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诉女王——御井烹香
御井烹香  发于:2020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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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套别墅是林天宇父母买的,产证写的是林天宇的名字,但兄弟姐妹如果要讨说法,也还是有说法的。不过很难想象只是为了防这一步而过户,林天宇摇头说,“不是,是有别的事,我怕沛宇可能会有麻烦,到时候我名下财产冻结的话,孩子们要花钱会很紧张。这样,我把房子先过户给你,我银行卡里你知道的,理财什么的加起来四百万,能转让给你吗?你确定直接转让安全?”
  这简直是要处理后事的意思了,按简佩对林天宇的了解,他只给自己留了几十万,她声音都颤抖了,一把抓住林天宇的手臂,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前夫还有这么重的依赖,“你别吓我,天宇,出什么事了?”
  “你先听我说!”林天宇掰开她的手,他难得这样有男子气概,“这些钱都给你,应该能弥补你的收入,至少是一段时间——格兰德那里的业务,你看看,最好是找个借口交卸给别人,不要做了。”
  这怎么可能?两个孩子多能花钱他也不是不知道,再说格兰德不做了,她的业务哪里来?
  简佩想辩解,被林天宇按住。
  “不是叫你一直别做……反正至少接下来一段时间不要做。”他压低声音,“我已经把证据提交上去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格兰德可能会有大麻烦,你要注意别被牵扯进来。”
  这哪里是现在脱身就能不被连累的!
  就算也偶有猜测,但简佩依然快晕过去了!最坏的打算成了真,甚至比想得更坏——林天宇不但知道了,而且不止是发篇论文,搅黄收购,他还要跳出去做急先锋!
  她禁不住紧紧抓住前夫的手臂,不许他再挣脱:她绝不能失去林天宇!
 
 
第84章 摊牌
  简佩约元黛吃饭,号称要为她挑‘被求婚服’,“既然你嫁做李家妇的可能越来越高了,备一套得体的衣服很重要,现在摄影设备这么发达,将来这都是一生的回忆。”
  “首先,现在不流行嫁做某家妇的说法,大家都是新人类,结婚就是两个人开始一个新的家庭,其次,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向我求婚?说不定李铮根本不会向我求婚,之前我说的那枚戒指他是给别人买的。”
  元黛和她就喜欢斗嘴,能释放一些她们在纪荭身边感受到的压力,和纪荭相处有点伴君如伴虎的味道,她们能感受到纪荭还把她们当朋友,在大多时候相处也还算随意,可内心深处到底这段友情是利益多一些,还是真情多一些,恐怕两个大律师自己都没有答案。
  “最近工作忙成这样,他突然叫你出去吃饭,还是高档餐厅,那就八九不离十了呗。”简佩说,“你就知道嘴硬——其实你哪里会不懂这个道理?”
  “我是真不觉得他会向我求婚。”元黛仍是嘴硬,但还是应下了简佩的邀约。“出来逛逛街也好的,最近连着加班,人要疯掉了。”
  “格兰德?”
