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几十位美男子是凶多吉少了。
崔败受了重伤需要休养,她这筑基实力不够妖兽踩,殷加行更只是个凡人。这种时候,便只能道一声生死有命。
鱼初月迷迷糊糊地眯了不知多久。隐约听到身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一个激灵张开了眼睛。
只见殷加行扒开了遮掩泥窟的草盖子,透下一丝光线。
“我去收尸。”他嘲讽地勾勾唇角,“毕竟,‘兄弟’一场。”
他利落地爬了出去。
鱼初月看着那一线光明消失在眼前。
她脑子里有些乱,心情也不知是沉重还是轻松,慢吞吞地动了动身子——嗯?
她记得这泥壁又阴又潮,昨夜迷迷糊糊还是倚了上去,可现在,它为何是干燥温热的?
她缓缓转身,一道幽长的呼吸落在了她的侧脸上。
“他很不错?”
崔败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身体响起。
她发现自己居然整个依偎在他胸前。
两根手指在黑暗中准确地掐住了她的下巴,他垂下头,靠了过来,贴得极近,与她呼吸纠缠。
“别忘了,你是我的。”他顿了顿,“若是忘了,我不介意让你加深一点印象。”
她的小心脏很不争气地乱跳了两下。
“我没有。”她低低地解释,“殷加行也失去了亲人,我只是与他有些同病相怜罢了。大师兄,你对我的好,我都铭记在心,我不会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心思。”
他带她撕了蘑菇,又不惜身受重伤,帮助她报了血海深仇。
她愿用一切来回报。只要他要,只要她有。
哪怕他不爱她。
反正……她也没爱他啊!
他在她的语气中察觉出了淡淡的失落。
他忽然便有些暴躁。
这个鱼,就是这个鱼。
她用她的命,破了他的太上忘情。
如今还这般鲜活地在他面前蹦来蹦去,无时不刻都在撩拨他。
今日复了仇,说好的羁绊又被她抛到一旁,说话、笑容都是强打着精神。若他对她说一句‘不需要你了’,她是不是可以就地闭上眼睛,便这么含笑九泉?
真的是很欠收拾。
他把她狠狠捉进了怀里。
不知是想掐死她,还是对她做些更奇怪的事情。
鱼初月察觉到崔败气息不稳,缓缓地喘着长气,一下一下,极低极沉,身体上温度逐渐攀升,脸凑到了近前,擦过她的脸颊、脖颈,绕到她的唇边,张开了口,却始终没有发起进攻。
像是亮出了獠牙的凶兽,贴着猎物晃来晃去。
“大师兄,是要血吗?”
话一出口,她立刻想起了上一次。
记忆涌入脑海,那些温度、气息和触感接踵而至,她不禁颈项发麻,呼吸急促了许多。
在这狭小的泥窟中,一切细微动静都可以追根溯源。
她清晰地听到了两个人交错的、凌乱的呼吸和心跳。
他仿佛轻叹了一声,终于不再四处寻找攻击角度,而是轻轻缓缓地贴上了她的唇。
若即若离,从唇角开始,印上带着他独特温度的吻。
她屏住了呼吸,一瞬间,从头皮到脊梁,仿佛蹿过了一道闪电。她心中知道这个吻和以往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同。
心跳更急了。
她也没弄明白,她和他,现在究竟算是什么关系。
周身的气力离她而去,她软软地被他揽在怀中,樱唇微启,等待他进一步索求。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脖颈。
指间缠了他的头发,很顺很滑,很有韧度的男人的头发。
少顷,他重重喘了一声,将她抱到身上。
他的脑海中已在思索天极宗的弟子服饰的详细构成。
里几层、外几层。
鱼初月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就昨日,还亲眼目睹了殷加行和瑶月种种活色生香,自是没有那么快能忘怀。
崔败一动,她便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绵软。
“大师兄……”
他摁住了她的后脑,声音沙哑:“我得帮你忘了那些不该看的东西啊,小师妹。”
鱼初月:“……”
就在崔败的呼吸缓缓绕到她的颈部时,忽然一道明亮天光洒落下来。伴着天光,一个黑乎乎的物体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已经熄灭的火堆中。
鱼初月悚然一惊,急急从崔败身上爬起来,回眸望去。
摔进来的是殷加行。
他落入泥窟,狼狈一挣,吐出一口鲜血。
“巨钳蝎,大约金丹。”他狠狠向着崔败和鱼初月的方向滚了两下,“拖你们下水了,杀不掉它,我们一起死!”
