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村东边,吴氏的聚集地
周永正前脚刚走,场面就热闹起来了。
“周氏也太霸道了,这稻谷还在地里没收呢,他们倒好,连我们卖粮的事都管上了!”
吴姓一个青年话音刚落,一直鞋子朝他飞来,鞋底狠狠地拍在他脸上,印出一个泥印子。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子跳着脚在骂,“你倒是能一个给我们看看,成天说话酸了吧唧的,给吴氏带来啥好处了?你要是老头子的亲孙子,老头子能一脚将你从这里踹到西山脚下你信不信?”
青年深感窒息,自己虽然不是他亲孙子,却也是他侄侄侄孙子啊。他就是看不惯周氏压在他们吴氏头上嘛,他这为的是谁啊,委屈!
旁边的族人劝道:
“四太公,你先别着急训人,正事要紧。”
“对啊,今儿我们可是瞧得真真的,也听得真真的,永善爷爷那片菊花卖出了多少钱不知道,但那五百斤稻谷光是谷子就卖到了一块钱一斤,而且还是生的不是干的。”那稻谷说是晾晒了一下午,但一下午能晾干多少水分?和生的也差不离了。
说话的人声音高亢,满心都是激动。
一块钱一斤的谷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今年他们的稻谷比预计的要增值五六倍。
周氏那边有路子,周永正亲自来交待那番话,这明显是要带他们赚钱的预兆啊。别说此时周氏那边只是过来约定让他们别胡乱低价卖粮,就是让他们去干点啥事,他们也愿意啊。
吴氏这边,大伙儿七嘴八舌地发表着意见,最终由他们的老太爷四太公拍板,今冬的稻谷全都不许卖,且看看形势再说。
大兴村刚割下来的生稻谷卖到了一块一斤的高价的事传遍了附近几个村子,不少人专程跑来看了个稀奇,亲眼目睹了大兴村的稻谷确实比他们那的高产,又听大兴村当地人就着考察团的事唏嘘了一波后才带着羡慕嫉妒恨的心情回去了。
至于有些与大兴村村民有旧或者攀亲带故的,都叮咛了在大兴村的亲朋帮他们留点种子,他们来年拿来育秧。
试想,能增产的水稻品种,谁不想呢。
甚至省里报社记者知道后扛着相机跑来了大兴村,对着一片片金黄的稻谷拍了又拍,甚至她永正叔作为村长都出镜了,次日就在本省的报纸报道了。
省报给了一个正面的A4页纸报道,大兴村取得的成绩也算是对土地承包政策的一个良好结果的反应,加之大兴村的菊花、稻谷两项农产品能出口岛国,亦是一件极为让本省长脸的好事。
当地市里的报社反应慢了一拍,也紧跟着省报的步伐来大兴村采访,做了一个秋收的专题,作为后续的报道。
这两张报纸可成了大兴村的骄傲了,不少人都托人在县里市里给他们将这一期的报纸带回来。虽然说不上人手一份那么夸张,但每户一份却是事实。
像周永善周永正等老一辈人就非常看重这事,捧着报纸都觉得与有荣焉,周徽嵐倒是寻常。
她如此淡定,看在周家那些老人眼中,就觉得她有大将气度,不骄不馁的。
仪水县某个知名小区,韩海韩惠竹兄妹二人相顾无言。
对手的实力越来越强,实在不是一个美妙的体验。
韩海无知无畏,加上他自觉本身工程队发展不错,挺受上面领导待见的,真和周惠兰对上硬拼,他们不一定会输。相反,赢面还蛮大的。
而韩惠竹内心是焦躁的,她二哥看不到他们的危险,她看到了。
她是重生的,很清楚接下来几十年,他们国家注重经济发展,热衷于招商引资,尤其注重外汇储备这一块,对于能给国家创造外汇的产业和项目,一概都是一路绿灯的。
工程队,他们是占了先机,却并非不可或缺的,没见周郢如今拉了人拿了资金就干起来了吗?