  “除了他们还有哪家?疯了一样,一口气买那么多企业,急得好像谁在背后催似的。”元黛说,她在手机那头顿了一下,这是个富有试探性的暂停,简佩心中也是一顿,但她犹豫间没来得及接话,元黛便转移了话题,“算了,见面说,我去开会了。”
  总感觉元黛也在试探些什么,否则没必要接受简佩约的时间——周末刚过,工作日正是加班的好时候,可简佩约元黛周二见面,她会约,元黛居然也会应,这就多少说明了双方的态度。
  可就算如此,简佩没勇气问出口,如果元黛和纪荭站在一起,她说错话的后果将无法收拾,到时候她怎么办?站在纪荭这边做帮凶?她当然也不想昧良心,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就算她昧着良心,该怎么说服林天宇?说服不了,那孩子的父母分站两边,很可能到最后两边都讨不了好。
  这一次逛街两个人都心不在焉,明明打着‘被求婚服’的名头,但元黛连挑选的兴致都没有,随便扯了一条连衣裙去试,试完了也没有买,“算了,家里一整个房间放不下的衣服,多的是李铮没看过的,拿一条鸡尾酒裙就是了,款式过时就当Vintage。”
  “怎么突然这么节省起来了?”简佩笑话她。
  元黛没有回嘴,也不说自己不是节省而是不想买,反而有些忧郁地说,“环境这么不好,要做好有变化的准备——倒也不是花不起这些钱,但就是突然没有花钱的心情了。”

  一条连衣裙几千块而已,说买不起是不可能的,但这种焦虑感简佩可以理解,对她们来说,消费本就是为了派遣心中的空虚,现在心里装满了事,消费欲也就跟着大减。她叹口气说,“是的了,还好我们上班穿西装,这个真正不会过时,一套就是永久,我算过,要省的话,一个月除了孩子我开销不会超过一万块。”
  这样的话,她们以前不太能说出口,简佩追求的是漫不经心的优雅,她如果上S市本土论坛宽带山,一定是‘哭穷划胖’大赛的冠军,虽然嘴里叫着开销大,可要细算下来,一个月自己花十几万,‘这些都是省不了的咯’。到今天她真的实打实算过自己最小开销,那就说明真正是感受到危机了。
  两个大律师交换了一下眼神,元黛没有丝毫诧异,附和着说,“其实如果没有孩子,开销倒还好……你们这里现在是难,关键爷爷生个病么,家里兄弟姐妹可能也有话说的,林天宇又终究是靠不住。”
  虽然今年大环境不好,但这两个律所现在忙得不可开交,生产的可都是计费工时,要说收入,她们俩今年只有比去年更高。林天宇手里一个公司现成的要被格兰德收购,几亿收入近在咫尺,这两个人在这里说省钱,元黛还讲林天宇靠不住,在简佩看来暗示已很明显,但她还是很难下这个决心——元黛连格乐素的活都肯帮纪荭做,投名状一定是交得足足的了,现在也可能是在套她的话。要不是李铮告诉她最近元黛也很烦恼,简佩没勇气约元黛出来第二次。
  这一次逛街时间史上最短,她们找了家店吃晚饭,这时候就看得出哭穷还是真穷了,嘴里说着消费欲大减,吃饭还是本能选了人均五六百的店,图个环境好方便谈天。简佩胡乱点了几个菜,一推菜单,“先上茶吧,边聊边吃。”
  今晚不好喝酒,因为有可能要聊事情,两个人不像是喝咖啡那次那么装样了,一边喝茶一边明目张胆打量对方,这个问题只隔了一张纸,可谁也没有戳破的意思,简佩没话找话,“对了,你们差不多也要去大学宣讲招新了吧?”
  “什么时候不是忙着到处招人?今年更是了,不过今年我不去开讲座了,没时间也没心情。”元黛托腮叹口气,“上次去开讲座结果不太好——也怪我运气不好。”
  上次去开讲座,是不是就是帮纪荭赚点外快,去A大开个讲座吗?当时她们圈子里很多人都去了,有钱拿又满足虚荣心,还能捧场,何乐而不为?简佩有些惊诧,一时间不知道元黛这话是什么意思。元黛也不解释,就着招新的话题往下说,“再说了,非诉这行又苦又穷,何必还去宣传呢,让孩子们去公司做法务吧,至少安全点。”
  “那你当时怎么选的非诉。”简佩不由大笑,不过元黛说的也是实情,非诉这行,金字塔下端的从业者是真的又忙又苦又穷,压力还大,顶端的那些大所待遇高了,但一样忙。
  “因为诉讼更加穷苦啊。”元黛忧郁地说。“你不如问我怎么读的法律。”
  “那你怎么读的法律?”
  “因为那时候我以为律师赚得多,而且文科高收入的行业就那么几个。”元黛叹口气,“要是理科好一点,我就学计算机了。”
  “我们读书那时候好像计算机也不是太吃香,生物是最吃香的。”
  “21世纪是生物的世纪?”
  两个人都笑了,元黛问简佩,“那你呢,为什么学法学?”
