线转过一圈,就看到车里那些颜色明显不同于其他多数椅子的乘客座椅。
  他敲了敲女孩儿的盲杖,然后隔着自己被她穿在身上的外套扶住她纤细的手腕,“跟我过来。”
  唐染听话地点点头。
  骆湛领着她,停在第一张爱心专座前。
  坐在上面的是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染着奶奶灰的头发,还有颗蓝钻的鼻钉。他戴着耳机翘着二郎腿,丝毫没有占了爱心专座的不安,反而把公交车坐得像单人专列。
  骆湛懒着眉眼停下来,屈起食指叩了叩那个年轻人脸旁边的车窗。
  年轻人皱眉,一边回头一边拽下耳机,“有事?”
  骆湛懒得搭理对方挑衅的口吻,只侧了侧身,让出被自己扶着手腕的女孩儿,“劳驾,让个座。”
  如果让k大少年班的同学听见这句,那大概不少人要吓得呛了水——
  认识这么些年,他们什么时候听过骆小少爷说一句“劳驾”了?
  但这年轻人显然不觉得自己受了什么“殊荣”,他扫了唐染一眼,在女孩好看的眉眼上停滞几秒后,年轻人反而桀戾地冷笑了声。
  “这小瞎子是你女朋友啊?这么照顾?我要是不让——你能怎么的?”
  “……”
  唐染到此时哪里还会听不懂发生什么了。她迟疑地抬手反扯了扯骆湛的衣角,“只有两站路,我站一会儿就到了。”
  骆湛没动作,任小姑娘攥着自己衣角,他眼神微冷地望着年轻人,“是不是和你有关系么。”
  年轻人肆意地打量唐染,转回来后笑得恶心,“要是给我自己的马子我就让了,给别人的,我当然不——”
  “让”字未出口,就被“砰”的一声闷响和紧随其后的痛哼盖了过去。
  唐染什么都看不到,只听见周围几声陌生人的惊呼,随后有细微的议论声响起来。
  她慌得攥紧那人的衣角,下意识地张口:“骆骆……”
  骆湛额角一跳,差点破了功。
  他微咬牙当没听见,回眼看向被自己单手掼在窗玻璃上挣扎不得的年轻人。
  骆湛微微躬身,声音压到最低最冷——
  “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一行是什么字?”
  【老幼病残孕爱心专座】一行字被骆湛戳在手指下。
  骆湛:“我看你坐这里不合适——老幼病孕你不行,残我倒是可以帮帮你,试试?”
  年轻人挣了半天纹丝不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遇上硬茬了,他也是欺软怕硬的性格,此时被摁在窗前,哭丧着脸连连道歉。
  等被骆湛放开后,他起身便快速溜去后排。
  围观人看了全程,唐染却只能依靠耳听分辨。
  等身旁安静下来,被她牵着衣角的少年人转过身,语气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懒散。
  “好了,坐吧。”
  他把她牵去座位前。
  唐染不安地坐下,“那个人怎么了吗?”
  “没事,”骆湛一抬眸,瞥向后车,冷意蕴在眼底,“他就是对自己占了爱心座椅愧疚万分,所以对着横幅磕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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