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对不起。”
“跟我打电话的时候这么容易走神啊。”她调侃着说道。
席君和轻轻点了点头,“对,因为很容易就沉浸在某种感动中去了。”
“感动?”她此时有些脑回路短缺,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话能让他感动。
“因为觉得你太可爱,太温柔了,一想到这样的人居然留在了身边,就十分感动。”正儿八经的语气,说着段数最低一点也不委婉的夸奖。
秦水树轻笑了几声,添油加醋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跟满月签约吗?之前说的那些都只是借口,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家**oss实在是太帅了。简直是美色误人!”
席君和觉得自己的手好像有些无处安放,随意拿起一根钢笔,扣了几下笔帽,压住了心中的那点羞意。
秦水树这句话,转换到她原先的世界,就如同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对着一个长相平庸的男人,说上一句“我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喜欢你那颗美好的心”。
让人在被惊喜冲上云霄之后,又猛烈地堕落下来,意识到,这话假得只能被当做一个玩笑。
“别逗我。”他压低了声音。
“没逗你。”秦水树强调了一句,没等他回答,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后的打算,询问道,“对了,如果我跟满月签约,公司可以给我安排住处吗?”
席君和立马开始考虑有什么合适的房子,“会的,你放心。”
“那没事了,挂了,拜拜。”
“嗯。”
他觉得这个通话太过短暂,低头一看,却已经聊了有四五分钟了。席君和不知怎么的,有些走神,半晌才重新低下头,想起秦水树刚才说的过激言论,准备到网上去看看是什么样的情况。刚刚点进碎星,他还没来得及搜索秦水树的名字,就在热门上看到了她的那篇星文。
她的这番反驳,用词的确很不客气。跟在她在《梦中秀》里所表现出来的善解人意相比,显得有些傲慢和伤人。
他沉默地看完,然后点开了评论。
有很多人对号入座,觉得自己被伤害了。
“既然你都说了自己不了解前因后果,就不要妄下评论。”
“你又知道去参加《梦中秀》的人是因为敢于面对真实的自我了,秦水树,你自己天真就算了,不要天真的同时还那么自信倨傲好不好。一个完全有能力让你瞬间有名有利的节目,为什么不参加,绝对有很多人,在明知自己会挨骂的情况下,仍然会参加。”
“别把别人都想得太美好,还什么没有劝阻孟堂是一种默契和理解,我只能呵呵了。你说我们没有资格去评价成员,那你就有资格评价我们吗?又怎么可以断言我们就不真善美了,感情你做错了事情,别人也不能批评只能夸奖,不然就是没有一颗真善美的心?”
“没想到秦水树在《梦中秀》里人设没崩,节目结束后反而崩了。心情很微妙,有点粉转路人了。”
当然,有更多的人,一窝蜂地拥护着她,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是下意识地先赞同了她的话,才开始看她写的内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是是水树小天使啊!这不是高仿吧。”
“天啦,居然一上碎星就看到我家小树,惊喜。”
“水树也没有说大家不可以批评吧,她只不过针对恶毒和丢人现眼这两个词而已,再说了,她也说了,她只阐述,不说服,我反而觉得她的人设更立体了,一点也没崩。”
“其实小天使说的也对,大家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知道孟堂是什么样的人,在那种情况下,劝他没用。虽然他们的确够懦弱就是了,这一点无法辩驳。”
“跪求水树进入娱乐圈,不想以后都看不到你。”
“只有我看到最后一段话吗?水树小姐姐你是对自我的认知有什么偏差,居然会认为自己会做出比这更过分的选择?”