  “家里人觉得理工科不太好,而且我确实也没什么天分,当时可以学工商管理,但感觉做这个只能去公司上班,选择面很窄。就选了法学,其实文科类赚钱的专业确实不多。”简佩努力回忆,“法学虽然苦吧,好歹比社工好一些。”
  虽然母校不同,但看来不管在哪里,法学系对社工系总是天然带点轻视。元黛也是忍俊不禁,“拉踩警告啊,你这么说被别人听到了,要闹的。”
  “这里就我和你,就要看你会不会出卖我喽。”简佩说得意味深长。
  两人眼神相触,对视了好一会儿,似乎都游走在一条界限边缘,脚尖踏上白线,却迟迟没有迈出去。元黛明艳的容颜带着含糊的微笑,就像是一面镜子反射着简佩的表情,简佩知道她自己也不会露出任何破绽,这是她们在商务谈判时的表情。
  “怎么会出卖朋友呢?”元黛说,但这表态有些轻浮——她们两个人都知道,友情是友情,利益是利益,她们都不是一声姐妹大过天的人。“不过,想到以前的事,觉得好像是上辈子一样遥远了。”
  “工作以后经历得太多了,”简佩也叹口气,她们难得忆当年。“要不是你问,压根忘了当时是怎么入行的。”
  “和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想象中的生活,的确太不一样了。”元黛也同意,“我们读高中的时候哪有什么网络,我住个县城,都没见过律师,对律师的所有想象来自于港剧和美剧,别的没感觉,就觉得他们赚很多。那时候以为毕业后也会戴假发,穿袍子,后来发现那是法官的专利,而且我们大陆的法官都不戴假发。”
  “哈哈,我读大一的时候也意淫,去国外做那种刑诉律师,你懂得的,《波士顿法律》、《法律与秩序》——每天就唇枪舌剑,和D.A勾心斗角——”
  “后来发现赚钱最多的人都在做公司法,是吗?”
  两人都笑了,简佩叹口气深有感触,“确实,后来发现赚钱最多的人都在搞非诉——而且刑诉和想象中完全是两个样子,我失落好久。”
  “我们都是俗人。”元黛敬她半杯茶,“真正有梦想的人都在做人权律师,做公益律师。我们没那么有正义感,正义感在白日梦里YY一下就好了,现实中还是为了钱做非诉。”
  “有过白日梦已经挺好的了,别对自己要求那么高。”简佩讲,“会做这样的白日梦,至少向往光明么——我猜,纪荭肯定没做过这种梦,说不定她上高中就在调查哪一行文科女赚得最多。”
  元黛不禁大笑,“确实,我们么都是普通人,还有点底线在的,她啊……”
  她摇摇头,“她不好讲的,我看不透她。”
  吐槽纪荭也是两人聚会必备助兴环节,不过今天简佩没接话,她从茶杯沿上小心地观察元黛,“你的底线在哪里?”
  “我的底线?”
  戏肉到了,元黛也在观察她,她们两人都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对方,但——也和元黛说的一样,她们至少都曾向往过幻想中的律师生涯,出入法庭为正义代言,她们都仍还存在着信任别人的能力。
  现在,选择的时候到了。
  元黛仔细地望着她——简佩也分不出她的审慎到底是不是表演的一部分,但她思考的时间不长,耸耸肩很潇洒地回答,“我的底线很简单,我们看过很多,也对很多事保持沉默,做我们这行的,你懂得,道德准则都是很灵活的——”
  “但是,一切都有个度,有些事侵犯了人权,这样的事,我们没有能力,也不应该去掺和,你说是吗?”
  她的话充满玄机,对简佩来说几乎是挑明了在讲。简佩心跳如鼓,望着元黛——元黛一直这样,比她多了几分酷劲儿,她自己拖泥带水,总是瞻前顾后。简佩因此总对元黛有些妒忌。
  现在,到她选择的时候了。
  她该不该信任元黛?
  太多思绪掠过脑海,简佩想到林天宇,牙关一咬,这个渣男真的没给她留下多少周旋的余地。
  豁出去了!
  “当然。”她讲,“我也一样,你说得对,格乐素问题那么大,我掺和不了也不会去掺和,最多置身事外,不可能同流合污。”
  “你呢?”
  元黛毫不犹豫,“当然!”
  简佩肩膀立刻垮下来,她好悬没哭出来,双手已不自觉紧紧捏住了元黛,“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
  “我也以为——”元黛也没了那股酷劲儿,拼命喘气,如同小女孩和同伴倾诉时一样叽喳个不停,“我和你说我刚才紧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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