而周惠兰做的事是很难被替代的,以后她会如何发展说不好,但现在至少周惠兰他们家这一步走对了。
第36章
时间进入金秋,各村各地都开始收庄稼了。
周徽嵐家的水稻大概有四亩多,收割的主力是周徽嵐和周父,周母主要负责做饭和摊晒。
爷俩都商量好了,他们一早一晚加紧干,中午太阳太晒,就在家歇一歇,不在烈日下作业。这样子计划的话,保守估计他们得忙五六天才能收割完。时间拉得有点长,但问题不大。
第一天,他们早早就起来了,快速地吃了早饭,就挑着工具出发了。
他们刚到他们家水稻的地界,就看到周永正的婆娘董荷花领着几个年轻的媳妇等在那了,每个人都是大草帽肩上还搭着一条毛巾的标配,对了她们手里都抓着一把锋利的禾镰。
李桂香上前,“孩他婶,你们这是?”
“听大志说你们今天开割,我领几个手脚利落的小媳妇来给你们帮忙。我们手脚灵快,四亩地一天就能给你们整齐活了。不然这几亩地,你们一家子得忙和好几天。”
“这怎么好意思?”
农忙的时候谁家不忙着将粮食收归粮仓?说句夸张的,农忙时期连家里的看门狗都不得闲的,这也是两老没开口请人来帮忙的原因。
董荷花罢罢手,“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论起来都是嫡亲的亲人,相互帮忙不是应该的吗?况且我们地里的稻谷看着有些青,还能再等两天,闲着也是闲着。”
她口中的相互帮忙可不是客套话,是真真儿的事实。
就说前两天那岛国考察团要买稻谷,一块钱一斤,这样的好事他大伯都能想着他们家,而不是割他们自家的稻谷顶上,这不是相互照应是啥?
约八分左右的地,五百来斤稻谷,他们家就卖了五百块钱。
晚上她数着一叠的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当时她就拉着她家永正感慨,国家的新政策真不错,大包干真好。
要知道以往生产队吃大锅饭那会,他们家十几口人从春头干到年尾,除了按工分领到的口粮,钱领到最多的一年就是三百多块。如今不到一亩的地就挣了他们一家子以往干一年还多的钱,真是好啊。
而且她家老头子还说,听惠兰预估,岛国那边的考察团估计还会再向他们大兴村采购一回稻谷,且这个量应该比五百斤要大得多。
她当时听了,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他们家人口多,分到的地也多,各种作物他们家都种了一些,水田就种了十六亩。今年收成好,每亩保守收获六百斤稻谷,晒干后也有八九千斤,如果全部卖出去,那得多少钱啊?
老头子说她这是在做梦。
她想想也觉得自己太贪心了,不过她转而一想,如果能再卖出两三千斤就好了,那他们建房子的钱就有着落了。
她这个退一步的想法仍旧被她家老头翻了个白眼,但她才不管呢,做人嘛,总得有点念想不是?
“妈,你回去吧,家里的菜有些不太够,正好你回家把那只老公鸭杀了添菜。”
周徽嵐轻声说,这时候在农村左邻右舍间的帮忙都是不要工钱的,但这么多人自发来帮忙,他们总得管顿好饭吧。那只老公鸭有七八斤重,加上家里还有点腊肉什么的,凑一凑应该能凑出一桌子菜来了。
李桂香颔首,同意了她的提议。
他们说话的功夫,小媳妇儿们都准备开干了。
李桂香招呼董荷花,“孩他婶,咱俩回去吧,回家无炖个冰糖绿豆粥。我家新收了绿豆,前两日还买了些冰糖,你炖冰糖绿豆粥的手艺比我强,一会你亲自指挥,我来给你打下手。”
董荷花会意,这是老妯娌心疼她哩。
说着,老姐俩手挽手地回去了。
她们的话,大家都听在耳朵里。
中午有冰糖绿豆粥喝!善叔善婶一如既往的实在大方啊。
她们来帮忙都是家里的老人让来的,当然,来帮善叔善婶两老她们也挺乐意就是了,一来两老不是外人,二来,每次来帮忙,两老都不亏待人。反正农忙的时候她们总要干活的,帮谁干不是干呢,帮两老干活她们还能混上顿好的,这就比帮别人家干要强了。
“来来,开始吧!再耽搁一会太阳就上来了。”
随着周郢媳妇一声令下,大家迅速地分散到田埂里,熟练地站位,然后弯腰,禾镰一挥,稻浪涌动。而她本人更是快速地收拾出来一片地来安放脱粒机。
他们开始没多久,周大志和另一个年轻人就抬着脱粒机到了。
周徽嵐一瞧割稻谷的人够了,那她就帮忙脱粒吧。
他们用的是最古老的人工脱粒机,需要人用单脚有节奏地上下踩动,两手抱着禾杆不断转动角度,让稻穗脱粒。她爹和永正叔两个六十多的老头还干这活,辛苦着呢。
她抱着禾秆刚到脱粒机前,就被永正叔打发走了,“脱粒的事由有我和你爸呢,哪用得着你一女人来干这辛苦活。”
就在这时,一辆拖拉机突突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没一会,就趁着朦朦晨曦驶近他们地头,然后停下。
紧接着一群大小伙子吆喝着冲了下来,“善爷爷/善大伯,惠兰姑姑/惠兰妹子,我们回来了,你们的稻田我们承包了……”
说着,他们就将周永善周永正两老请到一边,霸占了脱粒机。没抢到脱粒机的,又安排两个人去谁谁家再抬一台来。
有些个甚至还将小媳妇们的禾镰抢了,都是从生产队过来的,不拘男女都是干活的好手。
“嫂子们,你们歇着哈,这些活我们干就行了。”
“这怎么行——”她们才开始呢,不干活她们怎好意思吃肉呢?