鱼初月:“……”可以,很聪明。
话音未落,便见一只泛着青褐色寒光的巨大蝎钳猛地扎了下来,一带一掀,将泥窟小半边顶盖掀飞了出去。
泥窟之中顿时腥味密布。有湿土的霉味,有烂树根的腐味,还有几丁质钳虫特有的虫腥味。
鱼初月被强光刺得眯了眯眼,余光忽然瞥见崔败衣襟微敞,露出了少少一点结实的胸膛。
方才温存时,蹭开了他的领子。
弧线好看极了,清瘦,却极有力量感。
愣怔一瞬,急急回神。
只见殷加行已狡猾地缩到了泥窟更深处,几乎可以算是把鱼初月和崔败推到了巨钳蝎的夹子边上。
寒光凛凛的大铁钳‘铮’一下夹了过来,崔败剑指一并,放在身旁的寒剑从剑鞘中掠出,横切向蝎钳。
“铛——”
蝎钳被短暂逼退,崔败的脸色亦是白了三分,寒剑一击之后,便当啷坠落在地,再动不起来了。
此刻泥窟中的三人里面,实力最强的当属鱼初月。
解决这只妖兽,她当仁不让。
“大师兄,信我!”她捧过他的脸,啪叽一口亲在他的额头上。
崔败被亲得一懵。
还未回过神,便见她施了逆光诀,整个人消失在眼前。
“别是跑了吧!”殷加行凉凉地讽笑。
“闭嘴。”崔败瞥过一眼。
殷加行瞳仁骤然紧缩,这一刻,他丝毫也不怀疑,如果自己不闭上嘴的话,下一刻便要身首异处。
不过下一刻,这二人再也顾不得内斗了。
巨钳蝎吃了一剑,已被深深地激怒。
它扬起两只巨钳,发了疯一般把泥窟上方的土层掀了个底朝天。
地下泥窟变成了个坑洞,巨钳蝎爬行两步,偏过头,用一排冷漠无情的侧眼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坑洞底部两个无路可逃的小肉人。
崔败修长的手掩在广袖之下。
剑指并起,犹豫片刻,缓缓松开。
额头上仿佛还残留着她嘴唇的温度和触感。
温暖柔软的花瓣。
她让他信她。
便信一回,又有何妨?
这般想着,崔败双眼微微眯了起来,不动如山,静静与这巨钳蝎对视。
殷加行退到了崔败身后,大约也是想开了,懒懒地把胳膊抱在胸前,嗤笑道:“有天极宗的大人物给我垫背,死也不冤。”
巨钳蝎动了。
它没有再出动那对大铁钳,而是缓缓地扬起了身后的尾鞭,利钩之上,渗出青色的毒液,触之即死。
蝎类的尾鞭最是灵活,出动时,猎物往往根本看不清它行进的轨迹,便会被狠狠蜇上一下。
它侧了侧头,一排侧眼锁死了崔败,尾钩轻晃,陡然带起一道残影!
崔败微眯着眼,没动。
眨眼之间,带毒的尾刺已袭到面前,眼见便要刺穿崔败的胸膛,将他扎个对穿,拎入蝎口。
殷加行忽然动了。
他骂了个脏字,飞扑上前,将崔败推到一边。
他自己却没机会再躲开了。只见狼一般的少年矫健地蜷起了腿,把那条略有些瘸拐的腿挡在巨钳蝎的尾刺面前。
这是下了壮士断腕的决心。
就在尾钩即将扎穿殷加行左腿的霎那,只见那巨钳蝎忽然一颤,左边一只侧眼上,蓦地爆开了青绿色的浆汁。
一把细细的割草小弯刀晃了晃,吃力地从蝎眼中拔出来,旋即,虚空之中出现了一朵大红毒花,对准蝎眼的伤口,喷洒出美丽的带毒花雾。
巨钳蝎吃痛,尾钩重重一晃,扎到了一旁的泥壁上。
殷加许顺势滚向一边,便见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他抬起独眼,对上了崔败那双清冷平静的眼睛。
崔败拽起了殷加行,两个重伤员相互扶持,踏出了泥窟。
此刻,鱼初月那边的状况不容乐观。
妖兽体型庞大,像巨钳蝎这样身长近十丈的大妖,一时半会儿是很难被毒死的。梵罗珠毒的特性是腐蚀融解,它会先破坏受害者的全部肌体,然后再轰然爆发,令受害者变成满地大红花粉。
便见这巨钳蝎的几丁质躯壳之上,一处接一处漫过大红毒雾,它吃痛之后,意识到有个看不见的敌人爬到了它的头上,立刻调转蝎尾,向着背部胡乱扫去。
