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恩回答道：“一眼就看上了，谁知道为什么？”
　　“你真不是喜欢人家的脸？”埃布尔鄙夷地看着他，目光里写满了“粗浅”二字。
　　西恩给出了有力的反击：“那我还不如照照镜子。”
　　埃布尔：“……”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话聊至此，埃布尔终于要诛心了。
　　“那么，伊莉莎和碧翠丝，你分得清楚吗？”
　　“我自然分得清楚。”西恩抬起眼眸，问道，“倒是你，能分辨两者不同吗？”
　　话中所指，无非是埃布尔向伊莉莎寻碧翠丝之仇。
　　“埃布尔，你此一生，活得清醒明白。”西恩挽起袖子，为他添了一杯新茶。“可当我们都醒过来的时候，你却陷进梦里了。”
　　埃布尔嘲讽一笑：“你懂什么？”
　　“如果那真是碧翠丝，你要砍她头颅，我可以为你递刀。可只要她一日还是伊莉莎，你动她一根头发，我就送你入无间。”西恩眯起眼睛，在落日余晖下微笑。
　　他笑容淡漠，眼中皆是冰雪寒芒。
　　西恩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的霜，一眼也没有赏给埃布尔。
　　“我可以走了。”
　　西恩淡淡地一笑，指尖再次凝聚银光，在冰雪的森林中划下。之前他尝试过打开空间门，却被这里的锁闭了空间的结界所限制。
　　而他现下还要再做一次这无谓的尝试。
　　只见那一道银光滑落，稀月之土大地震颤，结在树上的冰晶簇簇抖落。那一瞬结界动摇，构成结界的魔力四溢而出，引发了更大的摇晃。
　　那些魔力和稀月之土气息不和。
　　每一粒土，每一石头，每一棵树，这些被风之气息养护的万物都在守护着这座森林，此时正在声声抗议。
　　埃布尔一瞬间慌了神。
　　他现在最在意的不是稀月之土地气即将遭毁，而是西恩那一句“我可以走了”。神国主人有着将结界强行拧碎的能力，他随时能走，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才决定要走？
　　这其中“可以”一词值得深思，所以西恩到底策划了什么？
　　未及细思，整个森林已经剧烈摇晃起来。
　　结界被西恩撕扯拉碎之时，空间之中所产生的龃龉正在割裂稀月之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树木从根茎处崩碎，横飞的木屑被那突然爆发出来的巨力卷着，化成取命的刀刃。
　　埃布尔支起一道结界挡住，但需要他挡的不是能够轻易刺破皮肉的木屑，而是空间撕裂又合起时参差不平的刀齿。
　　人们称赞刀刃锋利时，便会说这刀可斩世上万物。可是世上再锋利的刀，也砍不断流水，无法斩断空气。然而空间的利刃却不同，它能割裂瀑布，扭曲一切力量——这才是真正挡也挡不掉的利刃。
　　埃布尔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痛，他侧过头，看见自己肩上凭空少了一块血肉——这块肉不是被切裂的，而是直接被扭乱的空间挪走了。
　　他痛得直抽气，却不想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空间门另一边，悠闲自若的西恩。
　　“你……”
　　埃布尔还没来得及痛骂他，就感到一阵心悸。一股刺痛正从胸口蔓延出来，让他整个人动作僵住，一下也动弹不得。
　　半晌之后，埃布尔呕出一口颜色偏暗的血。
　　埃布尔后知后觉地望向炉上还在烧的水。
　　“冰雪融水煮茶，满意吗？”
　　西恩走出一步，将刚才打开躲祸用的折叠空间门放在那里不管了。
　　埃布尔揪住胸口前的衣服，艰难地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刚才想走，现在不想了。”西恩慢悠悠地坐回沙发上，将剩下的茶水喝了。“埃布尔，还记得我年少时最擅长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几番消磨之下，精灵已经站不住了。
　　埃布尔又吐出一口血之后，便脚下不稳，摔在了地上，刚好伏于西恩脚边。
　　此情此景，倒是真让他颜面无存。
　　精灵抬起头，恨恨地盯着西恩，一双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
　　“精灵王不惜赔上自己，也要让我中毒。”西恩似乎是担心剂量不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呢，意图打开空间门逃跑，但由于中毒后身体虚弱，再加上精灵王努力阻拦，没能成功。”
　　西恩看着远处正在涌来的阴影，低声笑了一下，挥手将埃布尔打入空间门之中。
