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一族再也不会被善待,要永远流落在荒芜的孤境中。”
“罗迪,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看看你哭泣的同胞!”
“不,不是这样的,哥哥……”罗迪慌乱无措地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厚厚的草垛上。“不对,不对,怎么会这样?不是这样的……”
埃布尔眼中只剩下了仇恨,再无半点亲人相逢该有的情绪。
“不对,我们还没输……”罗迪忽然想起来什么,脸上又满带着希望了。“哥哥,我们还没输,我的老师很快就会来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西恩歪了下头,问道:“老师?”
少年脸上的表情变得稍微有些张狂起来,然而这崩溃边缘的狂妄之火还未燃起,就被一盆冷水兜头盖下。
“你是说那个神神秘秘的占卜师?”西恩说道,“他已经来过了。”
罗迪的笑容僵住了。
“你叫他老师?那你知道吗,你的老师将你当做掩护,当成了可以牺牲的工具。”西恩嗤笑了一声,“利用也就罢了,问题是他没有赢,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他答应你的那些承诺,一条也兑现不了。”
罗迪拼命地摇着头:“不是这样的,不是……”
西恩打断了他不停重复的话语:“我有必要骗你吗?”
“你现在怎么只会把话说两遍了?”
“当初在碧落岛,你不是还叫嚣着要我的命吗?”
“话说回来,你哥哥到死都不知道,是你在布局呢。”
罗迪反复摇摆着头,最后干脆捂上了耳朵,尖叫着在牢房里缩成了一团。
他口中开始小声地嘟囔着几句话。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西恩莞尔,这是接受不了现实,要一心求死了。
“犯了这样的错,你想死我就让你死,岂不会太便宜你了?”
西恩拿下克苏尔手中的提灯,离开了牢房。
“接下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好自为之吧。”
牢房里瞬间爆发出一阵哭号声。
西恩没有理会,拎着灯走远了。
克苏尔无奈地在后面跟上,问道:“会不会做得太过了?”
他见识过西恩折磨人的手段,那时候他觉得眼前这家伙根本不是神,而是个生错了阵营的恶魔。
西恩没有说话,他提着透明的玻璃提灯,走上楼梯之后来到了敞亮的神殿里。
在兜兜转转地绕去后花园之后,西恩从桌上顺了一筐水果,又将整个神殿绕了一遍。
最后他拿着灯,打开了一道空间折叠门,穿门而过之后来到了稀月之土。
冰已经除尽了,只是稀月之土气候偏冷,植物生长极慢。
地上的草还没长好,树枝也还是秃的。
但枝梢上一如往常,挂着银色的白霜。
西恩寻到了中央的巨树,他提着灯,在树前站定了。
他从空间里搬出了椅子和桌子,把怀里抱着的那一筐水果放上去。
金发的神明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提灯,看了看灯罩内因为伤心而一直沉默的精灵。
西恩叹了口气,把灯罩打开了。
精灵王抬起头望着他,眼中满是绝望。
埃布尔声音中带着浓重的哭腔,他近乎乞求地问道:“你还要怎么样?”
他已经输了,一无所有,绝望透顶,再也没有任何希望可言了。
他这是第二次狼狈地求人,他在恳求西恩放过他。
他不知道,西恩带他来到这里,是又想用什么事情来扎他的心。
神座西恩折磨人的手段千种百种,伤人诛心,简直就是个披着皮的恶魔。
埃布尔是真的怕了他了。
“埃布尔。”西恩淡淡地说道,“我是想说,你回家了。”
坐在灯罩内的精灵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那双湖绿色的双眼里,又带上了半分掺杂着怀疑的希望。
西恩看他这副样子,只能苦笑着伸手将他从提灯里抓出来。
他骗人骗久了,总是玩弄操心术,将别人所有的希望都抹灭,也难怪埃布尔不信他。
西恩解除了精灵身上的禁制。
食指模样的精灵周身泛起微光。
稀月之土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微弱的风之气息柔和地卷过来,将精灵包裹其中。
光芒汇聚成茧,再次旋转着剥开之后,食指精灵已经恢复成了成年人的体貌。
只是埃布尔再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了,他现在只是个亡魂,身体已经成为了半透明的虚影。
“放下警惕吧,我无意再折磨你。”西恩将水果筐子推到他面前。
埃布尔在椅子上坐下,沉默了良久,才问道:“为什么?”
