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瘾——砂梨
砂梨  发于:2020年0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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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迹说她程度轻微,那应该,很快就能解决的吧。
  ***
  谢行送裴芷到家,回去路上给唐嘉年打了个电话。车开得很慢,仿佛如它主人似的,驮着满腹心事。
  谢行敲了两次烟盒,都没点燃一根。
  最后用力揉成团砸在了车座一角。
  唐嘉年终于接通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冰凉。
  “明天去工作室么。”他问。
  “去啊。”唐嘉年没意识到什么事,小嘴一叭进入聒噪常态:“我妈说了,学校那边也不指望我能干吗。过个四级顺利混到毕业证就行。反正以后出来也是找工作嘛,裴姐姐那里先锻炼着,总归是自家人罩着,少受社会毒打。你说是吧,哥?”
  谢行像没听到刚才那一大段,只执着于问:“明天有拍摄任务没。”
  “明天啊……没有吧。明天裴姐姐自己有事呢。我得去修照片,还有一些成片要帮忙整理。估计又要弄到挺晚的,江姐姐那边我都好几天没去了,我下次过去要——”
  “不带你?”谢行打断。
  “不带。”唐嘉年知道对方只关心前半段,在电话那边摇头:“上周四没带我。上上周四也没带我。反正最近周四的活儿都不带我。裴姐姐也没说原因,有天我随口一问,她就说是个很普通的客户,自己就行。”
  “……客户。”
  谢行默念了两遍,心想几小时前,在他这里还说是朋友。在唐嘉年那边可就是客户。两套不一样的应对方法。
  想起备注上的名字,他蹙眉默了一遍。
  暗藏波澜的胸腔仿佛被一记重锤敲开,掀起狂澜。
  “哥,你明天要来找裴姐姐吗?那等她回来了我给你通知?还是你自己跟她约?”
  唐嘉年喋喋不休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行缓缓抬眼,目光落在延伸向前看不见尽头的柏油路上。
  路灯打进车窗,照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狭窄的车厢回荡开来。
  “我自己约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一更往前戳。
行行把钱塞到作者手里,说:妈,别虐我。今天的红包我来发,还不行吗。
好的,行行有钱,不随机,全都有。
 
  ☆、棱角
 
  裴芷今天心情不错。
  因为祁医生说她在叙述过往时, 和前几次相比, 紧绷的精神状态明显缓和不少。
  这是一切往好处发展的预示。
  她聊了那么多, 和谢行的过往几乎已经在旁观者面前摊开摊全了。但祁医生是个特别好的倾听者, 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除了在适当的地方给她加入一些积极心理暗示,其他时候只是个存在感极低的树洞。
  聊天结束时, 祁迹给她列了个书单子。
  裴芷扫了一眼, 猜测都是有益于调整心态积极应对之类的书。
  但祁迹并不强求, 只说:“培养正确的心理暗示是个长期过程。但我看出你有些急,这些也不是帮你速成的。只不过多看看总归有好处。”
  除却最开始对性别有异议之外,祁医生真的是个特别靠谱的心理指导。
  裴芷全数接受,把书单夹进笔记本。
  她正起身, 祁医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补充了一句:“你没想过让你男朋友也做个心理咨询吗?”
  像他这种专业素养过硬的人,从她之前的描述中不难判断出谢行的问题。
  裴芷丝毫不觉得惊讶, 只笑着反问:“你是在给自己拉生意吗?”
