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灵气河是她一手造就,与她心意相通,她操纵着它,渐渐往地下深入。
它成了她探向地心的灵气之手。
崔败不动声色,安安静静地守在一旁,任她自由发挥。
这只鱼,果然与众不同,自己便能了悟这世间的‘势’与‘道’,借力顺势而行。
等到她将灵气河稳在了更深的地下,让它自行运转巩固地盘时,崔败把大红鱼叼回了花苞里,懒懒散散地问,“是悟道了么?”
鱼初月茫然地眨巴着眼睛:“什么悟,什么道?”
崔败道:“河。”
鱼初月‘唔’一声,点点头:“村外有河,我经常摸鱼,水性可好了!”
崔败:“……”
果然是,万法皆通。
时光飞速流逝,鱼初月制造的地下河距离那件凶器地衣越来越近,在拉锯僵持的过程中,那些逸散的凶暴灵气逐渐被灵气河捕捉,化敌为友。
鱼初月稳扎稳打,步步蚕食。
她忙活的时候,他便站在一边,根须时不时优雅地卷一卷,眯着花瓣,看她鼓着腮,呲着鳍,甩着尾,卖力地做着最后决战的准备。
他缓缓晃了晃花苞——看来,不需要他出手了。
神念一动,黑白剑落回了识海深处,继续淬炼融合。
白剑便是天极剑的剑髓,黑剑则是摧毁大柳树那个世界的那柄光剑,当时他召出天极剑来,强行将其融合。
如今这毁灭之剑已被他吞得差不多了,假以时日,便能彻底收归己用。
“大师兄,我准备好了!”红鱼歪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
“嗯。”食人花优雅地踱向她,与她并肩而立,“放手去做,无需顾虑,一切有我。”
鱼初月狠狠点了点头,双鳍一扬,与她心意相通的地下灵气河,顿时化为一条咆哮灵龙,直击地心的蠕动地衣!
崔败伸出一条根须,将媚倾城的元神从浅坑中卷了出来。
在等待大红鱼与地衣决战之时,他很顺手地曲着根须,把那只蛤蟆抛来抛去。
“啊啊啊啊——你就是劫——你就是劫——”
媚倾城尖叫。
她想和劫睡觉,想成了执念。
她派去寻他的那些魔将,时常便是被他随手团成一团,这样一上一下地抛着玩。
角度、态度,如出一辙!
还有那个坑洞陷阱,分明就是出自劫的手笔!
“你就是劫——”
专心操纵灵气之势的鱼初月也听到了媚倾城的尖叫。
她稳住了心神,没去理会这只媚魔,而是聚足了全力,将整条灵气河的冲击之势凝聚在一起,狠狠撞向了地衣。
一击之后,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鱼初月倾尽全力,用力过猛,自己也一头扎了下去,大半条鱼都栽进了地里。
“唔唔唔!”
露在外头的大尾巴啪啪乱甩,崔败当场就笑喷了。
花苞直直栽向前方,蜷着花杆,在地上连翻了三个跟头。
媚倾城的尖叫声更是震破了耳膜:“你就是劫——魔主大人出事的那次,你就是这么笑得打滚的——啊啊啊姿势都一模一样——”
乱甩的鱼尾忽然一僵。
食人花动作一顿。
“你就是劫——”
根须一碾。
媚魔元神灰飞烟灭。
崔败佯装无事,淡定地卷住了鱼初月的尾巴,像拔萝卜一样,把她从地下拔了出来。
鱼初月甩了甩身上的土,目光复杂地望向崔败。
他松开他,用根须点了点地面:“怎么样了?”
鱼初月眨着鱼眼:“不知道,我把灵气河扔出去之后,就失去控制了。”
“那只能等。”崔败伸展着花瓣。
“大师兄,”鱼初月盯着他那根杀魔灭口的根须,“她为什么一口咬定你是劫。”
崔败优雅的动作缓缓一顿。
“唔,小师妹,你也觉得我像魔?”
鱼初月:“……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不要胡思乱想。”他漫不经心道,“见过长生子之后,去吃叫花鸡。”
鱼初月:“!”
他到底是要她乱想,还是要她不要乱想?!