“最后一段话恰巧证明了我的一个发现,秦水树在内心深处,其实有一种自我贬低的情绪在里面。她总是用一种莫名其妙的标准在要求着自己。这一点在她临死之前对殷言说的话里就有体现,她认为她自己果然很自私,因为她不愿意承担别人为自己而死这种巨大的责任,相反,宁愿她是为别人死的那一个。明明这是一个十分伟大,常人其实很难做到的事情,她却用了这种愧疚和自我否定的语气。”
“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这样!水树刚刚从《梦中秀》里醒来,不知道自己节目里的表现,却下意识觉得自己的表现不尽如人意,感觉有些自我厌弃。这样的性格,可能是因为在成长过程里,没有受到正面的引导,反而总是被斥责、贬低、辱骂所造成的。虽然可能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他们口中的那种人,但其实内心深处,已经渐渐被这些话所影响了,觉得自己其实并不美好,其实十分自私。联系起她的家庭背景,也只能表达心疼了。”
……
《梦中秀》这个节目,在人文和心理之类学科里几乎是一个重要的论文选题素材,这些专业每年的毕业论文里,你都能看到有无数相关的题目,从各种各样的角度发散开来,辅以各自学科的专业知识,写成内容详尽的文章。
平日里也是一样,看节目的那些观众,总是能抓住一些细枝末节,进行有理有据的分析。洋洋洒洒,一个帖子都能随随便便能写上好几千字。甚至有一些人,不怎么看《梦中秀》这个节目,却被大神们的各类分析所吸引,一刷一整晚,看得忘却了时间。
秦水树也恐怕不会想到,自己那半是真心,半是装逼,不知道从哪个小说里借来的台词,竟然能让观众们分析出如此的结论。然后自己那些还不曾见面的亲人,就这样再一次被她推进了坑里,无数的网友在一旁忿然撒土。
她也只能感叹上一句,其实她真的不是存心的。
晚上,所有的成员都从《梦中秀》里清醒了过来,包括其实一直在另一个世界里悠闲享受的周语琴。他们的聚餐很是丰盛,秦水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满月厨师的手艺,果然比自己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席君和也远远不及。
她心里有些隐约的后悔,早知道厨师的手艺这么好,她就不应该每天都为了撩帅气逼人的霸道总裁,错过这样美好的味觉享受。
大家解除了不能跟外界联系的禁令,每个人几乎都第一时间去翻开了大众对自己的评价。所以,此时一席人坐在这里,真心实意开心雀跃的人没有几个,大家在尴尬的气氛里虚假地微笑着,说着一些得体的客套话。
女生这边几乎每个人都过来跟秦水树交换了联系方式。程元泽很是温文尔雅地保持笑容,提议道:“不如我们建一个群吧,毕竟大家也在一起相处了三个月,算得上是难得的回忆了。以后就算大家没有了交集,至少还可以在一起偶尔分享一下彼此的心情。”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口拒绝,于是程元泽很快建好了群,把所有人一个一个地拉了进来。
他们简单聊了会儿天,然后聚会散场,大家各自回了房间。当晚,就有一半以上的人收拾好了行李,搭车离开。剩下的也基本上都准备在第二天一大早踏上归程。
秦水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床上愣了一小会儿,重新打开聊天软件,一条条地回复那些发过来的消息。回复了大半个小时之后,她的手指有些酸疼,然后才突然想起来——现在的手机,已经很少有人这么蠢地打字,早就可以语音操作了。
于是她躺在了床上,换成了语音回复,好一会儿,总算回完了所有的留言。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又有无数的消息发了回来,她并没有再去看他们的回复,而是翻出了通讯录,给大学老师打了个电话,口头申请了远程教学和远程考试,然后又去学院官网上提交了申请信息。
远程教学兴起以来,一直有人讨论着它的利弊。所以,学校为了防止学生借此满足自己的懒惰,不仅每一堂远程课程结束后会有细致的课堂测试,对于考试的要求更是极为严格。一旦挂科,不能补考,只能重修。挂科科目超过一定数量,会无情地让你留级。所以一般来说,不是的确情况特殊,或者对自我有着极度自信的人,大部分学生还是会老老实实去学校上课的。
可是既然已经选择了进入娱乐圈,她应该是不会再有去学校上课的时间了。
做完了这些,她这才翻出了家里人的手机号,思考了片刻,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喂。”
她刚刚开口,对方就语气急躁地打断了她。“《梦中秀》是结束了对吧,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已经跟满月签了经济约,以后可能会进军娱乐圈。最近公司也收到了不少邀请,所以可能很快就会有工作安排,短期间不会回去了。”
“你……”秦高远顿了顿,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那次,你韩姨说你把乐阳从台阶上推了下来,我想再问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件事?”
