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那枚戒指还真是元黛反应过度了,李铮没打算马上求婚,大约只是买来当做激励自己的念想。元黛没有说完,而是再三品味,她不得不承认李铮让她吃了一惊,她原以为李铮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没想到李铮居然还能还有这样的心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是真打算为了这段关系改变很多。
要去做律师,肯定不会来华锦,来华锦大家同事,一样不适合恋爱,到天成会好很多,只要是负责的方向不一样,同行恋爱结婚也很常见。元黛不能说自己没被感动到,只可惜她没处理好,一颗珍贵的真心受了伤,她有些过意不去,可也不知道怎么疗伤——怎么能让李铮开心,这倒是很明显,但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还想着结婚,稳定些的关系都觉得忌讳,就怕纪荭那个塞子拔出来,大漩涡把所有人都卷进去,李铮也不能全身而退。
“是他运气不好。”
思来想去,她只能一声叹息,“他以前也渣,可惜遇到更渣的我——我真不知道我有哪里好,值得他这样喜欢。”
这句话说得很欠打,曲琮表情微妙,一个‘婊’字含在嘴边欲说不说,但已有了口型,元黛倒被逗笑了,“你觉得这话很婊就直说好了。”
“虽然婊,但也是事实。”曲琮说,“毕竟李经理算很优质了,不过……他做事也有些不妥当,好的事务所有很多,以他学历带来的选择面,似乎不该去天成的。”
确实,李铮从润信出来是好事,但选了天成就让人膈应,元黛一想到简佩恐怕背着自己和他联系许久就有些不舒服,这种事可以用‘给她惊喜’来解释,但她知道简佩对李铮有过好感,作为女朋友不能不敏感。
也不知道过了今晚还是不是女朋友……但就算是前女友她也照旧可以敏感。元黛从不知道自己居然也这么小心眼,她说,“确实,瓜田李下,有些事是要小心的——李铮条件很好,对他感兴趣的女孩子应该很多。”
她特意多看了曲琮一眼,曲琮好像没意识到她的注视,依旧含笑,元黛心里却始终觉得有点儿猫腻——这一次她对李铮的占有欲倒是比以前强了。
“也算是凤毛麟角了,”曲琮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利益上,“我是在想,简律瞒着您录李铮,除了李铮可能拜托她保密之外,是不是也想着把润信的业务拉过去?”
如果润信的业务也跟着去了天成,华锦和李家就真的一点利益关系都没有了,元黛怔了一下——那不是说她要人财两失?
“不至于。”她很快稳住,“润信与佳和合作很密切,佳和的业务都在天成,利益关系可能有冲突,李铮在天成也不好做佳和相关的业务。”
不过,说不定简佩瞒着她也有要气她一气的意思,她们关键时刻互相支持,可平时这样玩笑般互相整蛊也不是第一次了,元黛知道,要取得胜利最好的做法就是表现得并不在乎,而且她终究还是要原谅简佩的,也没法就这种小事情发什么火——纪荭和林天宇搞猫腻,那么大的事,简佩不也就只是骂了几句?当时在旁边劝着的人还是她呢。
男朋友本来也不能在一起,说不定回到家她也会发现李铮把东西都搬走了,遂了她的愿,好朋友之间走到这一步,到最后大家也只能把芥蒂囫囵咽下,元黛今晚一点胃口都没有,禁不住浩然长叹,颓然说,“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曲琮注视着她,元黛能感受到她真诚的同情——怪不得纪荭要送她包,现在元黛也很想送她一些什么,这样纯净的情绪,在她身边竟显得如此宝贵。
“我觉得这话很讽刺,因为我最不喜欢听别人对我这么说,但是我这时候这样对你讲,实在是真心实意。”
曲琮对她说——元黛能看出来,她是真诚的,不管她们之间有怎样的算计,是怎样的互相提防又互相利用,但这一刻,曲琮对她的善意没有掺假。“你已经赚够钱了,为什么还继续在做呢?我是真的觉得,和李铮结婚,不要继续做这一行了,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选择啊——我现在没得选了,你是可以选的啊,你已经证明了自己,你有钱了,而这份工作给你带来的除了成就感之外,还有那么多别的……负面的东西。”