很快,鱼初月就顾不上思考这个问题了。
整个大地开始剧烈晃动。
食人花拦腰叼起了她,根须铺展,像一只摇篮一样,把她护得妥妥帖帖。
忽然之间,天地破碎。
红色的天幕翻转了过来,像一张被撕破的画布一般,寸寸向着地心坠落。坚硬的赤色地壳土崩瓦解,眼前的一切都碎掉了,变成了长长短短的竖立条纹,整个世界更加扭曲,一时难以分辨究竟是在激射向地心,还是由地心开始,爆向四方虚空。
恐怖至极的轰鸣撕裂之声响彻耳际。
一片惊恐混乱之中,崔败的声音沉沉响起。
“地衣被你击穿了,本源最后一丝残留意志正与它同归于尽。无事,我护着你。”
花苞一合,鱼初月的身体彻底蜷进了温暖的安乐窝。
她真是爱死了他的怀抱。
‘大师兄……崔败……’
不知为什么,在心头默念他的名字,竟让她鱼脸微红。
外间的崩塌和混乱,通通与她无关。
地壳彻底破碎,他带着她,沉沉坠入无尽深渊。
深入地下,便能感受到核心处传来的恐怖吸力,一切事物都无法逃避,被它吸引着,不断地坠落,速度越来越快。
终于到了某一个临界点时,下坠之势忽然一收,旋即,鱼初月感觉到自己轻飘飘地弹了进来。
崔败打开了花瓣。
一阵柔和至极的黄白色光芒洒向她。
鱼初月眯了下鱼眼,忽然发现这光芒并不刺眼,像是泡在温水中一样,柔和滋润,十分舒适。
她好奇地探出了头。
只见一层赤色的蠕动地衣已被驱到一旁,像一块皱缩的小破布,地衣之下,一团看起来极为柔软的光团悬浮虚空中,轻轻地晃动。
“这是……本源?”光芒洒在鱼初月身上,令她感觉到温柔。
“是,”崔败道,“意识已经散去,无法与你交流,取走即可。”
“唔……”
她感到有些难过。这一团温柔的光芒让她想起了娘。
拥有世上最温和柔软的心,但面对敌人的时候,又能强硬地与之同归于尽。
鱼眼沁出了晶莹的泪水。
泪水下坠,一缕柔和的黄白光芒牵引过来,触到泪水之时,整个巨大的光团之上猝然爆发出耀眼的亮芒,旋即,所有的光芒‘簌’一下收拢,汇入泪滴之中。
那滴泪水悬浮起来,飘到了鱼初月的面前。
它变成了柔和剔透的固体,落进她的额心。
鱼初月仿佛听到了一个缥缈柔和的声音,对她说谢谢。
再下一刻,她察觉到自己获得了一样神异的能力——
化虚为实。
第54章 长生子之约
剔透柔软的固态泪珠落入鱼初月额心。
本源消散之前,将‘化虚为实’的能力赠给了这只大红鱼。
崔败用根须勾起了那一块弱化的赤色地衣,毫不留情地将它吞噬殆尽。
眼前的光芒彻底暗淡,一个世界消失了,就像一颗星星死去。
鱼初月心中泛起悲凉,把脑袋拱向崔败的花苞。
他揽住了她,道:“回了。”
机缘已被取走,二人提前离开本源境。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鱼初月双脚落上了实地,画面在眼前渐渐变得清晰。
鱼初月眨了眨眼,望向周围。
第一眼看见的,是已经彻底失去生机的女魔侍,她的身体夹在墙壁中,露在外头的脸和胳膊已经有些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鱼初月对上女魔侍那双凸起的浑浊眼睛,嘴角不禁缓缓一抽,挪开了视线。
巨大的卧榻旁边,不着寸缕的媚倾城呆呆地站立在那里,像一块木头。
元神被毁,躯壳在这阴暗潮湿的魔界空气中,很快就会发霉腐朽,变成一团**的死肉,像那个女魔侍一样。
崔败把媚倾城的元神留到最后才杀,便是想要保住她的魔体。
“是只画魔。”崔败懒懒散散地走上前,伸出一只手,很随意地划过媚倾城的皮囊。
崔败:“……”
鱼初月:“……”
她看出来了,他下意识地想要使用根须或者指刀,来切开这只画魔的皮肤,却忘了自己此刻是个人——人是没有根须,也没有指刀的。
没有根须和指刀,他的动作看起来便像是在抚触媚魔的身体。