秦水树微微愣了愣,然后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我到底有没有做过,当时就回答了。你不记得,就不用再问了。”
“可是,”他急切地问道,“你当时不是承认了,是你推的他吗?”
“我只是甩开了他的手而已,碰到了他,他没站稳才摔倒了,但我不是故意的。”她从记忆里把这句话翻了出来,依然清晰地记得每一个停顿,和自己说这话时的语气。
“大概你永远也不记得这后半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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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060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秦高远讪讪地说到:“当时乐阳哭得那么大声,大家忙手忙脚的, 又都在气头上, 可能没怎么仔细听你的话,你也是, 后来也不找个时间再好好解释一下, 倔得跟头驴一样。”
这一刻,脑海里所有沉寂下来的回忆, 被突如其来的风刮得满天飞舞。秦水树性格算不上多么隐忍,有时候容易冲动,好在还能用理智控制,不至于失了头脑。
此时, 她嘴里有一千句骂人不带脏字的话想要反驳回去, 最后也只是轻笑了一声, “小孩子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单纯,有时候, 别人是想听她的话,还是不想听她的话, 她是能感觉出来的。”
从那天之后, 韩晓兰即使是在跟秦乐阳愉快地说笑,她一进门也会安静下来, 待她上楼,谈话声才会在身后重新响起。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会特意让自己儿子跟她错开上学时间, 即便迟到,也绝不跟她坐同一辆车,宁愿等司机送完她回来。
回家吃饭,餐桌上永远不会有符合她口味的菜,她的存在宛如透明,韩晓兰在一旁温声细语地说着准备这些菜费了她多少心思,让宝贝儿子多吃一点,全程甚至都不会跟她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有时候脚步没那么重地从楼梯上下来,会不止一次地听到她在教育儿子,让他千万要离她远一点,不要跟她有任何私下的接触,在学校里如果被她欺负,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老师,回到家万一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就赶快回房锁上房门。
举手投足,话里话外,都仿佛是一场对犯人的无声审判。而她,就是那个还没有上庭,就已经被判下死罪的人。
而她的亲生父亲,就是那个亲口对她说出判决的人。
他说:“我都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会这么恶毒。”
到现在,她甚至都还记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站在客厅里哪个位置,穿着什么样的衣服,用着什么样的语气。
他不会知道,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她便再也没有了自我辩驳的勇气。
在那之后的好几天,他看到她的时候就会猛地沉下脸,望向她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谴责和不满的表情。
起初,记忆里的那个小姑娘都不知道躲在自己房间里哭过多少次,蒙着被子,甚至压抑着不能出声,无时无刻,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怨怼。
后来,她总算慢慢学会,怎么用别人插到自己身上的针,铸成一副刺猬般的铠甲。
韩晓兰不想让秦乐阳跟她坐同一辆车,她索性步行到车站,搭公交车上学。他们对她视若无睹,她也把他们视如空气。他们不想让她跟秦乐阳接触,即使在家里,她也永远不会靠近他三米以内。
她从来不承认他们是她的母亲和弟弟。对于她而言,这只是两个跟她住在一起的陌生人。
而秦高远,是跟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刽子手。
秦水树被拉入到这些回忆里去,沉浸在那些绝望而痛苦的情绪里,再也没有兴致在这儿跟他虚与委蛇,“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一声签约的事情,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等等。”秦高远犹豫了半晌,还是开了口,“等过两天找个机会,你好好解释一下那些关于我们家庭关系的谣言,你都不知道,就因为这些可笑的谣言,居然还有一些企业,不知道脑子出了什么毛病,以影响声誉为由,解除了和我们的合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