　　“神国主人现在气空力尽，任人拿捏。”西恩捞了一本书出来，将空间门关上，伸手捏了自己肩膀上的伤处，立刻就有殷红的液体渗透了衣服。“还挺合情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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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笋才刚刚全部剥好，还没来得及放进盐水里，神官就急匆匆地来了。
　　拜亚提起菜刀，镇定地开始切笋。
　　神国这些神官被西恩养得太不经吓，一点小事就慌乱得不行。多半事情只需要拜亚说上两句，他们照样去做就能解决了——当然他们能不能做到，就不在拜亚的考量范围内了。
　　“父神，埃布尔大人被丢进了书房，受了重伤还中了剧毒。”
　　“带去治。”拜亚照样切着菜，就算埃布尔死了，他今晚也得吃到竹笋腊肉才行。
　　神官继续道：“可是父神，主上只把埃布尔大人丢回来了，自己却一句话都未交待，十分反常。主上会不会……”
　　神官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毕竟精灵一身血污，若不是有急事赶着要走，主上必定会交待几句话的。
　　拜亚把切好的笋片放进盐水里煮着，又开始切腊肉。
　　他镇定道：“他这么大的人了，不就是没回来，有什么好担心的？”
　　“父神……”神官都快急哭了，“主上把小公主的命运之书一并带走了！”
　　拜亚放下菜刀，转过头问道：“他在哪？”
　　几分钟之后，尚留在神国的艾兰斯被拜亚叫过来了。
　　北海的妖精看着镜中的场景，时不时地就要侧眸去瞥拜亚一眼。
　　西恩两条手臂都被人架着，脸上的神色却并没有多么难看。其实就表情上看来，他好像还挺开心的。顶着一对恶魔之角的人一边翻找着西恩的随身空间，将无用的茶杯桌子水壶一件一件往外丢。
　　而丢出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奇怪，南瓜、网纹蜜瓜、蝴蝶结，松鼠……
　　直到恶魔掏出来了一套粉色的内衣。
　　恶魔不可置信道：“你是变态吗？”
　　“你懂什么？”西恩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有女朋友吗？”
　　情场老油条艾兰斯下意识地就要去拦拜亚，担心父神怒从心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把西恩直接开瓢。
　　不过不用等拜亚动手，那恶魔已经掐住了西恩的脖子。
　　“你还敢说，老子没有女朋友都是因为你！”
　　西恩扯了扯嘴角，问道：“怎么，你也喜欢碧翠丝啊？”
　　恶魔“哇”的一声就哭了，一时之间竟是泣不成声，两只手都使不上力，掐西恩脖子的手越来越松。
　　“别逗他了，西恩。”一道深黑色的影子缓缓走出。“你把埃布尔藏到哪里了？”
　　西恩闻言却是嗤笑一声，问道：“一个随时会死掉的弃子，对你们来说重要吗？”
　　触及地上血迹之后，那道黑影静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还是老样子，无情无义，冷心冷血。碧翠丝之外的人，对你来说都不是人。”
　　西恩沉默着，似乎是无言以对。
　　“算了，死了就死了。”黑影飘到神座西恩面前，问道，“你真的把碧翠丝泡到手了？”
　　他声音里带着五分绝望三分失望两分期待，希望能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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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恩年轻时最擅长的事情：挑拨离间。
　　碧落
 
 
第74章 
　　“泡到了。”西恩眼看着那黑影整个都颓败下去, 才一转话锋。“或者说泡不到, 回答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察觉自己被戏弄的黑影怒不可遏：“你——”
　　“你以为这是国王给公主找驸马呢, 谁娶到公主，王位就归谁？”西恩两手被拧着, 也不挣扎，他现在只想在嘴被堵上之前多说几句话。“我没泡到公主，神座不也归我了？”
　　黑影怒道：“你怎么这么张狂？”
　　“张狂的是你！”西恩敛去了笑意, 眼底一片冰冷。“身为领主, 却妄图胁迫我，摆布整个神国。亚历克斯，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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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子外的拜亚却沉默了，他歪了歪头, 似乎有些疑惑。
