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苏苏又默默把孙晓博和梁丘翼的观点补充到观摩记录里，互联网、垄断、狙击、信用不值钱。
　　唉，老板的世界好复杂哦，并不比生物世界简单到哪里去。
　　孙晓博的话仿佛一个开幕，接下来，霍琅的电话、公司的座机接二连三的响起，霍琅接手机、孙晓博帮着接座机，混乱的通话中，消息不断传来，四方协议里，喵风临时对价格分成数据协议等诸多条款提出质疑、悍然威胁要毁约，竹子视频那头措手不及，可鸭却没有什么反应，这是比三国更乱的四方混战。
　　在这片混乱里，颜苏苏却是安静地坐了下来，梳理自己的观摩记录，以一种全新的视角来审视分析今天观摩到的人和事，不明白的地方，她没有去打扰忙碌中的霍琅和孙晓博，而是自己查一查资料，完善自己的理解。
　　孙晓博不做决策，只是帮忙向霍琅转消息，都转得脾气暴躁：“卧槽，这个梁丘翼疯了吗？一会儿不愿意共享数据，一会儿要压价五个点，一会儿又要压价十个点！啊啊啊啊，那个可鸭也跟着装疯卖傻，气死我了，你们不是早谈好的吗？！这些人有没有一点道德啊啊啊！”
　　但身后居然没人回应他的爆炸，孙晓博猛地加减，霍琅神情淡然地回着消息，颜苏苏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居然也是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现的平静，表情居然有一丢丢神似霍琅。
　　不是，霍琅也就算了，颜苏苏这是……？？？
　　孙晓博凌乱了一秒钟：“苏苏？”
　　颜苏苏看了他一眼：“晓博哥不用生气啊，这不是很正常吗？”
　　孙晓博：……
　　颜苏苏和霍琅还是不一样的，霍琅明显是那种听说同学不及格“哦”一声转头走开的狼灭，颜苏苏会很认真地解释：“晓博哥你今天不是说了吗？喵风是为了狙击可鸭，可鸭肯定也是一样的，因为它们谁都想垄断这个地盘，并且把对方视为最重要的对手，巨头眼中只有巨头。
　　这就像在生物界中，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通常也会想垄断领地，当一片全新的、没有被占据的领地出现的时候，两个猎食者要争夺，它们会很清楚，对方才是真正的对手，其中一个狡猾点，当然会花招很多地虚张声势，招惹很多其他的动物，另一个就算没有那么狡猾，心里也会知道真正的对手是谁，希望看清对方的花招再来做决定啊。”
　　霍琅在一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孙晓博：……
　　电话那头各种消息再传来的时候，孙晓博……真的，一点也激动不起来了，脑补的都是动物世界里，两只咆哮着占据地盘的野兽，一脸冷漠地脑中弹幕：哦，你们打吧，你们完全可以打完了再通知我们结果的，我们并不想看动物世界，谢谢。
　　华灯尽上的时候，终于尘埃落地。
　　可鸭在最后关头突然出手，在喵风疯狂压价的时候，果断报了最终价，迅猛地加了一个百分点的分成和，还有其他额外的条件，霍琅要求追求保底价格，可鸭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到了《真相》的线上播映权，虽然不是独家线上播映，但也成功在协议中指定排挤了喵风。
　　说实话，就是孙晓博，也为可鸭这最后一击感到惊心动魄，之前可鸭无动于衷地打着太极，孙晓博差点就以为可鸭完全不在乎，没想到人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只不过，可鸭的风格与其母公司一样，并不像喵风那么霸道，事事排它，可鸭只排喵风。
　　果然苏苏说得对，巨头眼中只有巨头……
　　一个小时之内，所有协议的流程全部走完，竹子视频、一粒尘埃、可鸭视频三方协议签定！
　　捏着新鲜出炉的协议，就是孙晓博也不禁擦了擦汗，他刚刚和霍琅分头跑了竹子视频和可鸭视频，把流程抓紧走完，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快十点半了，离最终的时限只有一个小时。
　　虽然少了一个渠道，分到的钱可能也会少一些，但现在协议在手，还是有一定把握了。
