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不仅仅是因为钟树鸿这个丈夫的态度,更因为她似乎又变回了上辈子连自己都厌恶的样子。
她的痛哭流涕,并不能激起他心中一丝涟漪。他在官场拼搏本来就很累了,已经分不出丁点精力来哄她了。
钟树鸿站了起来,等出到门口时,他顿住了脚步,微微侧身说道,“即使有一天我们离婚,也不是因为她或者别人,而是因为我们之间出了问题。”
韩惠竹抬起哭得通红的双眼,看着他一步步离去,就像是他一步步地抽离她的生命,本来她还犹豫不决要不要那样做的,但现在她决定了,做!
因为铜湖市内有人恶意地传播打田机的事,老百姓们都听说了,他们铜湖市本来也应该分到十台打田机的,但因为他们钟市长得罪人了,省里将其中的五台拔给了别的市了。
因为这传言,一时间钟树鸿这个市长在铜湖市的威信低得可怕。
毕竟整个市五台打田机够什么呀,一个县都分不到一台的,更让他们忧心的是他们市长得罪人的事,会不会一直都产生着这样负面的影响?如果以后省里的资源都因他而倾斜给了别的市,那可如何是好?
许是听说了钟树鸿前来纠缠的事,周郢当晚就从仪水县回来了。
他们来家的时候,周徽嵐正在做测验题。
周双就读于仪水县一中高三一班,周徽嵐这边有了推荐信,直接挂靠到了周双的学校和班级里。
魏老过来送推荐信的时候,还送了她一套从高一到高三的课本,她现在没事就翻翻。
对于她这个插班生,且还是走读的,高三一班班主任一开始采取的便是无视的态度,没怎么关心过她。倒是周双是个好孩子,每次领试卷都会帮她领她那份。得空的时候还会帮她将正确答案送来让她比对。
看到周郢和周祈来了,周徽嵐加快速度,写下最后一道题之后,便将所有的卷子都交给了周双,麻烦他帮比对一下。然后她就起身,带着周郢周祈两人到了外面的石桌处。
周双接过卷子,一直以来,他惠兰姑姑的试卷他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她每次测验模拟究竟做对了几道题考了多少分。
这次因为周徽嵐有事要忙,麻烦他帮忙对一下答案,周双也没想,拿起试卷就对。可是越对到后面他就越吃惊,双眼睁大,呼吸急促的。
好家伙,这一道道题,竟然对了百分之百!
还有作文,短短八百字,从开篇点题到中间破题到最后结尾与开篇遥相呼应,起承转合,有理有据,言之有物,言语也不失诙谐,实在是难得的佳作。
最重要的是他翻来覆去竟然找不到扣分的点,他惠兰姑姑这么吓人的吗?
如果他们班班主任看到他惠兰姑姑这套卷子一定会惊为天人的吧?周双有些期待他惠兰姑姑的高考成绩了。
“那龟孙,竟然还敢来骚扰你?”周祁嚷道。
“他是为打田机而来,不过他没占到便宜。”周徽嵐轻声解释。
“惠兰,我们手上握有一些钟树鸿和韩惠竹的把柄,不多,要不要……?”周郢问她。
“那些把柄致命吗?”
周郢摇头,“不致命,却会对他们造成一定的困扰。”
周徽嵐道,“那就暂时不用。”
“可是周树鸿的存在会不会对你不好?”况且这次两人还是不欢而散的。
周徽嵐说道,“放轻松,不用那么紧张的。压力是一直都存在的,我们先努力做好自己的事。”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年代,最重要的是发展,而非争斗。只要蛋糕做大了,惠及的人多了,钟树鸿韩惠竹都不是事儿。
如果一定要争斗,那么一定要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雷霆万钧,不能打蛇不死,纠纠缠缠,他们不能给人一种好斗的感觉。
这一日,周思恬才到京城大学的图书馆就被钟国栋堵住了,“她是什么时候认识姚教授的?”
嗯?周思恬抬眼,他这是在问他们亲妈的事?
