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顾新橙毫无察觉。
她将丝滑的绶带当作发带绑在头发上,这会儿确实松了,头发散了几缕。
“我帮你。”吴梦婷凑到她身后,将她的绶带又缠了两圈,绑成了一个小蝴蝶结。
“谢谢。”顾新橙说。
“你们干嘛呢?磨磨蹭蹭的。”孟令冬回过头,“等会儿那几个人合完影,咱们就过去,别让其他人抢先。”
她指了指不远处刻着A大校名的石碑,这儿是毕业生留影的必争之地。
冯薇找了一个新闻学院的学妹来当摄影师,一人收两百,可以拍几百张照片,还包精修二十张,特别划算,值得收藏纪念。
石碑前的几个人前脚刚走,孟令冬一个健步冲上去,跟她们挥手:“快来快来!”
摄影师指导她们摆了几个特别的POSE,之后便飞快地摁着快门。
一拍完,大家就凑上去扒着相机评头论足。
“哎呀,我的脸怎么被拍这么大?”
“这张闭眼了。”
“靠,这张是什么鬼?赶紧给我删了!”
“还是橙子好看啊,怎么拍都美。”
顾新橙捋着学士帽上的穗子,瞧着这三人,不禁会心一笑。
她们四个性格迥异,竟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四年。
四年间的各种琐碎画面逐渐浮上心头,现在她只记得愉快的事,那些小矛盾早已不再挂心。
毕业以后,大家即将各奔东西,下次再聚首,不知是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她忽而有些神伤。
这一年,她经历了太多离别。
这时,她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同学,能帮我和男朋友拍个照吗?”
顾新橙一转身,是一个和她穿着同样学士服的姑娘。
个子比她矮一点点,长得挺可爱,稚嫩得不像大四毕业生。
“行。”顾新橙答应得很爽快,她接过相机。
女生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榕树,说:“就那儿。”
顾新橙瞥了一眼,斑驳树影下立着的那个身影,竟有些熟悉。
是江司辰,他穿的是隔壁学校的学士服。
见了顾新橙,他面色略窘,一言不发。
可那女生毫无察觉,走过去和他说:“要拍照了。”
顾新橙稍微调整了一下相机的角度,说:“你们两人靠近一点。”
那女生小鸟依人地挨在他身边,笑容甜美。拍完照后,她看了一眼照片,说:“谢谢啊。”
顾新橙浅浅一笑,说:“你和你男朋友挺般配的。”
女生的眼里像是有小星星,兴奋地问:“真的吗?”
顾新橙点了点头。
她离开时,隐隐约约听到两人在讲话。
“等会儿我们去五道口吃火锅。”
“大夏天的吃火锅不热吗?”
“可是人家想吃嘛。”
“……哪家啊?我看看要不要预定。”
他还是会杠上一句,但已经学会迁就与妥协。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顾新橙忽然想起一句话,陪他成长的人未必能陪他走到最后。
她和江司辰有缘无分,可她并不遗憾。
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这样的爱情才能长久吧。
爱过,痛过,哭过,笑过。
她才知道,纵然当初恨意入骨,回望过去,依旧还会感谢相逢。
顾新橙脑中蓦然想起那个身影,傅棠舟,他现在怎样了呢?
自银泰一别,他们再未碰面。
她和他之间,恍若隔世。
想到这里,她释然一笑。
她在血泪欢笑中成长了不少,也不枉飞蛾扑火一场。
而现在,新茶旧酒,俱付笑谈中。
*
六月二十号,阳光炽烈,蝉鸣躁动。
经管学院的毕业典礼在千人礼堂举行,老师、学生和家长济济一堂。
礼堂内花团锦簇,一道红色横幅悬挂于正上空,欢声笑语一片。
顾新橙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致辞。
她的演讲没有大话空话,而是用质朴的语言带领大家回顾过去这四年间的点点滴滴。
春天四散的柳絮,夏天清香的荷塘,秋天压满枝头的柿子,冬天石栏上堆着的迷你雪人。
通宵自习室里学霸们的奋笔疾书,教室里老师的谆谆教诲和段子,宿舍里室友们的嬉笑怒骂。
不少同学听完她的演讲,不禁潸然泪下,恋校情节在此刻达到巅峰。
最后,顾新橙说:“毕业,不是结束,而是下一段旅途的开始。日后再见,大家依旧还是青春少年。”
经管学院的院长为她拨穗,她冲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毕业典礼结束后,顾新橙的爸妈为她送上一束鲜花,新鲜的百合配满天星。
两人脸上洋溢着喜悦而骄傲的笑容,对女儿这四年取得的成绩非常满意。
顾新橙抱着花束,说:“爸妈,等会儿吃完饭,你们想去哪儿逛逛?我都没怎么带你们逛过北京。”
秦雪岚:“我们就不去了。”
“难得来北京一趟……”
“你爸这几天不太舒服。”
“怎么回事?”顾新橙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没事,前几天加班累的。”顾承望大手一挥,“歇几天就行,老毛病了,不要紧。”
三人正在礼堂的台阶前说着话,这时有人走了过来,叫了一声:“顾新橙。”
她一偏头,是季成然。
他穿一件随性的短袖,踩着白色球鞋。
季成然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好。”
顾爸顾妈笑着点点头,说:“你好。”
“你怎么过来了?”
“我要去实验室,顺路。你们学院今天毕业典礼啊?”
“嗯,已经结束了。”
“我们学院还得过两天,我刚刚一路过来,看见那些小孩儿在拍照。”
两人寒暄几句,季成然和她挥手告别。
秦雪岚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回头用胳膊捣了捣顾新橙,说:“有情况?”