鱼初月能怎么办,她只能装作没看见。
崔败冷酷平静地说道:“看看从何处下手罢了。”
他淡定地抬了抬手,召出天极剑鞘。只见这剑鞘化作一道青芒,蓦地掠向画魔,‘刷刷’几下,便将一张完完整整的画皮剥落下来。
崔败很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拎着画皮,捏起清尘诀,一遍遍地冲刷。里里外外,洗了个透彻。
“画皮之中留有魔元,可借媚魔身份行事。”他淡淡地说着,将这魔皮罩在了鱼初月的身上。
鱼初月觉得自己好像披上了一件外袍。
经过崔败的清理,这张魔皮上没有任何异味,很贴身,完全不会阻碍视线。
她奇怪地转了转身体。
卧榻后方的大水镜中照出了她的模样。
媚倾城的样貌,不着寸缕。
鱼初月:“……”
崔败站在身后,凝视着她。
美眸一转,鱼初月恶狠狠盯住了崔败:“你眼睛看哪里!”
崔败:“……”
他挑了下眉,懒声道:“藏在什么样的皮囊下,我都认得出你。”
鱼初月的心脏轻轻一跳,略有些慌乱地转开了脸。
崔败弯了下眼睛,唇角不自觉地勾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轻易就糊弄过去了呢。
她是他的鱼。
哪怕披了魔皮,也是他的鱼。
自己的鱼没穿衣裳,怎么可能不看?
鱼初月思忖了片刻,尝试着给自己化一身衣裳。
本源的残意将化虚为实的能力赠给了她,她正好试一试。
奇异的力量在识海中涌动,鱼初月憋了一会儿,身上渐渐凝出了一件黑色纱衣。
“成功了!”
崔败眯着眼,上下打量片刻,令她原地坐下,将元神携带的灵气引入经脉之中。
他说过,取这枚本源碎片,助她晋级元婴。
这一回鱼初月不再需要他手把手地帮忙——在本源境中,严苛至极的训练已让她掌握了与灵气共振的诀窍。当时空有元神,‘无中生有’地强行感应周遭灵气,自然是极为艰辛。而此刻,体内本就蓄有丰沛的灵气,利用共振来感应灵气简直不要太容易。
就像习惯了负重前行的人,忽然轻装上阵。
更遑论她还曾成功利用地下灵气的奔涌之势来攻击那件凶物地衣,控制灵气可谓驾轻就熟。
鱼初月心念一动,元神携带的磅礴灵气顷刻冲入身躯,一层层夯实根基,充盈体内的灵海。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鱼初月便听到识海深处传来一声轰鸣,金丹化入灵气之海,周身灵气与她的感知彻底圆融,没有任何障碍,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调动任何一缕灵气。
这与寻常的修士又有些不同。
道法自然,寻常修士一路修行,就如人生一般,先是无中生有,凝聚天地灵气在丹田结成一枚金丹。这个过程,便如同凡人有孕结胎。
金丹成婴,亦像是胎儿在腹中成长,积蓄灵气,生成婴体。
婴体与体内灵气一脉相连,修士以元神感应元婴,再通过元婴来操纵周身灵气,就像凡人以意识支配大脑,再调动四肢来活动一般。
但鱼初月不一样,她是先天道体,意志可与灵气相通,圆融合一。
她本身,就是元婴。
修为稳固了下来,元婴初。
她抬起手来,意念一动,便有一缕灵气顺着指尖沁出。
停留不过一瞬间,便像一缕烟雾般散去。
鱼初月:“……”
她又迫出了一缕灵气。
它依旧轻易散在了指尖。
鱼初月:“大师兄,元婴的灵气外放,怎就像……放屁一般!”
崔败差点笑出了声:“那是因为你不曾修习过任何招式和法诀。”
鱼初月点点头:“明白了,旁人是一步一个脚印修炼上来的,自然根基扎实,我被大师兄带着越了阶,欠缺的回头还是得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