鱼初月连蹦带跳,躲过了两次蝎尾扫击。
她在它的背上跑,它自然可以感觉得到。
她使了个懒驴打滚,堪堪避过那腥臭寒凉的毒汁尾钩,还未爬起来,便见整条蝎尾灵巧地在半空一旋,再度扎了下来。
鱼初月心神一凛,知道就算可以躲过这一次尾刺,也避不开接下来的横扫。
她瞳仁紧缩,双手在冰凉的蝎壳上一撑,作势往旁边扑去。
其实却只是个假动作,她并没有离开原处,只是堪堪跃起,让那毒尾钩擦身而过。
巨钳蝎上了当,以为鱼初月已跳到一旁,一击落空之后,立刻变刺为扫。就在那尾刺开始横扫之时,几乎紧紧挨着它的鱼初月猛然一扑一攥,整个人吊在了蝎尾上。
尾钩后方,是一枚圆溜溜的巨大红色毒囊,毒囊后便是节肢状的几丁质褐色蝎尾。鱼初月把身体卡在了红色毒囊与褐色蝎尾之间,吃力地拧过身,用割草小弯刀去刺那坨看起来不怎么坚硬的大毒囊。
“噗刺——”
毒汁溅了出来,她急急撤手,跟了她多年的小弯刀却来不及撤回,瞬间被毒素包裹。
鱼初月抿紧了唇,死死勾住开始疯狂舞动的蝎尾,等待梵罗珠再一次就绪。
妖兽知道她伏在它的尾巴上,然而尾钩无法折回去扎她,巨钳也够她不着,只能快速爬向一旁,甩动蝎尾,轰撞在绿洲树木上,试图把这个小小的修士砸成肉饼。
鱼初月被它甩得头晕。
她把身体缩在了毒囊与蝎尾交界的凹环处,死也不放。
身边尽是烈风呼啸,尖锐的断枝时不时便擦过她的脊背、手臂和腿部,划出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痛。时不时还会撞在乱树丛中,虽然藏在凹陷处,大部分冲击力落在蝎尾之上,但还是震得她肺腑生疼。
受伤流血,逆光诀自然是破了。
她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一双眼睛定定地盯住毒囊的破损,一眨也不眨,汇聚了全部精神。
很快,毒汁不再疯狂地溅出来,创口缓缓收缩,像是人受了小伤之后血液会缓缓凝固一般,毒囊的创口处开始出现一些软软的琥珀状物质,封堵住缺口。
就是现在!
鱼初月猛然松手,向前一扑。
身体与那巨大毒囊交错之时,手中梵罗珠扬起,一蓬大红毒雾正正洒进了毒囊创口!
那一瞬间,眼前这枚仍不怎么稳定的毒囊,忽然像是迅速结冰的湖面一样,响起了震耳的‘咔嚓’声,囊体表面一寸寸僵硬。
大红毒雾迅速渗入囊中,顷刻间,便伴着正在涌动复位的毒汁,渗透了整个囊体。
鱼初月扬起脚来,重重一脚踢在毒囊下方,借着那股推力,迅猛向地面摔去。
摔跤事小,保命事大。
只见整个囊体变成了一坨红色大冰珠,短暂的一滞之后,由内而外,轰然爆开!
与此同时,从蝎眼处渗入巨钳蝎体内的另一波梵罗珠毒素亦是漫过了它的全身,毒囊一爆,连锁反应接连开始,只见这只巨大的蝎体一处一处化成了大红粉末,炸向四周。
鱼初月脊背落地,差点儿把心肺都从口中摔了出去。
她压下涌上喉头的一口老血,急急向后一滚,连滚带爬逃向远处。
暴怒的巨钳蝎虽然很想拉着她一起上路,奈何已找不着人,只能绝望地用两只巨大的铁钳在地上铲来铲去,没铲几下,身体轰然倒塌,散成一块大红花瓣状的屑粉。
鱼初月两眼发黑,强撑着站立起来,摇摇晃晃倒退两步。
悬了许久的那口气陡然一松,顿时感到自己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向后一跌,摔进了男人结实的怀抱中。
熟悉的温度和气息,甫一接触,她便知道是崔败。
她回头看他,见他身前和广袖上都染到了她的血,赶紧开口分散他的注意力:“大师兄,我的小刀丢了,回头你得赔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