　　孙晓博可有点后悔今天跑来办公室看热闹了，早知道应该让克克来送文件，他坐在办公室，居然累得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可算完事了……”
　　颜苏苏却苦恼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没有哦。”
　　孙晓博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颜苏苏那个观摩机会也太邪乎了吧！他现在都不敢小看颜苏苏的判断，连忙紧张地道：“怎么了怎么了？”
　　颜苏苏看了孙晓博一眼，认真道：“两个顶级猎食者，争夺一片地盘，退让的原因只会有一个，其中一个被打残啦、或者打死啦，但是今天你们这个协议，我觉得没有哪一方遭遇巨大的损失，所以不算完事。”
　　孙晓博吁了一口气躺了回去：“你说这个啊……吓死我了……”
　　然后，孙晓博疲惫地摆了摆手：“商业斗争嘛，他们抢的是互联网文娱的江山，分胜负还早着呢，今天这个，” 孙晓博晃了晃协议：“连其中一片小滩头都不一定算得上。”
　　颜苏苏类比了一下：“那算一只猎物？”然后她也流露出困扰：“可是，每只猎物的归属可能都会决定下一阶段的体力、影响下一阶段的成败……累积到最后，就是最终的成败，没有道理会这么轻易放手的。”
　　霍琅推门而入，却笑了起来：“你没有猜错。”
　　孙晓博皱眉，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喵风网站：“卧槽……这太不要脸了吧？老霍！neng死他们！”
　　颜苏苏凑过去一看，只见喵风的首页上，出现了好多悬疑，而且处处对标《真相》，包括海报都有非常微妙的即视感，女主角站中间，酷炫的造型，颜值追不上颜苏苏，但打扮几乎都和颜苏苏一模一样，但孙晓博仔细一看，这些主创居然也不全是垃圾团队，很多不说是圈里的大腕，但起码也是有名有姓，做这些跟风……图什么？！

　　霍琅却很平静：“能够引领风向标，你作为主创，应该感到荣幸。”
　　孙晓博身为主创，简直要呕出一口血来：“喵风也太low逼了吧！再怎么粗制滥造，这些片子连拍带剪，怎么也得半个月二十天……他们从一开始谈判就没安什么好心！”
　　得不到独播授权，就宁可不要，而是自己砸钱拍一堆……这种手段，孙晓博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但看着那蹭蹭翻页的评论，居然还真尼玛有点效果，很多互联网的观众一时搞不清楚情况，更不会知道一粒尘埃和视频网站背后复杂的约定，都纷纷在问：“听说这片子最近挺火的，没来得及去电影院，怎么？网上能看了？”
　　这些片子就像孙晓博说的，真不全是粗制滥造，早年也有些籍籍无名的团队，人也是多年打磨过的，喵风出钱，让他们拍，虽然节奏、剧情不如《真相》，但在网上，这是免费的啊，趁着《真相》的热度，真是刷刷的。
　　有的观众看过那个超长预告片：“咦，这怎么不太对啊，好像不是那个片啊。”
　　但悬疑片，这个时候再不对，悬疑问题都已经抛出来了，怎么也得跟着往下看了。
　　霍琅把孙晓博的手机一关：“行了，早点回去休息。”
　　孙晓博愤愤不平：“卧槽，这口气你咽得下？”
　　霍琅一笑：“这才哪儿到哪儿，而且，苏苏刚刚不是说的很清楚，这是可鸭的事情，你着什么急。”
　　孙晓博一愣，咦，也是……反正有保底价格在，可鸭不管怎么着都得付一笔钱给一粒尘埃，再说，喵风这么干，可鸭咽得下这口气？让他们打去吧。
　　孙晓博起身挥了挥手：“行吧，我先撤了。”
　　霍琅一看颜苏苏：“你不走？”
　　颜苏苏举手：“我有好多个观摩问题！”
　　霍琅一看她手机上密密麻麻的问题，不由坐下来叹了口气，可鸭、喵风算什么，这才是真的祖宗呢：“只能问一个。”
　　颜苏苏关上手机，想了想，才认真问道：“老板，你今天说，你是为了最大的投资回报率，但你的行为和逻辑出现了冲突哦，一样的投资，包括时间金钱什么的，老板你在M国才更划算吧？在国内……”
　　想到今天梁丘翼对信用的嗤之以鼻，想到喵风和可鸭的垄断大战，颜苏苏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不适，纠结地皱起了自己好看的眉毛。
　　原来是这个问题……霍琅哑然失笑，一看时间，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的一半。”