  “我需要拉吗?”他又把问题抛过去。
  “我觉着他现在没问题。”
  裴芷嘴角挂着浅笑, 语气却坚定:“至少自我控制效果不错。而且你不是说了么, 要多给自己积极响应。我现在的积极响应就是, 他不需要, 他已经是个心理健全的成年人了。”
  说完她追加一句:“我相信他。”
  祁迹耸肩:“不错,学的很快。”
  “谢谢你的书单,走啦。”
  在咨询室两个多小时没看手机,裴芷从楼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男朋友的信息。他说过今天可能会去工作室找她,这个点大概就要过去了。
  果然看到他的未读:【等你吃饭[定位]】
  比她想象得更早一些, 他已经到了。
  从这里回工作室很近,裴芷没告诉他自己快回去了,打算玩点儿情侣之间的小惊喜。
  到工作室楼下的时候,池颜刚好打电话过来。
  今天是周四,每次做完咨询池颜都会例行关心她一回。
  听到她声音,池颜还挺惊喜:“今天这么早就结束了?时间越来越短了啊。”
  “是啊,一次比一次感觉好。”
  裴芷心情放松,在指尖甩了一圈车钥匙,笑:“不过是自我感觉。”
  “自己感觉好才对啊,祁医生又不是你本人,他的感觉没你自己靠谱。”
  “那不能这么说。祁迹吧……还挺靠谱的。”
  “是吧,毕竟陵城最好的了,靠谱就行。”池颜中顿片刻,又问:“你跟没跟你小男朋友说过这事?他知道你去么,现在管你不紧?”
  “没想着要说。”
  裴芷忽得想到昨晚断在半路的解释,有些担心:“哎我拜托你个事儿。”
  “嗯?”
  “下回过去谢行要是问,我就说找你去吧。感觉他都有点怀疑了。虽然他也不可能直接问你去,但万一啊,我说万一。你得帮我担着。”
  “就这?”池颜笑,“那有什么问题。你随便说。”
  裴芷讲着电话往电梯间拐,迎头罩下片阴影。
  她半垂着眸,往左跨一步,阴影也跟着往左,她又往右躲,阴影像跟着她似的也往右。
  终于抬头,她见到那抹熟悉的眸色时有些惊讶:“你怎么没去楼上等?”
  在电梯间碰着谢行,她跟池颜迅速说了两句挂断电话,又问:“等多久了?”
  “下来买杯咖啡。就这么巧。”
  他唇角始终扬着细微的弧度,表情自然。
  裴芷暗自舒了口气,想必他刚从电梯里出来,之前和池颜讲电话的内容应该没听到。
  “走吧,陪男朋友买咖啡。”
  垂手捏了捏他的指骨,裴芷一愣:“手怎么那么凉。”
  “凉么。”他像是无知无觉,突然哦了一声:“刚洗的手。”
  裴芷今天心情好,连带着看什么都觉得明朗。给他搓了下指骨塞进自己风衣兜里,说话时眸间也荡漾着笑意。
  落入谢行眼里,却格外刺目。
  骗子,就跟野男人见个面……这么开心。
  他压着情绪,浪起多大,他就能吞下多少。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一口深井,能藏下那么多情绪。
  此时此刻心里都掀翻了天去,面上却还得维持滴水不漏。
  买完咖啡他俩没再上楼,等唐嘉年下来一起去餐厅吃饭。
  唐嘉年平时用来调节气氛不错,但言多必失确有其事。一见着裴芷就蹦跶着问她早上忙不忙。
  谢行也在边上,裴芷依稀记得昨晚口快说了去见朋友,但在唐嘉年那边说的却是有个工作。迟疑片刻才挑了个折中的回答:“还行。每天不就那样么。”
  目光偷偷掠过谢行,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立马转移话题:“饿不饿?我今天好像有点饿了。”
  “嗯,有点。”
  谢行缓缓点头:“早上去了趟俱乐部,过来时路过dreamer也上去看了一眼。是有点饿。你呢?上午忙饿了?”