钟国栋有些烦躁地道,“别装傻,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周思恬道,“妈她认不认识姚教授关你什么事?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
“姐,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不希望在学校里都能听到她的消息。老家那边已经被她毁了我的清净,我就仅剩下京城大学这处净土了。”天知道当他听到姚教授向他问起她的时候,他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周思恬翻了个白眼,“你可以把你的净土缩小到你的宿舍范围。”
她准备去借书了,她下个月就要参加英语演讲比赛复赛了,她是大二学生里唯一一个经过了初赛的,她忙得很。
“麻烦你把我刚才的话转告她,还有,让她别逼我恨她。”钟国栋冷酷又漠然地道。
闻言,周思恬眼睛要喷火,如果她妈割舍不下他,他这番话对她妈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他想过吗?
“你就欺负她吧,总有你后悔的一天!”说完,她背起书包就走,再留下来她怕她忍不住打人。
看着他姐的背影,钟国栋冲她喊,“你要按我说的话去做!”后悔?他才不会,永远都不会。
“行,你这话我一定替你转告!”亲爱的弟弟,等着被疯狂打脸吧!她有预感,她妈指定不是那种安安分分上完四年大学的那种人。而她也要努力了,她可不想和她妈相差巨大。
半夜四点,高煦睁开眼,坐直了身子,一脸怪异地看向身下,这都多少年没……了,怎么?
等他换了裤头,重新躺下,他不由自主地忆起了梦中的情形,梦中的女人竟然是她?
第93章
暮春三月,春光明媚,田野里一片生机勃勃。
大兴村里,大家已经脱下厚厚的袄子,换上了薄衫,并且开始了春忙。
周徽嵐原先的大棚地成了一片秧苗地,这片秧苗地如今生机勃勃,那浓郁的青,叫人一看就知道这片地肯定被照顾得很好,偶尔微风拂过,青波荡漾。
看着这比往年都健壮的秧苗,西村这边的村民们个个喜笑颜开。好的开始,意味着丰收的第一步。偶尔经过之时,他们都忍不住停下脚步伫足观望一番。
“这片秧苗长得真好不是吗?”
“看这长势,再过两天就能插秧了。”
其他人点头附和,都是老庄稼把式了,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现在周大志的打田机队已经从外村撤回来了,准备将之前打好的水田再翻耖一遍,好让他们可以开始插秧。
看到这秧苗,难免让人想到去年丰收的冬稻来。
“其实相比种菜,我还是想种水稻。”周氏这边有人吞吞吐吐地道。
周徽嵐讲轮种的好处,很多人能明白,却听不懂可持续发展。
“听她的准没错,好处大大的有。”
那族人一扭头,就发现刚才说话的人是五叔公。
“五叔公,这话怎么说?”
“据我所知啊,明儿一早,就有蔬菜运输车来收菜了,收一茬儿就能得到不老少钱。”
在场的人闻言吓了一跳,经过一冬,周徽嵐在侍弄植物这一块的技术是得到了全村的认可的。但是她的新实验基地才建立多久就有蔬菜成熟了?
他们不知道,为了能尽快供货,让乂军区的军人在吃完最后一茬的土豆白菜前不断顿,周徽嵐决定为他们提供一批快速生长的蔬菜,比如韭菜、汗菜等等。
众人闻言若有所思。
“五叔公,这么高兴,是不是你家那片黑枣林救回来了?”
五叔公笑道,“是呢,年初的时候不是给它们做了嫁接吗?现在都成活了,绿绿的枝桠看着可好了。”这些都是希望的象征啊。
众人惊叹,惠兰侄女/姑姑在植物的研究和处理方法真的让他们叹为观止。或许五叔公说的是对的,他们实在不必为不能将全部田地种完水稻而担忧发愁。
大兴东村,吴氏族地
一地的人,个个都鸦雀无声。
吴四爷称病,从上次和周氏发生争执被怼了之后,他就以身体不好需要卧床休息为由,甚少管族里的事了。
吴刚倒是来了,但吴氏所有人都对吴刚反感得很。
“去年我们也是这样种植的呀。”
“都别慌,秧苗粗壮不代表什么。”
“确实没啥,大不了他们的产量比我们高点呗。”
“对方有科学方法,他们育种和我们很不一样,播种育秧前会晒种,然后用自己配的药液进行浸种并且用日浸夜露法进行催芽,待三天左右谷种破胸露白才播种。”
此话一出,场上再次安静下来。
如今才过去一个月这样,那片秧地的秧苗叶片健秀、根系发达、有效分蘖多,是十分优秀的秧苗。
这一套一套的,没见到效果之前,还可以说人家瞎折腾,但见了那一大片葱葱郁郁摇曳生姿的秧苗,他们很难再睁着眼睛说瞎话。
“真是一群废物!连种地都比不过别人。”韩惠竹毫不留情地抨击。
听她骂废物,在场的人都怒了,偏偏他们又想到夏季的稻谷还得仰赖她来收,于是只能敢怒不敢言。
看到他们憋气的模样,韩惠竹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只觉得这些人好无能。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不中听,但又如何呢?