他感受着这森林中的风,看着枝梢的雪。
那封冻万里的寒冰溶解,虽然没有还回曾经的容貌,却已经变回埃布尔最熟悉的故土了。
想也知道,为这个地方破冰解毒的人,正是眼前的这个家伙。
“精灵一族,落叶归根。”西恩轻轻地说道,“你这样深爱着故土的人,应该更愿意在此处离开吧?”
埃布尔眨了眨眼睛,他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了。
他低下头闭上眼睛,盈满眼眶的泪水滚落出来。
精灵在落着泪,脸上半是笑容半是哀愁,他如今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他问道:“西恩,你是故意的吗?”
“是故意的,但也不是。”
西恩拿起一枚桃子开始剥皮。
“我不是故意要刺伤你,不是故意要你伤心愤恨绝望。”
他将剥好皮的桃子递给精灵,有他的魔力作为介质,已经变成了亡灵的埃布尔得以成功触碰到这只桃子。
“我一直都在想,要告诉你一个真相。虽然没有什么意义,但我必须将真相告知于你。”
“嗤——”埃布尔咬了一口汁水丰足的桃肉,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西恩,你这个人啊……”
这只桃子,和稀月之土的桃子一样甜。
埃布尔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很喜欢吃拜亚在后花园里种出来的水蜜桃,又不好意思总是去蹭桃吃。
那时候西恩出了馊主意,一群人深夜潜进后花园偷桃树,艾兰斯、克苏尔和亚历克斯都参与其中。四个人偷树失败,被拜亚痛揍一顿,一人赏了一麻袋桃子之后丢出后花园。
被打的他们不止不难过,反而是一边啃桃子一边笑。
后来在他们又到后花园蹭下午茶的时候,长得还不如拜亚腿长的小碧翠丝拿着一棵桃树苗,偷偷地递给了他。
原来,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的关系也有很要好的时候啊。
那棵桃树苗,是碧翠丝自己要送的,还是拜亚指挥她送的呢?
这些事情都已经无从考究了。
埃布尔只记得,粉嫩的桃子又大又甜……
茶发的精灵闭上了眼睛。
被咬了一口的桃子摔落在泥土中。
西恩的对面空无一人,只余下了消逝的风声。
-
西恩回到神国之后,得知了精灵罗迪在牢笼中自杀的事情。
特斯黛说道:“还有一口气在,主上,要不要……”
“不了。”西恩摇了摇头,眯起眼睛看着即将落下的太阳。“就让他离去吧。”
特斯黛欲言又止,她眼神复杂地望着西恩。
神座西恩问道:“怎么了吗?”
“您好像……”特斯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您好像哪里变了。”
西恩轻笑了一下,问道:“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特斯黛摇头:“看不出来,不过应该不是变坏了。”
“那就好。”西恩摘下了披风和腕上的袖扣,往神殿中走去了。
原本他们是该留下罗迪的。
这个翻搅阴谋这汪浑水的家伙还有很多事情没交代清楚。
比如他到底如何死而复生,为什么这样憎恨神国,这些年里到底做了什么,还有什么后手……
这些问题中,有的是西恩已经想明白的,有的是西恩不明白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罗迪的所有后手都被神国拆干净了,无论他当初有多危险,从今以后,他对神国再无威胁。
不如就任凭微风来去,将这个灵魂带回该在的地方。
西恩敲门进了房间,将披风随手丢在门口的衣架上,盖在伊莉莎的外套上。
他进门之后怔了怔,脸上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笑。
“伊莉莎,怎么又变成猫了?”
