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湛:“16周岁,小姑娘,失明估计有几年了。”
“几年?”
“具体还没问。”
“……这是你什么人?”蓝景谦罕见地玩笑了句,“我差点忘了我们骆小少爷是个什么出身背景脾性的。你不是一贯对所有异性疏远得很,怎么竟然开始对小姑娘这么上心了?”
骆湛沉默两秒,苦笑叹声:“很重要的人。”
蓝景谦没多问,只笑了笑:“那你怎么没动用骆家的势力?你们骆家这样根底深厚的大世家,真想找个人还是不难吧。”
“干吗,听着像仇富似的?”骆湛好气又好笑,“以你如今的家业,不也很快就能跻身世家了?”
再开口时,蓝景谦声音冷淡了些,又透着点似笑非笑的认真:“我不仇世家,只仇其中个别。”
骆湛懒洋洋地撑着额角,“不仇骆家就行。不过仇也没关系——我爷爷非逼着我和唐家那个大小姐订婚,我们关系最近正僵着,所以这件事没让他来插手。”
“……”
这一次电话对面沉默格外地久。
久到骆湛微怔,特意拿下手机看了一眼,确定通话的信号状态良好。再放回耳边时,他只来得及听见对方一声语气复杂的低声:“唐家……”
骆湛一顿,“你和唐家认识?”
“有过一点渊源。”
“……”
骆湛皱眉。
和唐家有渊源,那不管是好还是坏,似乎唐染这层身份都有些敏感……
这样想着,骆湛主动避开这个话题:“那你那位老同学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好。既然你那里事急,我这就和他联系。”
“嗯,谢谢。”
“客气了。”蓝景谦玩笑地说完最后一句,才挂断电话:“看来那个小姑娘对你确实重要,竟然还能让我从骆小少爷这里听见一句郑重其事的谢谢。”
骆湛低眼笑了声,没说话。
大约等了一刻钟。
蓝景谦的电话拨回来。
“家俊溪那边我已经帮你联系上了。他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我会一起发到你邮箱。小姑娘的情况我也简单和他说了说,按他的意思,这种病多拖一天就少一点治愈希望——你最好明天就接上那小姑娘,去他那里做一下眼部检查。检查之后,他会告诉你治疗方案和对应的成功率、恢复程度的问题。”
骆湛始终提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他倒进沙发里,看着休息间昏暗的天花板,笑了起来——
“好,我明天就接上人,送过去做检查。”
“嗯。”蓝景谦淡淡地笑,“祝你的那位小姑娘能痊愈康复。”
“祝她康复。”骆湛认真重复。
蓝景谦:“等你们忙完检查,有时间出来一起吃顿饭吧,我们也很久没聊过——我可要看看你这一年是不是荒废功课了。”
骆湛轻嗤:“该说这话的是我,蓝总忙于商事,不会无心专业、已经被甩到前沿部队的大后方了吧?”
蓝景谦淡笑:“那等我们聊聊,分晓自见。”
“好。”
临挂电话,骆湛想了想,还是认真地说:“这件事对我无比重要,你想象不到我有多感谢你——之后无论有什么问题,只要你提,我一定办到。”
“哈哈,好啊。能让骆小少爷做这种承诺的小姑娘,我还真越来越好奇了。”
骆湛轻眯起眼:“小姑娘不行。”
“?”
