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珠大笑:“谁要你养一只丑兔子,你不是喜欢吃烤肉吗,明早你烤着吃!”
然后他也吃!
阿秀明白了,见魏澜没有反对,她让杜鹃把兔子送到厨房去。
时候不早了,一家三口开始吃晚饭。
饭后魏明珠回景园了。
今日是三十,魏澜要宿在后院。
听他吩咐丫鬟们备水,阿秀心慌慌的,怕魏澜叫她伺候他搓背。
可魏澜不但没有叫她伺候,连海棠等人也没用。
阿秀有点奇怪,她小户出身,沐浴也有杜鹃搓背呢,魏澜堂堂世子爷,居然自己搓澡?
想象魏澜自己搓腿抓背的画面,阿秀摇摇头,不想了。
她白日洗过了,下午又没有出汗,晚上不必洗,阿秀坐在椅子上,紧张地等魏澜过来。
魏澜洗了约莫两刻钟,头发也洗了,他随便擦了两下,进屋便使唤阿秀替他擦干。
世子爷穿了一身白色中衣,人高马大地坐在次间的榻上,这样也比阿秀高。
阿秀托着宽大的巾子,看看魏澜虽然低着但依然比她高的脑袋,只好商量道:“您太高了,坐到椅子上行吗?”
魏澜脑袋动了下,凤眸透过湿漉漉滴水的长发看了她一眼。
这样更像厉鬼了。
阿秀好怕。
魏澜抿抿唇,走到椅子前坐下了。
这样他就比站着的阿秀矮了。
阿秀将巾子铺到他头顶,先擦脑顶的水,发现有缕长发搭在魏澜背后,把那里的中衣都弄湿了,阿秀连忙将那缕头发拨到了前面。
魏澜低着头,看到她一双小脚围着他挪来挪去,她穿了一双红色的软底绣鞋,鞋正面上绣着一朵大桃花,她动来动去,红色的裙摆晃来晃去,那朵大桃花时隐时现。
头皮突然传来一丝不适。
那是阿秀在用力绞干他的头发。
魏澜脸色沉了沉。
阿秀看不见,认认真真地帮魏澜绞了一遍,这一头黑发便只是微潮了。
阿秀微微喘着气,看着坐正的世子爷提醒道:“您背后湿了,换件中衣吧?”
魏澜反手摸摸,突然一扯衣带,三两下便脱了上衣。
阿秀躲风似的转了过去,脸红心跳:“您,您不冷吗?”
魏澜不悦道:“你以为我是你?”
阿秀先是懊恼自己瞎担心,跟着一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指她被他剥光了衣裳才着凉一事吗?
想到那日的情形,阿秀更慌了,攥攥手里的巾子,再拿起擦得更湿的那条,阿秀嗫嚅道:“您先睡吧,我把东西送出去,让丫鬟们洗了。”
魏澜盯着她急于躲闪的背影,冷声道:“不是要为我量尺寸?”
阿秀差点忘了,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世子稍等,我回来就给您量。”
魏澜提醒道:“别忘了尺子。”
阿秀咬唇,这下子她必须像给魏明珠量的那样伺候魏澜了。
到了外面,阿秀将两条巾子交给海棠,然后问杜鹃要软尺、记尺寸的小册子。
杜鹃速度很快,将两样东西捧到她面前。
阿秀道:“你随我进去吧。”
身边多个人,她或许没那么紧张。
杜鹃身子一抖,哀求地道:“小姐可饶了我吧!”
她最怕世子爷了,世子爷过来的时候她都不想在小姐身边伺候。
这个不顶用,阿秀看向海棠、玉兰。
海棠挥舞手中的巾子:“我去洗了!”说完快步而逃。
玉兰马上跑到桌子旁,抱起茶壶道:“我去换壶热茶!”