银白色的小奶猫正在勾枕巾上的线,勾完了之后就去踩被子,两只山竹一样的前爪在被子上一下一下地踩着。
她好像是领悟了什么新的爱好——玩猫不如玩自己。
她变成猫之后,颜值在猫中也是战斗猫级别的,而且还是个小奶猫,吸自己比吸别的猫开心多了。
“喵~”伊莉莎看到西恩回来之后,朝着他伸了伸爪子。
西恩非常开心地走到床边坐下了。
然后他就看到,伊莉莎从枕头下面拖出来一盒印泥……印泥……
伊莉莎把印泥推到了西恩面前。
西恩扯了扯嘴角,帮她把印泥盒子打开了。
伊莉莎抬起前爪,在印泥里用力按了按。
西恩刚起了想走的念头,就“啪”一下被猫拍住了手。
西恩看着那只在印泥里压过又按在自己手背上的山竹爪,不知道该作何心情。
伊莉莎是真的很可爱,恶作剧也可爱……
可是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她是不是还在生气?
-
过了两天,出门抓人的拜亚和碧翠丝回来了。
不过他们俩都怀疑回来时空间门的开法不太对。
先神和公主殿下回来之后,分别又从还没关上的空间门跨了回去,又关上门,重新开了一次。
结果回来之后还是这个样子。
西恩那张倾国倾城的帅脸上挂着好几个猫脚印,还是蓝色的。
说起这些猫脚印就不得不提到那盒印泥——盒子底下贴着标签,写了“防水”二字。
西恩不得不带着满脸满手的脚印出来见人,处理神国的公务,脸都要丢没了。
那天西恩在洗脸发现洗不掉之后怒火中烧,回头要找伊莉莎算账。
可他一看到团成一个球,趴在布娃娃身上睡着的银白色小奶猫,一颗心就软成了水。
后半夜里,西恩就拿着清洁泡沫和湿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着被印泥染成了蓝色的猫爪垫。
而他自己则是忙着工作,不舍得把时间花费在洗一夜脸这种事情上。
西恩那天晚上一边给伊莉莎擦手,一边怨念地说着话。
“还总觉得我不喜欢你。”西恩说话时都带着火,“不喜欢你谁陪你这么折腾。”
“别人都是越长大越成熟,你呢?越长大脾气越臭。”
“以前还是个温婉小姑娘,现在越来越像你爸,好的地方你不学,就学他那个破脾气。”
碎碎念了一晚上之后,西恩把水盆端走,还不忘捏了一把自己刚擦出来的小肉垫。
他气哼哼地说道:“算了,谁让我喜欢你呢?”
时间回到现在。
拜亚抱着手臂瞪他:“你又用什么别致的方法勾引我女儿了?”
西恩:“……”为什么你才见到我的惨相就知道我勾引你女儿?明明是你女儿在欺负我好不好?
不过西恩也无话狡辩。
名叫伊莉莎的小奶猫现在正睡在他怀里,银白色的毛茸茸的尾巴绕在他手腕上,好像怕他跑了一样。
伊莉莎这两天变得格外粘人了一些,西恩也很开心,他乐得如此。
西恩抬起头看着拜亚,坦诚地说道:“是啊,我把伊莉莎勾引得离不开我了。”
“……”拜亚顺手就抄起了桌子,“你是不是找打?”
西恩被拜亚追得满神国乱跑,碧翠丝待在椅子的坐垫上,一边吃草莓一边捏猫耳朵玩。
作为人生经验最丰富的长辈,拜亚在仔细思考过之后,终于想到了对付西恩的办法。
他在桌子上放了个垫了软布的筐子。
不多时,神国饲养的小黑猫就跳进去了——筐子里是会长猫的。
拜亚拎着小黑猫的后颈把他提溜出去了,又十分嫌弃地换掉了筐子里的布。
他要的不是这只猫。
碧翠丝变成了猫的样子,踩进筐子里趴下了。
拜亚:……不对,也不是这只,但是这只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