  话题兜兜转转被抛回来,两人跟打太极似的。
  唐嘉年心比坑大,自然听不出什么。
  放到裴芷身上,倘若再心虚一点,肯定能品出点别的意思,但她今天满心都是祁迹说她情绪不再紧绷有很大好转。
  心情飞扬直接略过他话里那点小毛躁,软着语调拉他的手:“对啊,饿。”
  他好似身形僵了片刻,才反握住她:“那一会儿多吃点。”
  吃饭时倒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就是快结束时,谢行突然说给老裴买了点东西,晚上带去她家。
  自打老裴知道他俩谈恋爱之后,好像都没正儿八经碰过面。以前多多少少还在她面前说小谢怎么怎么不错呢,现在防狼似的防着他。
  不仅晚上有严格的门禁时间,还隔三差五打探两人发展到什么地步。
  裴芷听他说要过去,挺意想不到的。
  通常家里去客人都是老裴掌勺,她还是给老裴打了电话,通知一遍。
  裴忠南又不是真的要防谢行,他对谢行还挺喜欢的,就是怕年轻人谈恋爱蜜里调油把握不住分寸,捎带盯得紧了一些。
  一听说他要过去吃晚饭,心里还是开心的,早早就回家准备了晚餐。
  谢行给老裴带的东西是一本书,或许是老裴无意间提过的。见到时眼前一亮,连连赞叹:“我就课上随口一提,当时觉得挺惋惜的,你竟然给我找来了。”
  “正好看见,没费什么功夫。”
  虽然保管得不错,但封皮边角带着一点儿卷,连书脊都快泛黄了。说是没费工夫谁都不信。
  老裴特别高兴,擦干净手细细翻阅着,边翻边夸他有心。
  裴芷在一旁打量,蓦地想到祁迹给她列的书单,随手翻进网购页面输入搜索,竟然都没找到对应的。
  那边还在商业互吹,她没什么事就问了祁医生一句:【书都上哪儿去买?】
  嗡嗡——
  手机震动两声,谢行似乎往这看了一眼,很快又继续和裴忠南聊上。
  裴芷低头,看见祁迹回过来:
  【网上经常缺货】
  【上周路过陵城书局时有看到,去那边看看?】
  【行吧,谢了】裴芷低头回复。
  厨房里炖着的瑶柱汤扑哧扑哧翻腾,听动静该好了。
  她看了一眼热烈探讨中的老裴,放下手机往厨房去。
  再出来时两人似乎是就这一话题聊完了,她指指厨房示意:“汤好了。”
  “诶,我这就去。”
  回到餐桌边,谢行换了个座儿,正坐在她左手位。
  裴芷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早就变黑熄了屏。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多了,趁着老裴还没出来,在餐桌底下扣了一下他的手指:“怎么坐我边上来了?”
  “不行?”他挑眉。
  “怎么会。”她神情无辜,“不是看你和老裴聊得好么。”
  谢行抬了下眼皮,瞳仁里倒映出她来。
  空白两秒,才道:“最近和你聊的也少,得找机会都补回来。”
  裴芷总觉得他像话里有话似的,细细看他。
  目光相接,除了互相在对方眼里找到自己的倒影外,纯澈又干净,无波也无澜。
  那就是想多了吧,她收回目光。
  私自去看心理医生是她最近做的唯一一件没和对方互通的事儿。
  不是刻意瞒着,就是觉得看病,还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心理问题,完全没必要说出来让两个人同时担着。
  在遇到祁迹之前,她对这块儿完全没概念,想着要能解决还好,要解决不了就是平白给对方一点盼头又打消。
  倒不如从来不知道,届时来个惊喜要好得多。
  裴芷有自己的打算,也并不觉得她刻意隐瞒有什么不对。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如果那方面不和谐的话,挺头疼的。她总不能一直叫对方忍着吧,多不公平。
  而对于谢行,他向来直白肆意。
  经历那么多不过是个二十一的少年,锐意和躁动是骨子里难耐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几乎难以想象,自己会有一天,在内心如此煎熬和翻腾的同时,面上能隐忍得如此成功。
  即便是最亲密的她,也暂时无所察觉。
  那些不沉稳是他未褪去少年气的组成。
  他压抑着,也痛苦着。
  欲破笼而出的情绪每释放出一点儿就要强行收回锁进牢笼,源源不断地重复着建设自我的过程。无处宣泄,也无人诉说。
  在猜疑着她周四到底去做什么的时候从裂缝中泄出一点儿,狼狈收回。
  在听到她和朋友说着刻意瞒他的话时几乎破墙而出,强压着往回拽。
  在看到她与备注为“祁迹”的男人频繁联系时,差点就要冲破自我讨伐而出。

  把自己绷得太紧,太难受。
  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在这一刻习得了什么叫做惧怕。甚至比两年前分手时更畏手畏脚。
  不敢问,怕得到他不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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