这到底是在公共场所,曲琮用词小心隐晦,但元黛明白她的意思,那些所有私下的活儿,将来都有可能在某一天掉过头一口咬她的脚,曲琮觉得她已经赚了足够多的钱,可以上岸了,但元黛已经知道苦海无涯,这艘船永远都靠不了岸。
“在哪里能逃开这些负面的东西?”她问曲琮,“就算不做了,安全了,拿着钱去环游世界了,然后呢?你知道很多人因为合作伙伴出事,自己受到连累,想象这样的事如果在自己身上发生,你退缩了,辞职了,但这只能逃开你作为社会人的那部分风险,那之后呢?你总会认识一些意外身亡的朋友,一些英年早逝的不幸的朋友,她们得了癌症,遇了意外……这些东西你怕也没用的,到时候,你逃到哪里去呢?人不能因为风险和焦虑就不生活了,这是不健康的应对方式。”
更何况,还在工作,真出事了还有人捞你,真的不做了,没了利用价值,反而随时被拉出来给以前的事当替罪羊,那才是把自己交给运气。元黛没说,但曲琮应该懂,她点点头,坐着怔怔地望着桌面,一大盘羊排两个人谁都没动,曲琮突然叹口气,低声说,“人生真是太苦了。”
对她而言,她未经过什么重大波折,这话似乎矫情,可元黛知道她是怎样长大的,曲琮从小就活在虐待里,确实也很不容易。她说,“确实,谁不是支离破碎的活着呢?”
大概她们都很失意,今晚没有人逞强,在停车场,曲琮请她稍等五分钟,她坐在副驾驶上呜呜地哭了一会,擦着眼泪说,“这是我这几个月第一次哭。”
哭完了,她精神好些了,笑容也轻松一点,苦中作乐的味道不那样明显,“以前我觉得自己赚钱就能幸福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确实,对很多人来说会是个打击,但有钱确实不等于幸福。”元黛说,她想到她那么多客户的人生,她的客户离婚了,生病了,破产了,死于非命了,家庭破碎了,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苦海中的孤舟,一阵巨浪过来,有些小舟翻下去再也没起来,船没翻的,也没什么办法,总是要继续往前开。“总有一天,你要面对生活的真相——我们每一天还能活着就足够幸运了,比起痛苦,还不如想着怎么继续往前生活。”
曲琮睁大脱了妆的眼看她,有一丝天真的疑惑,“你总是能这样给自己鼓劲吗?”
你就没有想哭的时候吗?这是她暗藏的疑问,元黛笑了一下,“我的眼泪早就干了。”
曲琮不太相信,元黛只好说实话,“我已经过了掉眼泪不丢脸的年纪了,当你39岁的时候,你会明白的,你这个年纪,大家都觉得你流血也不会流泪——也不应该流泪,到时候,你就习惯了,多珍惜眼下的好时光吧。”
她刚刚在曲琮面前卖弄着自己出众又痴心的男朋友,元黛自己都知道好多次她在有意无意地打压着曲琮,以此来获得自己的从容,今晚她能够面对自己——这么做无非是暗中羡慕她的年轻,她还鲜嫩,所以容易受伤,而对元黛来说,所有的崩溃也只是今晚这么一次爽约,这是她能容许的全部任性。
曲琮还年轻,所以有权力撒娇,她说,“那我还不想习惯——我还是怕得想哭。”
她张开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动作,元黛有点好笑,她想现在的孩子真的娇气,她年轻的时候——
但她仍宽容地抱住曲琮轻轻拍拍头,曲琮搂着她的肩膀,突然低声在她耳边说,“想哭的话,你现在哭吧,没有人能看到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元黛是真的笑了,她望着顶饰笑了一会儿,慢慢闭上眼,感受肩膀处的温热——曲琮还在哭,她是真的很害怕,元黛能明白她的恐惧和惊慌,只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曲琮经历眼下的绝望。
而她自己呢?那些情绪就像是狼虎一样扑来,李铮、纪荭、简佩、她做过的那些所有的工作,她对于健康对于将来对于风险对于经济对于亲人的焦虑和恐惧,她的心理医生给她做过培训,刘老师说,“情绪如水,你如磐石,你要知道,你的情绪对现实没有改变,恐慌不会加剧或减少你面对的风险,你要把情绪只认识为情绪。”
这颗在暴雨般的情绪中冲刷过的心,越来越像一颗坚硬又圆滑的磐石,李铮说谁能走进她的心里,是呀,谁可敲开顽石呢?