骆湛:“除了她不能让给你。其余的,你让我跟你义结金兰都没关系。”
第31章
晚上六点, 唐染吃过晚饭,主宅的佣人将餐盘厨余撤走后, 偏宅就又安安静静地剩下她一个人。
小姑娘独自坐了一会儿,又趴到餐厅的方桌上开始等天黑。
说等天黑不太贴切,因为在唐染的世界里天一直是黑的。盲人对具体的天象和对应时间很难达到精确的判断,而唐染多数依赖于一些外物。
比如, 此时她趴着的方桌上搁着的小立钟。
这个小立钟是杨益兰专门去给她买来的东西, 类似以前的老式立钟, 到了整点会敲响对应数目的冗长钟声,半点则只敲比较短暂的一下。
有它在, 唐染对大致时间的把控就方便了很多。
白天有专门的各科家教来给唐染上盲文课程, 基本上从早上开始一直持续到晚饭前——学习同样的内容,盲人所花费的时间要比正常人多数倍甚至数十倍。
所幸唐染好学也聪慧, 更重要是心无旁骛、格外专注。所以她在各科目上都能维系着和普通同龄人相仿甚至更超前的进度。
晚餐前最后一位家教会离开。
主宅那边的晚餐基本是在6点到6点半之间送来。
唐染吃饭比较慢。小姑娘一个人窝在桌角能安安静静又细嚼慢咽地吃半个小时, 就安静地鼓着腮帮子,一点声音都不出。
杨益兰以前玩笑说过她,吃东西的时候总像只小仓鼠似的, 看着都让人想在脸颊上戳一戳。
然后7点后到8点之间, int实验室装载机器人的货运车就随时会来了。
这期间唐染基本哪都不去, 就趴在餐厅这张方桌上, 听着桌上小立钟的秒针滴滴答答地响。
一边听着那滴答声, 唐染一边想自己今晚要跟“骆骆”聊什么话题好。
今晚的话题思考刚开了个头,唐染听见偏宅玄关传来敲门的声音。
趴在桌上的小姑娘先怔了怔,然后才突然反应地坐起身。黑暗里她茫然地回忆了下——确实刚过7点应该没几分钟。
店长他们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尽管不解, 唐染还是摸索着找到方桌下的遥控按钮装置——
这是店长上周来刚给她安上的,说是骆湛在实验室里闲着无聊的新发明,在门栓上也安一个小装置后就可以遥控门闩了。
不过唐染也不懂为什么,明明这话是谭云昶自己说的,但那天临走之前,他又悄悄溜到自己身旁,说那个遥控门闩其实是骆湛连续几天熬到深夜才研制试验成功的,只是骆小少爷不肯让他说实话。
唐染按下按钮,偏宅玄关方向咔哒一声轻响,门便开了。
谭云昶打着招呼,和林千华一起把机械箱推了进来。
唐染摸着桌角慢慢起身,好奇地问:“店长,你们今天来得很早,是有什么事吗?”
谭云昶笑呵呵地说:“对,来给你汇报一个好消息!”
唐染:“好消息?”
谭云昶:“骆湛那边已经联系到目前国内眼外科手术上最负盛名的一位医生了——明天正好周六,你也不用上家教课,早上我们就来接你,带你去那边做检查。”
唐染怔怔地站在原地。
谭云昶没察觉,还在兴奋地说着:“如果检查顺利,那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接受治疗准备手术了!”
“……”
空气安静半晌。
谭云昶原本以为小姑娘是惊喜得怔住了,但是等了一会儿,却只见唐染轻声问:“是骆湛联系的?”
“对啊。”
“他今天来了吗?”
“……没有,”谭云昶心虚地瞥了眼安静的机械箱,“骆湛他最近忙着呢。而且你知道的,他对他家老爷子安排的婚约那么不满,怎么可能会踏唐家的门槛?”
沉默几秒,女孩慢慢点头:“谢谢店长。但是要麻烦你替我转达,眼科手术和术后恢复治疗的费用会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而且像我这样的情况,就算做了手术恢复几率也很低……”
一点黯淡浮上女孩眉眼。
很快她就重新抬头,清浅地笑:“仿生机器人的事情上我已经很感激了。眼睛的问题我早就放弃了,还是不劳烦他了。”
谭云昶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答案,一时无措。就在他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谭云昶拿出来看见信息署名,下意识地看了眼机械箱,然后他才低头把消息读了一遍。
读完以后,谭云昶松了口气,抬头对唐染说:“唐妹妹,这件事我是没决定权的,你要是实在不想做手术也没事,明天等我们接你去了实验室,你跟骆湛说就行。”
唐染迟疑:“他……”
谭云昶眼睛转了转,又补充道:“而且骆湛为了联系上这位眼外科医生,费了很多时间精力;你要是连检查都不去做,那他可就白费功夫了。”
听谭云昶说到这里,唐染再拒绝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她犹豫了一会儿后,慢慢点头:“检查我会去的,麻烦店长帮我谢谢骆湛……你们是明天早上过来吗?”