最后还是郢嫂子发话了,“行了,让他们抢,我回家再拿几把过来,人多干活快。”
周郢最后下的车,看到他们做这副怪样子,忍不住笑骂,“这群臭小子!”
周永善疑惑,等他走近了忍不住问,“阿郢你们怎么回来了?”
周永正也关心道,“对啊,工程队那边不忙吗?”
周郢他旁边的堂弟周祁刚想告状来着,周郢一眼扫过去,不敢吭声了。
周郢笑着说,“那边不忙。家里这不农忙了嘛,我们工程队拉走的都是各家的壮劳力,这会拉回来干干活正好。”
两老眼睛多尖啊,自是瞧见了他们兄弟俩的眉眼官司,不过既然周郢不打算说,那必然是他心里有了打算或者说了他们也帮不上忙只会徒增担心。若是前者,需要事密;若是后者,则是他的孝心,不管是哪个原因,他们不打听就是了。
四亩稻田,二三十人拿着禾镰散落在田梗周围,开始收割:两台脱粒机,每台两个壮劳力脱粒,脱粒机被他们踩得呼呼作响。她爸和永正叔也没嫌着,就帮忙整理脱了粒的稻谷,干的是轻省活。
收割的时候,周徽嵐特意挑在周祁的旁边,并向着他的方向进攻,没多久,两人之前的隔阂就被她打通了。
“阿祁,怎么回事,你们咋这个时候回来了?”周徽嵐小声问道。
周祁下意识找他哥。
周徽嵐急忙喊他,“别站起来,你哥在那头,离咱们这远着呢。发生了啥事,你就告诉我呗,我不会和你哥说的。”
周祁许是压抑久了,也想找个人说道说道,得了她的保证,他当下就憋不住了。
于是周祁往前了一步,压低声音说道,“是这样的,惠兰姐,最近我们不是在和韩海竞争一个酒店工程吗?本来就快要成功了,韩海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大理石供应商那边反悔了。对方宁愿赔我们违约金也要将答应给我们的特级大理石卖给海威,这事一出,致使我们输给了韩海,那个酒店工程被海威拿下了。为了那个工程,我们还特意将其他中小工程的工期挪开了,就等全力以赴赶酒店的工程了,现在泡汤了,我们可不就闲下来了嘛。”
原来这就是真相。
“惠兰姐,韩海现在可得意了。”说这话时,周祁掩不住的情绪低落。
周徽嵐心想,能不得意吗?这回他算是狠狠压了周氏一头。不过,“你别难过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调整调整,一时的输赢胜负并不代表什么,咱们不能气馁。而且,韩海行事太张狂,得意不了多久的。”
“郢哥也这么说,可是我还是难受。”
周徽嵐拍拍他的肩,有些情绪得自己消化,别人帮不了。如果不能自我调整,等过段时间也会好很多的。
人多力量大,四亩地的稻田,一个上午,就已经搞定了一大半了,已经有十来麻袋的稻谷被运回去晾晒了。
十点左右,周家挑来了两木桶用井水澎过的冰糖绿豆粥。
每个人拿碗舀着就往嘴巴里灌,连勺子都不用,几碗下肚,畅快得很。
就在这时,两辆车开了过来,前面小车,后面拖拉机。
正喝着绿豆粥的众人听到声音都不由得看了过去。
“郢哥,是韩海。”
“他来做什么?”
经过他们地头时,两辆车一前一后停下。
周徽嵐他们注意到后面那辆拖拉机拖了一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