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泓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玲珑问,“难道还没有女子见色起心,自荐枕席么?”
元泓差点被她这话给呛着。
“相貌我自己并不怎么在意,何况旁人说甚么我自己向来都是当做耳旁风,不管好坏,从未听在心里。”
玲珑有些意外。
想来应该是以前听过不少风言风语,认清了唇舌下的嘴脸,从此以后,不管那些人说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那我和你说一次,你必须听在心里。”玲珑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你长的可好看了。”
那双眼睛笑的眯了起来,暖意的笑意从琥珀色的瞳仁里不断的淌出。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以前对皮囊也未曾在意过,现在倒是庆幸能入你的眼。”
玲珑得了这话,还不够,凑到他的跟前,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其实,元泓对女子美貌,并没有多少在乎。或者说,就算是绝顶美人放在他的面前,他也是无动于衷,修道久了,万千红尘离他远去,他孑然独立于俗世之外,倒真像一个得了到的神仙。
一直到遇见她,再次拉住他的手,把他拉下这滚滚红尘。原本无欲无求的心,到了最后竟然也有了一丝凡夫俗子的需求。
他极其认真的看着她,眼瞳里甚至能清楚的倒映出她的影子。
“夭夭在我心里,极美。”
他说的认真,明明是最平常不过的话语,却有入心的力道。
玲珑原本只不过想要逗逗他,谁知道,他竟然当真了。
他抬手,手掌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眼眸含笑,玲珑被他嘴角的温柔给拉了进去,溺死在其中。
“花言巧语。”玲珑拉了拉他的袖子,把原本平整的袖子给扯的一塌糊涂。
元泓仔细盯了她好半会,“如此,你是答应了?”
玲珑挑起眉梢,此刻竟然恢复那么点灵动的狡黠,她他站在他面前,“这个我可没说,是你自己想的。”
他见状一笑,握住她的手,只要她答应了,那么一切都好说。
“九娘子,夫人让你过去。”侍女踌躇了好会,才到两人身后禀报。
其实侍女好久就来了,只是两人这么黏黏糊糊的,侍女根本就不敢进来,后来见着实在是拖不下去了。才进来。
玲珑应了一声,她拉住元泓的手,“我去见阿娘了,你去我阿爷那里吧。”
元泓点头,可人却没怎么动,眼睛还盯着她。玲珑忍不住扑哧一笑,冲他摆摆手,跟着侍女去了。
沈氏坐在内室的坐床上,她手里端了一杯酪浆慢慢的喝着,听到玲珑来了,让她坐下,“如何,说清楚了吗?”
有些话,他们长辈不好说,尤其是小辈的情爱。自家夫妻和宗室虽然有往来,但并不多,说起来也很尴尬。所以还是交给小辈们自己处理,更何况这里是自己家里,不管有个什么情况,都能立刻处置,也不怕什么。
玲珑站在沈氏面前,冲沈氏甜甜一笑,“说清楚了。”
沈氏立刻发觉不对,玲珑眉宇间全都是甜蜜的笑,而不是那种如释重负。
“阿娘,我觉得他可以啊。”
沈氏碰巧在喝一口酪浆,听了玲珑这话,顿时被呛着了,连连咳嗽,玲珑吓了一跳,赶紧给沈氏拍背,忙活了好会,沈氏那一口气才顺下来。
“你昏头了?”沈氏捂着胸口看向玲珑。
玲珑没有料想到沈氏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沈氏颇有些头痛,这个女儿一向聪明,而且在这种事上,头脑极其清楚,知道想要什么,也知道什么不该做。现在一看,还是年轻,原以为她陪着渤海公出去说一会,把这种事给扯清楚了,谁知道她竟然一头扎到了年轻男子的温柔乡里。
“阿娘……”玲珑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见到沈氏这么严肃的面孔,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氏一把把玲珑拉过来,“我以为夭夭很聪明,看来也有傻的时候。”
说着,她无奈笑笑,“罢了,年轻人哪里没有昏头的时候。”
“但是在终身大事上昏头,那就不应该了。”
沈氏拉过玲珑,“你可知渤海公家里是个甚么样子的?”