“对对对,”见唐染答应,谭云昶松了口气,“明早8点左右。因为距离医生那边比较远,路上估计会耽搁不少时间,所以我们得早点出发。”
“好。”
“那我们就先走了。”谭云昶说,“让你的‘机器人’陪你吧。”
“……”
提起“骆骆”,女孩脸上露出一点柔软的笑。
她轻声答:“好。”
谭云昶和林千华离开后,偏宅恢复了安静。
唐染独自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犹豫地估算了下时间,她轻声自言自语起来:“骆骆应该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出来吧。明天要早起的话,今晚早点睡才行……”
一个人咕哝着什么,女孩转身,在已经逐渐熟悉起来的偏宅里,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
大约过了十分钟,机械箱的箱门打开,穿着白衬衫和牛仔长裤,踩着白色运动板鞋的男生走出来。
视线在房间里扫过一圈,一无所得。
骆湛意外地挑了挑眉。
按照往常,每次他从机械箱里出来,都能看见唐染乖乖巧巧地趴在那张方桌上,有几次还困得睡过去了。
这是第一回 ,从机械箱里出来的“机器人”扑了个空。
骆湛向房子深处走去。
一直走到半敞着门的卧室前,骆湛才终于听见了点动静。他停住身,想仔细辨认,然而这会儿声音却又消失不见了。
骆湛在原地站了几秒,试探开口。
机械质地的声音在过道里低低响起:“……主人?”
一片安静,无人回应。
骆湛蓦地皱眉。他不再迟疑,推开面前半敞的房门,大步走进房间里——
然后僵停。
几秒后,骆湛艰难回眸。
在他身侧几步外,浴室里亮着暖洋洋的浴灯。
偏宅的浴室是半磨砂玻璃门,只有中间一段是磨砂质地,上下两截都是透明。此时,那凝结成滴的水珠就挂在半磨砂玻璃门里面的透明处,在光下闪得晃眼。
门内还隐隐可见水雾在光下升腾。
骆湛僵在原地,一动未动。
现在他知道小姑娘是干什么去了——念叨过明早要早起,所以唐染把一直放在int实验室接走“机器人”之后的沐浴日程提到了前面。
好巧不巧,现在应该就是她刚洗完、准备要出来的时间点。
骆小少爷那聪敏得异于常人的头脑此时完全是格式化了似的一片空白,僵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才终于醒神,攥起指节转身往门外走。
只是第一步刚跨出去,他的余光里,半磨砂玻璃门下面的透明部分,一截藕白的小腿踩着轻浅的水声露在门里面。
下一秒,磨砂玻璃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围着一段浴巾的女孩闭着眼睛走了出来。
先迈入骆湛余光视野的是浴巾下那两截白皙细腻的小腿,出浴后的皮肤喝足了水分,在光下愈发显得娇嫩,吹弹可破。
往上,浅蓝色天鹅绒的浴巾围住了女孩的身体,只隐约可见那柔软的浴巾下,从微微隆起的小胸脯到细腰凹凸的曲线。
最上,女孩眼睛阖着,睫毛随动作轻颤。被水汽平添了两分艳丽的脸蛋也不复平日苍白,更多了点白里透粉的娇俏红晕。
她耳旁湿漉漉的长发一直披到纤弱的颈前。水珠顺着乌黑的发尾滴下,在锁骨窝里汇成浅浅的一滩。
亮晶晶的一滩。
骆湛看了几秒才醒神,他艰难而慌乱地移开眼。
僵站在原定,“机器人”的喉结轻滚了下。
骆湛觉得自己突然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