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诉女王——御井烹香
御井烹香  发于:2020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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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无法欺骗自己,元黛确实想要利用曲琮,毕竟,曲琮本可以有很多其他选择,不一定要在华锦继续工作,更不应该牵扯到她和纪荭的纠葛中来,纪荭盯上曲琮肯定有用意,元黛还没参透,只知道和纪荭有关系的事必定简单不了,说不定还很危险。以曲琮的段位,她可能很难全身而退,说不定还要连累到家里。
  曲琮已经没有说话了,她眨了几下眼,垂下头去找纸巾擤鼻子,元黛注视着她的头顶一个小小的发白的发旋——曲琮的头发有点油了,就显得更少了点,这样看她脸有点太圆了,元黛还记得第一次面试她的时候,曲琮的头发茂密又蓬松,看起来是个很讨喜的小姑娘,脸上一点婴儿肥,不显得胖,只显得她的青春年少。
  她突然有些不忍——再哄着她是不是看着她往套子里钻?就算纪荭没有坏心眼,这一行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她?她是不是正在把一个很可爱的年轻人杀死?用一种残忍的方式榨取她的价值?

  元黛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来挽回气氛,给曲琮灌下被人生感悟包裹的鸡汤,继续用这丰沛的财富来滋养她的欲望,但她犹豫几秒,还是严厉地说,“你应该先和我商量一下的,小曲,这是我们的大客户——她想在我身边养一双眼睛,那我当然也想要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让曲琮去做双面间谍,这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曲琮的手指轻轻颤抖,紧捏着纸巾边缘,她说,“那你最近……”
  元黛承认,“嗯。”她什么也不想辩解。
  比起职场上尔虞我诈的算计,对情感的利用和践踏更伤人,它会让人更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曲琮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了,元黛注视着她,等待着必然的爆发、斥责和拒绝,嗯,现在回去准备考博还来得及,明年六七月也是合适的婚礼时间……她的薪水分配可以再调整一下了,朱子强应该会开心的,他可以继续付每个月的心理咨询费了……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这不是我份内的事——也违背了我做人的原则。”
  曲琮最终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是颤抖的,她抬起头和元黛对视,脸上果然有一抹未退的怨恨。元黛想这也是应该的,大概她五六年后会明白过来,这对她未必不是好事——
  “想要我做,就得加钱。”
  可接下来的话就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元黛这一天听到很多坏消息,但这是她第一次吃惊。
  “明年三月去新加坡的名额。”
  曲琮依然还在发抖,她的嘴唇轻颤,可语气却很坚决,带着强装出的老练。
  “——双面间谍。”
  “给我那个名额,我就去做。”
  ——要杀的人是我此生挚爱,所以,得加钱。
 
 
第32章 选择
  曲琮开门进屋,关上门来不及脱鞋,先扶着鞋柜长长喘口气,她太乱了。
  刚才那顿饭她没喝酒,吃得也不多,可这会儿食物在胃里翻江倒海,曲琮捂着嘴咽了几口才忍下呕吐的冲动——倒不是因为那顿饭吃得多恶心,元律并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流露什么丑态,考虑了一下就平静答应下来,曲琮觉得都这样了吃饭也没意思,告辞想要先走,她还让曲琮留下来,第一个菜做多了不能浪费,第二个,‘上一秒吵的不可开交,下一秒都要坐在一起吃饭,搞这一行你总要适应的’。
  曲琮还没道德洁癖到不肯和‘背叛’自己的人坐在一起吃饭的地步,事实上她不怎么怪责元黛——要失望,得需要先对一个人有高要求,元黛从来也没粉饰过自己,把自己装点成人生导师般的好老板,曲琮倒觉得自己实在很蠢,有些事她不该等元黛点破才想明白的,说不定最近元黛几次想主动点破,但看她悠然自得,满心还以为自己多得宠的样子,还觉得尴尬呢。