元黛狠狠闭上眼,有一滴泪从眼角慢慢沁出来,落入曲琮发中。那些所有未来,或许有一天都将扑面而来,她将再也不能逃避,她40岁了,她要接受这一点,世事再好也有终点,她正往终点走去,路程已快过半,甚至,已所剩无几。
但又有谁是情愿接受的呢?
在车里哭一会儿,对情绪是很有益的放松,哭完了,情绪随着眼泪排出去,对着后照镜补点口红,又能应付社畜的一天,曲琮到底年轻,哭完就好了,甚至笑着和元黛说,“你看我的眼线,铁打的——你要链接吗?”
元黛的眼线其实也很抗造,一点看不出哭过,她笑着打发了曲琮几句,开车回律所,到办公室,把该置顶的聊天重新置顶,回了简佩几句,李铮在微信上问她今晚几点回来。
【大概十点就回来了,你可以等我】
元黛回他,放下手机望着门外——大办公室里还有很多人没走,曲琮站起来和成少春说话,灯光打在她身上,她唇角含着笑意,笔直地站着,姿态显得很优雅,她毕竟很年轻,晚上8点多了,还是很有精力。
元黛看了她一会儿,给IT部打电话。
“IT你好,我是元黛,是这样,这几周有些业务需要给我这边的律师临时提升权限,对,我说你来操作吧。”
她当然不会留下文字证据,“成少春,给他提到2级,刘宁,提到2级,曲琮——给她提到3级吧,对,把格兰德相关的项目权限都全开放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因为比较现实的关系,从我自身感触中取材的地方也挺多的,这个念如流水,我如磐石,是我个人的经历,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的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恐惧也会变多,而且更深刻的知道人的一生不由自己主宰的地方是很多的,我的想象力又很好,所以有时候看到那种负面的新闻也会不禁想象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么样,这种想象是情绪不易承受的,会充满对未来的恐惧,但是明知无益却又很难控制,就像是之前看到有一位网友毫无征兆的检查出晚期胃癌,就会想,啊,说不定……
当时我有在做心理咨询,咨询师推荐我看了一本书,书里就提到了这个疗法,要充分的意识到情绪的产生是不可控的,就像是流水,但是真正现实中的‘我’的遭遇,并不会受到情绪的影响,就如同流水中的磐石,水过无痕,想法只是想法,水起水落,由他去就好了
一般来说我不太愿意在文里说到自身很负面的东西,不过这是个已经学会共存的坏毛病,所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如果有类似的情绪问题的话,希望能帮助到大家。这本书的名字叫《幸福的陷阱》,有兴趣的话,大家可以去看一下(应该不算广告吧,防杠)
今天吃海鲜兴化粉!大家周二来看更新哈
第61章 意思
简佩和刘老师联系很频繁,频繁到她开始有些多想,她征询两个姐妹的意见,“你们说刘老师是对我有什么,还是完全正常在和家长沟通?”
随着问题发出来的还有几张对话截图,内容多是关于工作时间的闲聊,两个人各自吐槽,老师有老师的苦,律师也有律师的苦,总归都很难正常下班。
【是从你不能多陪孩子的话题发散开去的?】
元黛第一个回,她知道简佩发这个多少有些自证清白的味道——她录取李铮自然有许多考虑,李铮的学历、人脉和简历都是过硬的,一般人很少能从法务跳到律师行的,但这说的只是一般人,如果你家里也有好几亿的家产等着要继承,那做什么都会变得很容易。
当天缺席餐叙,算是元黛任性了一回,简佩有单独和纪荭吃顿饭的机会,毫无疑问要尽量刷好感度,元黛也不愿和两个好友渐渐疏远,简佩既然主动搭台子,她也接得很快——不过,也没想到简佩目前的兴趣会集中在儿子班主任上,她分明说了对经适男没兴趣的,而且刘老师年纪应该还比较轻。
【是的,但感觉聊得比必要的多,最后也没兜回孩子身上,我还当他要给我上课,告诉我再忙也不能不陪孩子。】简佩看来对刘老师是真的上心了,不但回得很快,而且讲得也很细,【但是最后就是在说两个人生活上的事,而且老师忙起来回家长一般不是这个频率的,我没离婚以前他也是习惯五分钟回复一长段,不是这样迅速回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