　　艾兰斯惊疑不定地看着父神的脸色，以他对父神的了解来看，这位多半是忘了亚历克斯是哪个。
　　“父神, 这是东海碧落的领主，亚历克斯。”艾兰斯找了件往事出来谈，“当年庆祝宴上，您因为他酒后不敬, 削断了他一条胳膊。”
　　拜亚迟疑了半晌，才答道：“不太有印象了。”
　　艾兰斯：“……”那可是您当年中意的两个候选人之一, 削了他一条胳膊之后就让西恩大局已定了, 您竟然不记得了？
　　艾兰斯忽然有些心疼亚历克斯了。
　　也不知道那家伙当年一醉一醒, 就和兢兢业业奋勉勤苦去求的神座无缘了, 到底该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拜亚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有了点印象，站在镜子边说道：“不该啊……”

　　艾兰斯：“他确实不该变坏。”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艾兰斯想的却是：换我我也要不平。
　　拜亚摇了摇头，脸上稍稍带了点惆怅：“他不该喜欢碧翠丝啊。”
　　艾兰斯：“……”
　　这种女儿的追求者太多，老父亲心焦力竭的画面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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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胁迫你又怎么了，还挟持你呢。”
　　被戳破身份之后，亚历克斯也无心再藏了。
　　他从阴影中走出来，分明是一张年轻的面庞，却被他自己糟蹋得满是沧桑。
　　和帕吉特那种收拾完了还能看的邋遢不同，亚历克斯是真的为太多事操心，双眼不够亮了，眼白里布满红血丝。
　　他皮肤上都是些没有愈合完全的小伤口，一张脸近看之下坑坑洼洼的。
　　“那你挟持吧，我中了毒，估计活不了几天。”西恩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不过我中毒的事情神官还不知道，你要是把消息瞒好点，我应该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
　　亚历克斯总觉得跟这人说话很累。
　　他干脆不再搭理西恩了，看向正在搜西恩的随身小仓库的恶魔。
　　亚历克斯：“找到了吗？”
　　恶魔头上顶着一只黑猫和两只仓鼠，背后还跟着一只羊驼，十分疲惫地转过身来。
　　“找到了，老大。”恶魔将一本被铁链锁着的书递给他。
　　“你——”西恩原本游刃有余的模样立刻就变了，他挣动着手要冲脱禁锢，却被早有预料的恶魔们死死摁住。
　　亚历克斯将信将疑地拿过了书，解下锁扣之后翻开，确认书页完全空白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
　　他单手捏着书脊，问道：“这就是碧翠丝的无字书？”
　　西恩冷笑了一声，回答道：“你觉得，父神会让我带走她的无字书吗？”
　　“哦？”亚历克斯故作讶异，转过身来看着被钳制住的西恩，他另外一只完全由影子构成的手拢住了神座的金发。“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满头是汗呢？”
　　西恩顺势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笑十分勉强。
　　“刀悬颅颈的感觉，你要不要试一试？”
　　“别装了，西恩。”亚历克斯挑起金发神明的下巴，轻蔑道，“你是个聪明人，立于险境时，刀锋从来都内敛。你陷于敌营时从来不会冷笑，因为那么做没品也没用。”
　　西恩笑道：“我从来不做没用的事情。”
　　“别逞强了，西恩。”亚历克斯挥手撤去结界，打开了空间门，命令道，“带他回岛上，好好看管，让药师配制解毒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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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中的画面只能看到这里。
　　西恩布置在稀月之土的术式，在他被带往东海的时候就会失效。接下来，亚历克斯的行动可就全靠神国这边动脑子去猜了。
　　艾兰斯看到此处，神情凝重，转头道：“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