玲珑点头,“当然知道。”
沈氏眼里恨铁不成钢,“既然知道,那你还敢答应他!”
“平原王作风在宗室里,算得上是中等,要说好,家里莺莺燕燕一大堆,要说不好,也没见他干的出太出格的事。只能说是一个平常的男子罢了。但是那个平原王妃夭夭以为是好对付的吗!”
沈氏拉住女儿,“渤海公的生母是被平原王妃给生生折辱死的!当年平原王妃也不过十五六岁,才及笄,就已经知道杀人莫过诛心的道理了。更何况,平原王和先前的那个王妃是少年夫妻,和她这种半道夫妻可不一样。”
“换了个人家,她这王妃,恐怕是当不下去了,没过几年也要落了个郁郁而终的下场,可是你看看她现在,王妃做的稳稳当当,还生了一子一女,王府也在她的打理下,可见此人绝对不是甚么简单角色。”
“她父兄都是被渤海公外祖父所杀,说是母子,其实中间隔着血海深仇。到时候你要是嫁过去,她对付渤海公不成,从而在你身上下手,那要怎么是好?”
沈氏一番话说的玲珑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可是嫁娶这回事,和两家有关,却可以和情爱无关。你嫁过去,对着的可不是那么一个人,对着是他全家甚至是全族!不然爷娘为何要仔细甄选,宁可留你在家中几年,哪怕你不想嫁,都由着你。而不是随便找个门户相当的儿郎把你嫁了。”
说着沈氏已经有些喘不上气,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世道对女子并不是很好,她早年也受过委屈,就是因为她受过,所以才不想玲珑和自己一样也来一回。
“婆母对新妇的重要,不言而喻。平原王妃,别看外面对她赞誉颇多,但看她行事,就知道她城府深厚,哪怕是死路都能被走活,就能料见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渤海公就算对你再一往情深,可是他也不可能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把你带在身边,到时候对你下手怎么办?”
沈氏说着喘了口气,“你祖母你还记得吧。”
玲珑点头。
“当年那事,那个老太婆和林氏沆瀣一气,要不是你自己机灵,我都不知道到哪里寻你。而之后呢,那个老太婆仗着自己,给林氏撑腰,要不是我和你阿爷最后抓住机会,恐怕那个老畜生还当真享福一生了!”
女儿年幼时候的那一段劫难是沈氏心里的痛,婆母临终的时候已经被她折磨的不成人形,但到现在想起来,心头还是一片愤恨。
“难道你还宁愿你自己受过的事,自己再经历一回?”沈氏看着玲珑,一狠心,把话说的更重了些,“在你孩子身上又经历一次?”
玲珑不说话了。
沈氏揉了揉头上的穴道,头疼勉强好了些,“婚嫁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可是、可是阿爷当年也护住了阿娘不是?”
沈氏放下手,脸上的神情因为她这话,脸上的神情稍微柔和了些,“你阿爷那种,不是世上所有男子都和他似得。”
玲珑有些不甘心,沈氏却已经不想和她继续说下去了。
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就算女儿还是不愿,她也不会就会这么让女儿如愿。
“情爱这种东西,其实不过就是那么几年而已,你们相识多久,可曾经历过甚么磨难?若他只是看中你的美貌,娶你回去,最多两年,就会腻了你。到时候你就真的哭求无门了。”
沈氏说着起身,“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如果只是一是迷恋,没了也没甚么好可惜的。”
说完,提着玲珑去前面。
元泓已经和苏远聊了一会了,两人聊的很是投机。元泓文武双全,精通典籍,同时对兵家也有涉猎。苏远曾经上过沙场,两人一说起这个,顿时来了精神。
等沈氏和玲珑来的时候,只见两人谈笑甚欢。
苏远见到沈氏来了,“夫人来了?”