先前她是妇联主任,是部长夫人,事事顺遂的她自然需要彬彬有礼平易近人。但辞掉公职之后,她逐渐变得随心所欲起来,畅所欲言!至于之前温婉可人和以礼待人?她先前还因为钟树鸿而有所顾忌,现在?随便吧。
如果魏老在此,一定会觉得韩惠竹和周徽嵐之间是一个强烈的对比的。
周徽嵐一直位卑,而韩惠竹曾经位尊过。
但从周徽嵐身上,一直一直可以看出她有一种根植于内心的修养的品质,对规则敬畏,无需提醒的自觉遵守,对自由向往,却会以自我约束为前提,品性纯善,懂得为别人着想,总而言之她内心的底线很高。但韩惠竹不一样,她的自我约束能力很差,不在其位的时候就迅速地暴露了自己尖刻的秉性。
“反正我话就放在这里,如果你们种出来的夏稻品质不如周氏一族,后果自己看着办!”说完,她霍地站了起来,蹬着小牛皮靴子就往外走。
她这狠话一放,吴氏一族这边的人真的是憋气憋得慌。并且她那种居高临下的样子,真的让人很反感。
“当初我们要是不毁约就好了,瞧瞧她现在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就是吃准了我们除了她,没法将新稻卖给别人!”他们全族上下受了她多少鸟气。
“忍着点吧。”
吴刚缩了缩脖子,他不知道即使他已经拼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却是没用的。
现在提起吴刚,他们都恨死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当初要不是他,他们吴氏何至于受她的气?
还有,一直以来也是他一再挑衅周氏,导致两族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仇怨也越结越深。
特别是看到周氏一族干啥都愿意带着王氏一族的时候,他们看得贼不是滋味。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周氏那边愿意,他们宁可打杀了吴刚,只愿重修旧好。不跟着周氏,他们心里慌得一批,不踏实。
“怎么了这是?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剑拔弩张的呢?”这时,走进来一个人,刚好将韩惠竹堵住。
那低沉的声音很有特色,像是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各种话音混合之后的音色,已经很难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原籍的口音了。
看到进来的人,韩惠竹瞳孔一缩,吴昊!他回来了?
相比于她的神色大变,吴昊整个人可太正常了。看到她时,竟然还朝她微微颔首。
韩惠竹僵着一张脸,微微点头回应之后,她就往外走,吴昊就这样凝视着她的背影。
韩惠竹出了去,她长吁了一口气。
她的心情有些沉重,她没想到吴昊在这个时候回来了,看样子混得还不错,她以为他死在了外面。
吴昊这个人,说实话,她忤他。
在大兴村,当年吴昊可是和周郢以及她二哥齐名的人物。相比她二哥的邪正相间,周郢是真仁义,那吴昊就是大开大合的狠辣。
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她以前退亲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吴昊的表兄。
当年退亲的事也闹得有点大,退亲后不久,他表兄在一次进山打猎的时候意外身死,吴昊一直将此事怪在她身上,没少找他们麻烦。最初,因为理亏,她压着不让她二哥还手。但后来吴昊越来越变本加厉,最后她二哥烦不胜烦,设了个局,逼得他在大兴村呆不下去,不得不远走他乡。
而现在,他回来了,她二哥已经不在了,相当于她要直面他,这让她心里直打忤。
韩惠竹走后,吴氏众人才反应过来。
“是吴昊呀!”
“吴昊,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