　　星寰广场是星寰集团所在地，当然会有影院，而且所有设施都是国际一流水准，也是整个星影旗下地段最好、人流最多的影院之一。
　　这会儿接近十一点，时间很不早了，因为《真相》即将下线，星寰广场的星影地段优越，依旧有很多观众排队要看最后一场《真相》，他们中的许多人，看了也许不只一次，却还是执着地排队要来看最后一场。
　　颜苏苏有些好奇，难道老板要带她去看电影吗？
　　霍琅打了个电话，然后带着她远远绕开了排队入场的观众，颜苏苏身为女主角，要是像黄毛一样空降在观众当中，肯定会引来混乱，这不是霍琅的本意。
　　霍琅好像对这里有种奇特而又意外的熟悉，他带着颜苏苏穿过曲折的消防通道，走到一扇封锁森严的金属门，霍琅伸手在旁边的机器上一按，“滴”地一声扫描，门竟然开了，温暖昏黄的古典壁灯嵌在墙壁上，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少有人来，却一直有人小心打扫，维护得非常整洁。
　　颜苏苏跟着霍琅走进去，身后的金属门自动关上。
　　霍琅高大的身影走在前面，渐渐地，颜苏苏隐约能听到人声。
　　走廊很长，尽头是一个布置得十分雅致的小房间，放着一张小沙发，颜苏苏已经听到了熟悉的电影片头曲，她好奇地四处张望，却一无所获，她开口想问，霍琅却竖起了一根手指，让她不要说话。
　　然后，霍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示意颜苏苏坐在旁边。
　　颜苏苏刚一坐下，眼前忽然一暗，她不由微微吓了一跳，霍琅却礼貌地扶了扶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你看。”
　　颜苏苏好奇地睁大了眼睛，黑暗中，她的视力渐渐习惯，然后眼前帘幕缓缓拉开，她忽然就看清了前方……那是放映厅的观众席。
　　她的前方，上面放映着虚幻的《真相》画面，下面是真实的影厅，屏幕光线变化，映出一张张明明灭灭的面孔；
　　《真相》里，越野出场卷起风尘，影厅里，观众们一边喝水吃着东西和旁边的人耳语几句；
　　《真相》里，保安端出的猪脚和死人手并排而放，影厅里，虚实光影映照下，一双双眼睛流露出隐约的震骇、恐惧与期盼；
　　《真相》里，颜真刷然亮出解剖刀，雪白锋利的刀刃划过，将猪手漂亮的骨肉分离时；影厅里，那一张张面孔上流露出情不自禁的惊叹……
　　这一刻，看过无数次的剧情从来没有像这样吸引着颜苏苏，只是这一刻，她不是沉迷于《真相》本身，她沉迷于《真相》面前，光影变幻之下，那一张张真实的喜怒哀乐——
　　每一次揭露出真相的一部分谜底，那一双双眼睛中的震撼；
　　每一次剧情的反转，那一张张紧张绷起的面孔；
　　每一次更深入人物的内心，每一张脸上，流露出来的惋惜、惊叹、沉迷……
　　《真相》的最后，当猪手的老婆死在血泊之中，最后露出的标记……真凶竟然还另有其人的时候，颜苏苏的视线情不自禁仔细逡巡在每一张脸上，在他们的脸上寻找释然、满足、意犹未尽，颜苏苏从来没有这样深刻地意识到，原来她在摄像机前的每一次回眸、每一次眨眼，都这样深深地影响了这么多人。
　　这是颜苏苏此生经历过的最高级别的阅片。
　　霍琅的轻笑在她耳边响起：“这就是那一半答案。”
 
 
第62章 
　　答案？
　　颜苏苏回过神来，才恍惚想起自己的提问, 明明老板讲究投资回报率, 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费时费力回报率并不算那么高的文娱行业……
　　颜苏苏转头去看放映厅里渐渐散去的观众，他们一边离去一边还在讨论着刚刚的剧情, 仿佛犹自沉浸在那个世界中。
　　这一半的答案……实在太有说服力了。
　　颜苏苏向来理性的大脑里, 第一次发现自己很难用语言去形象刚刚的震撼, 一个好的故事, 到底对所有观众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要用理性去看, 他们的人生还是那样, 也许不会发生什么大的变化, 可是看过他们的喜怒哀乐之后, 颜苏苏清晰地知道, 他们有什么已经不同, 甚至颜苏苏自己, 也为刚刚看到的观众反应而深深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