顾新橙无奈道:“妈,瞎说什么呢。”
经管学院金融班的同学正在排队,准备合影留念。
“小橙子,过来拍照了!”孟令冬站在石阶中央,手作喇叭喊她。
“去吧,你同学等你呢。”顾承望接过她手中的花。
顾新橙拿着学士帽跑过去,“来了来了!”
她来到孟令冬身边站直,同学们叽叽喳喳说着话。
摄影师交代说:“等会儿我喊三二一,你们就把帽子扔到天上去。”
“三、二、一!”
“毕业快乐!”
黑色学士帽被掷到空中,金色的穗子摇晃,每个人脸上尽是灿烂的笑容。
闪光灯将这一刻定格在这一年的夏季。
毕业了,我们真的毕业了。
*
国贸CBD,升幂资本,总裁办公室。
金龙鱼摆着尾巴扫起缸底的细沙,它在水草间游来游去,时不时吐上几个泡泡。
“这条鱼一天只能喂一次,一次量就这么多。”于修站在鱼缸前比划了两下,嘱咐新来的秘书,“这鱼抵你两年工资,得小心。”
秘书一听,顿时大骇。
于修又指了指罗汉松:“这个,每周浇一次水,量得少,控制好,保持花土微干就可以。”
秘书小心翼翼地问:“这树多少钱?”
于修瞥她一眼,没有回答。
秘书懂了,肯定不便宜。
她四下谨慎地打量一番,这办公室里每一样陈设都不简单。
不仅价值不菲,还能彰显独特而高雅的品味。
忽然,她发现总裁办公桌上还有一盆植物,是一株平平无奇的仙人掌。
它出现在这里,尤为格格不入。
她问:“这个仙人掌,怎么养?”
于修:“这个傅总自己养,你千万别碰。碰了傅总会生气。”
秘书:“……”
几十万的鱼交给秘书养,几块钱的仙人掌自己养。
看来傅总的脾性挺难拿捏。
于修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正准备带她离开。
恰好碰上傅棠舟,还有个穿着时髦的黄毛——好像是傅总的亲戚。
“傅总。”两位秘书毕恭毕敬叫了一声。
傅棠舟微微颔首,他俩便出了门,秘书仔细地将门掩上。
“嚯,傅哥,你这办公室可够阔气的啊。”林云飞走到落地窗前,双手叉腰,“这场面,啧啧,我也想搞一个。”
傅棠舟坐上办公椅,转了转。
他没工夫听林云飞胡扯,直接问:“你找我什么事儿?”
“傅哥,我想清楚了。”林云飞转过身来,“我这脑子呀,真不是学习的料。花了十万去进修,啥也没学会。我打算找个懂行的帮我来管理,你给我介绍一个呗!”
傅棠舟:“……我不是猎头。”
林云飞:“哎哎,你帮我找个顾妹妹那样儿的就行。”
傅棠舟没理他。
“哦,对了,傅哥。”林云飞想起什么,“我上次就想问你,顾妹妹发朋友圈说她要出国,你俩怎么回事儿啊?打算异国?”
傅棠舟握着鼠标的手一顿,他缄默几秒,这才说:“我们分手了。”
“你们分——”林云飞难以置信,询问的话说了一半,他识相地闭了嘴。
傅棠舟端坐在办公椅上,日光从斜侧落下,他的半边脸隐入阴影之中。
面色略沉,看不出半分情绪,周身气压逼得人不敢说话。
傅棠舟亦不言语,他的目光落在办公桌的仙人掌上。
当初瘦瘦小小的一棵,奄奄一息。现在嫩绿水灵,茁壮成长。
林云飞挠了挠头,察觉出氛围不太对劲。
他顺着傅棠舟的目光看向仙人掌,打算换个话题:“傅哥,你这仙人掌哪来的?”
“别人送的。”
“谁啊?这也好意思送出手?”
傅棠舟一记凛然的眼风刮过来,林云飞立刻住了口。
——恐怕,是个非常重要的人吧。
*
七月初的某天,顾新橙顶着艳阳,来到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
鹅卵形的航站楼内,人来人往,步履匆匆。
她推着大包小包,兜兜转转。
办理值机时,身后有一对恋人你侬我侬,依依不舍。
机场向来是离别的地方,而她却没有人送别,唯有父母的声声叮嘱陪伴。
顾新橙一个人过安检、过海关,忙碌了整整一上午,终于到了登机的时刻。
一阵热风卷起她纯白的裙摆,她只回望一眼,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飞机。
坐上位置时,一切尘埃都已落定。
上方的音响有乘务长的中英文播报,头戴红色贝雷帽的空姐挨排提醒每一位乘客系好安全带。
遮光板刷刷落下,机舱内顿时光线顿时幽暗。
顾新橙看着前方屏幕上的安全飞行小视频,将安全带扣好。
这是她有史以来最长途的一次飞行,目的地是波士顿,中途要从西雅图转一次机。
前往美国是一次冒险,可她向来不缺乏冒险精神。
一切整装待发,飞机在长长的跑道上滑行加速,最后一飞冲天。
待飞机平稳之后,顾新橙打开遮光板,望向舷窗之外。
蓝天白云之下,这座庞大的城市,好似实景地图上的一处掠影。
北京,再见。
顾新橙默默告别,随后靠上椅背,戴上眼罩。
她在心底预演,该怎样拥抱下一座城市。
*
“傅总,上周姜经理他们去上海看了这家公司,主要做的是AI智慧医疗,这是报告,请您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