  受伤是有一些,但并非是主流情绪,曲琮按着胃在屋里走来走去,试着回想她反开价那几分钟的心理活动,却是一无所获,她真想不起来了——她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能行吗?越走越深,她难道不怕被纪总监玩死?还有元律师,甚至是藏在暗处的简律师,这简直就是三国演义之列王的纷争,曲琮最怕的不是自己不能在这行混下去,甚至不怕自己牵扯上官非(非诉律师玩这么大的还是少见),回来车上她一直反复焦虑的还是父亲的工作,偏偏元律叫司机送她回家,她还得收着点不能太激动,强忍到家情绪爆发,转了半天还是冲到厕所去吐了,吐出来冷静不少,漱过口又擦了一把脸,在屋里来回转悠,也不知道在激动什么,思维极度奔逸,想了半天掏出手机,点进微信又忘了要找谁,过一会才想起,是想和父亲聊聊——看下时间又知道自己是真乱了,已经十点多了,父亲该休息了,现在找他聊天,目的性太明显,恐怕三两句就要被反过来盘问了。
  时间不早了,曲琮机械地做起晚常规,她闭着眼睛站在莲蓬头下,指望水流冲刷出一些灵感:纪荭是制药公司的,哪怕只是一些信息可能都对她有很高的价值,可能在她看来李铮也是如此,元黛让她做润信和格兰德的案子,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她倒从来没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家庭关系上。纪荭想要的是什么?爸爸又不是一把手,权力有限,而且清廉奉公,曲琮想要的也绝不是全靠着家人的力量往上爬,最多有点小小的帮助。纪荭挑选她当狗去取代元黛,到底是看元黛不顺,还是有一个大坑挖在那里等她去跳,元黛只是她计划中不得不被牺牲的点,又或者也是计划的参与者?
  这问题不能问父亲,哪怕只是展现一点疑虑,母亲都会找到借口直接命令她辞职,之后的人生恐怕再难自主,而曲琮虽然还没想好之后该怎么做,却知道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自私得让自己都感觉愧疚——这可能会连累到父亲,哪怕只是微小的可能,符合道德的做法依旧是把这一线可能扼杀在摇篮里。可曲琮知道自己不会说也不会去问,她只会一直保留这个小小的焦虑,藏在心底,直到慢慢遗忘。
  也许正是愧疚放大了她的想象力,从曲爸爸的工作内容来看,曲琮是在自己吓自己,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象着那些最坏的结果,她甚至想不出要怎么才能达成这个悲剧,可父亲锒铛入狱,曲家倾家荡产的画面依旧生动展现,她蹲在地上蜷成一团,温暖的水流也止不住双腿的颤抖,这是在自己吓自己,可她真的乱了,全乱了,她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她到底在想什么?
  画面又情不自禁地回到眼前,那一瞬间的心理活动已经忘了,可元黛的反应依然清晰,让她一再回味,她片刻的惊讶,随后转为深沉的眼神,唇边浮上的复杂笑意——曲琮多次觉得元律很漂亮,可让她禁不住一再重温的,是那一刻那种……
  那种力量满溢的感觉,那种凭着自己的能力让女王吃惊的感觉,那种权力在握的感觉,那种牌在指尖的感觉。
  那种……那种玩家的感觉。
  元黛对她说过自己的生活,曲琮不否认自己因此有点退缩,在她的构想里,总有一天她是会结婚的,虽然还没想好和谁,但那个模糊的愿景一直在那里,她没想过它会被工作排挤,以元黛的能力都不免被吞噬掉个人生活,还有纪荭、简佩,似乎越成功的非诉女就越容易单身。
  ——但曲琮也想要钱,离开华锦她很难再找到一条这么赚钱的职业道路。
  她想要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年轻人的欲望总是强烈。曲琮知道自己应该找到最想要的东西,不能再盲目地朝前走,她的退路很多,也因此很容易举棋不定,华锦这份工作辛苦又艰难,她完全可以不必这么自虐,征服自己的母亲总比征服那么多客户来得简单,不是吗?甚至于她能感觉得到,元律的惊讶中也参杂着一丝失望,就好像……就好像她希望自己拒绝,希望自己辞职,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曲琮换一条路走更好,甚至连她都不怎么看好。
  这是一丝细微的情绪,也许是她的自作多情,但曲琮确实因此不怎么恨元律,元黛和纪荭不同,对她终究是有点善意,她能感觉得出来,也许元律是希望她离开这个复杂的环境,多少有点儿为了她好,只是这毕竟不符合元律自己的利益,所以她也并没有明说。
  而她也应该顺从这份隐秘的提示,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回到自己的温室象牙塔中去,那里安全又富裕,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让人羡慕的物质条件——