沈氏原本想要让苏远去探一探元泓的底细,看看他到底是如何想的,谁知这两人看着似乎谈的很不错。
沈氏怕苏远在这个时候坏事,干脆不如她自己来做了这个恶人。话是她说的,和苏远无关,再者渤海公不管如何,总归是个男子,总不可能和她计较。
“渤海公,”沈氏抢先一步开口。
元泓站起来,向沈氏行礼,沈氏依然是微笑,“小女生性顽劣,又不懂规矩,若是高攀渤海公,简直是要折损了我们夫妇的福气。”
元泓的笑容顿时有些敛起,苏远看向沈氏,他刚想说话,就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苏远要说出的话,顿时吞了回去,不敢再提了。只是心里还是怪对不住元泓。
元泓看了一眼玲珑,玲珑站在那里,哭丧个脸,一看就知道此事并不是出自她的授意。
“夭夭自小娇生惯养,是我们夫妇惯坏了。平常人家勉强或许还能容的下她,但是绝对是入不了平原王家的门庭。”
沈氏说着,看了玲珑一眼。
“所以渤海公请回吧。”
其实苏远还真的有几分中意元泓的,元泓走了之后,玲珑也回去躲着了。她原本就怕热,现在母亲又替她回绝了元泓,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就要回去躺着。
“既然夭夭喜欢,不如成全了吧?”
苏远心疼女儿,见不得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和沈氏商量。
苏远自己经历过一回,知道爱而不得是个什么滋味,“我看渤海公人品还算过得去,不如……”
“不如甚么?”沈氏笑了一声,“一场谈话能看出甚么?”
苏远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不如再和他下一盘棋,看人也不过那几样而已……”
“都回绝了,还有甚么好说的?”
苏远想起元泓临走时候那句“日久见人心,泓一定让夫人放心”,总觉得事情不会被这么简单了结。
“我看渤海公也不像个好色的。”
这个年纪的男子,血气方刚,如果真的是好色之徒,根本不用装模作样这么久。
“有平原王妃在,他再好,我也不能答应把夭夭嫁给他。”沈氏这话说的坚决,让苏远一时没了言语。
苏远就算有心成全玲珑,但那个不好对付的徐妃,的确他也不怎么敢轻易把女儿托付出去。
徐妃听说了元泓的动静,自从元泓封了渤海公之后,徐妃的心里一直悬着的那把剑放了下来,知道元泓已经无缘于世子之位了。
她早就想到之前回复贺若氏的王妃名位,原本就是平原王和贺若仪的痴心妄想。就像当年贺若仪杀了她的父兄,她和傻子一样,期盼朝廷和先帝能给她一个公道一样。
徐妃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好,张氏走过来,在徐妃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徐妃眉目微动,“哦,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张氏点头,“渤海公郑重其事,所以前后都知道了。”
徐妃靠在凭几上,“阿爷还在,求娶这么大的事,竟然自己过去。看来他对大王也不是他表现的那样,风淡云轻,往事一概不作数。”
“王妃?”
徐妃抬头对张氏笑笑,“原来他心里也是恨的。”
“远香近臭的道理哪里都一样,大王现在心里对他愧疚,难免宽容,可是再宽容,也有耐心用尽的那一日。”徐妃说着,她伸首去镜子里看了看。
镜子里照出一个美妇来。
晚间平原王回来了,平原王在元泓回来之后,多了一家坐在一起吃饭的习惯。平原王原先忙于公务,再加上偶尔会在宫内留宿,用饭都是随意。现在倒是多了这个习惯。
入夜之后,元泓照着之前平原王叮嘱的过来了。
平原王看到他很开心,“今日陛下向我说起你了,说你应对得体。”说着他让元泓直接越过元洵,直接坐到自己的手边来。
“我很少听到陛下夸奖过哪个人,你竟然能得陛下的夸赞,让我很是惊喜啊。”
元泓只是笑了笑,“不过就是做了分内事而已,陛下偶尔想起来提两句,阿爷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心上,陛下可从来不随便夸奖人的话,可见你是真称陛下的心。”
元洵在一旁看着平原王和元泓说话,有些不平。
平原王对嫡子平常,不好也不坏,元泓一回来,直接心都偏到没边了,再加上昔年往事,难免对这个兄长有些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