  但是,她还记得刚才那种感觉。
  在情绪的极度沸腾下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在强烈的羞愧感和震惊中酝酿出的反击,元律脸上浮现的惊讶,那种——那种甜美又让人迷醉的感觉……
  那种让人上瘾的感觉。
  这是一条遍布荆棘的道路,曲琮已经看到前辈们足下的血迹,她们精致妆容下的泪痕,但她也一样看到她们灵活的手腕,她们藏在背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自己攫取最大利益的狡黠。
  元律说得对,生活只关乎于选择,你总是会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而曲琮心底深处知道,她有点被自己吓着了,说实话另一部分的她简直一直在无意义尖叫,这才是她如此六神无主的真正原因,她现在就像是分裂成了两个,有一个人让她第二天上班就递辞呈,另一个声音很小却很自信,它知道曲琮大概最终还是会去上班的。
  ——它是对的也是错的,因为明天是周六,曲琮这周不打算加班。
  但她也没打辞呈,这天晚上曲琮翻来覆去,还是约了喻星远周日出去买衣服兼玩密室逃脱,她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说实话这样对喻星远好像也很不公平,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曲琮越来越能胜任自己的工作了。她放下手机,望着镜中的自己,意识到崇拜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毕竟,自己正潜移默化地向她的偶像和导师转化。
  曲琮托起下巴,久久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第33章 温情
  喻星远从更衣室里走出来,在曲琮面前僵硬地转个圈,叉手站在那里,“喏。”
  “好看的,”曲琮忍不住笑,她体会到曲妈妈打扮她的心情,真的挺好玩的,“又不是让你穿什么贴身西装,别那么板正呀。”
  “我还是觉得高领毛衣舒服。”
  “你是真的喜欢乔布斯啊。”
  喻星远抱怨归抱怨,还是乖乖掏出信用卡买单,一个HR肯定不能学IT宅男,春夏秋冬不是格子衬衫就是高领黑毛衣,曲琮给他买几件衬衫,外面罩个毛线背心,喻星远身量高,穿起来很吸睛的,只是他连衬衫都觉得束缚,一边走一边拉领口,到下一家还是借用换衣间换回松垮垮的黑毛衣,松口气这才安心下来,抱着衬衫跑到曲琮身边,“你买吧,我付钱。”
  钱对曲琮本人来说是值得追逐的,但对两个家庭来讲,置装费只是小数目而已,曲琮给自己挑大衣,看来看去都不满意,喻星远这时候又善解人意起来,主动说,“我们到楼下去看。”
  他们在IFC第三层逛,大衣价位大概也就七八千的样子,基本是国际二三线品牌,下到一楼去逛国际大牌的话,五六万是随便好花出去的,曲琮舍不得拉自己的卡卖,也不愿拉妈妈给的副卡,又觉得才约了两三次就花喻星远这个数额的钱有点过了,她摇头说,“算啦,没必要的,我要穿着上班的,谁知道跑什么地方,大牌的衣服不好保养,买来也穿不了几次。”
  喻星远硬拉她去Maxmara,曲琮试了两三件,她身材不高,最经典的长大衣穿着不好看,当季新款有一件水波纹双面羊绒,中短款,全黑色,职业中不乏潇洒,曲琮被Sales怂恿着试穿一下,穿上去就舍不得脱,在镜子里顾盼频频,喻星远拍板,“买,带我去刷卡。”
  刚见面,连凳子都不晓得搬一张给她,确定了双方合适,六万块的大衣说买就买,曲琮有些感动又觉得很不合适,试图阻止,“我叫我老板帮我从国外带——这个牌子国内比国外贵很多,国外买不值得——”
  喻星远卡刷完了才说,“啊?你说什么?”他故意装着糊涂的样子。
  曲琮以前只很短暂地谈过一两次恋爱,没约会几次就分了,理由自然离不开家长的高压管教,这可以算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和男人相处——她也知道,喻星远对她可能说不上那种倾心狂恋什么的,但终究这种被宠的感觉确实不差,她不禁又羞又喜,又有点紧张,举起手假装要锤喻星远,也不敢再逛了,怕喻星远给买更多,“密室逃脱约了几点啊?要么现在过去好了。”
  密室逃脱约的是晚上七点,两个人一起先去吃晚饭,曲琮帮喻星远打算,“今晚可能要九点多十点到家了,没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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