这个也逃了。
杜鹃将软尺、小册子塞到阿秀怀里,也跑了。
阿秀气得偷偷跺脚。
可她不敢让魏澜赤着肩膀等太久,万一因为此事染了风寒,岂不又要怪罪到她头上?
无奈之下,阿秀红着脸进去了。
魏澜在内室,只穿一条长裤大摇大摆地站在屏风前。
灯光融融,他像一块儿套了半边袋子的人形美玉,阿秀瞥一眼便低下头,先将小册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再扯开一段软尺,慢慢地走到魏澜背后。
魏澜挺直肩膀。
阿秀紧张地抬起头,终于看清了魏澜的后背。
身份尊贵的世子爷,肤色如女子一样白皙,但就在那块儿色如美玉的背上,竟有几道伤疤纵横其间,最长的一条竟然从他的左肩一直蜿蜒到右腰,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狰狞地趴在那里。
阿秀惊得后退一步,捂住了嘴。
魏澜听到声音,偏头往后看。
阿秀连忙放下手,垂着眼不知所措。
魏澜催促道:“怎么还不量?”
阿秀定定神,声音发抖地道:“来了来了。”
不敢再耽搁,阿秀尽量不去看那条长长的疤痕,走到魏澜背后,她举高双臂,一手按着软尺定在魏澜的左肩,一手拉着软尺往右伸展。
魏澜的肩膀宽阔,他又高大健壮,阿秀不得不踮起脚。
量了肩宽,阿秀记在小册子上,再从后面量他的手臂、脖颈到腰的距离。
这些都是好量的,接下来要量魏澜的腿了。
阿秀让魏澜踩着软尺一头,踩住了,她往上拉,结果太紧张抬头时没注意,脑顶撞到了魏澜的屁股。
阿秀都懵了,半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头顶的世子爷的裤子。
魏澜突然转身。
阿秀一哆嗦,跌坐在了地上,手里拿着软尺结巴地辩解:“我,我不是故意的!”
魏澜审视地看着她。
阿秀补救般站起来,想去魏澜后面继续量。
魏澜身影一动,拦在她面前,冷声道:“从前面量。”
阿秀已经不想计较前后了,她只想快点完成这件折磨人的差事。
她蹲下去,让魏澜脚尖踩着软尺,然后她身形不动,只拉着软尺往上扯。
阿秀抬胳膊抬得很快,因为她十分相信这次一定不会再撞到什么。
但,她的胳膊不但撞到了,而且因为她的动作太快,还狠狠地撞到了!
魏澜闷哼一声。
阿秀看看自己的胳膊,再看看迅速背过去的魏澜,她呆了一呆,突然想起来了!
糟糕,她怎么忘了烧火棍!
第31章
连着撞了魏澜两次,阿秀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说你不是故意的?”
魏澜转过来,凤眸幽深地盯着她。
阿秀赤着脸坐在地上,手里无力地攥着那把软尺,她低着头,就像做错了事的小绣娘,正在被盛怒的世子爷责罚。
阿秀想否认,因为她确实是无心之失,可想到自己撞到的地方,阿秀觉得解释了也没有用。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且,她很害怕。
小册子上画的很丑,阿秀光嫌弃了,没质疑过别的,可刚刚那一撞,忽然让阿秀发现,真人长得什么样她不知道,但阿秀六七岁时帮家里烧过火,她拿过烧火棍,然而事实是,她刚刚撞到的一点都不像烧火棍,更像——
阿秀想到了小时候陪爷爷去买肉时看到屠夫家屋檐下挂着的塞得满满的大腊肠,风一吹,一排腊肠随风摇晃。
阿秀脸红得跟染了凤仙花一样!
魏澜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心底突然升腾起一股诡异的自豪。
如果不是——他现在就想让她更惊更慌更怕!
捞起软在地上的阿秀,魏澜径直朝两人的新床走去。
被他丢到床上,阿秀一边捂住衣襟一边闭上眼睛。
魏澜抓开她手,掐着她的下巴嘲弄道:“既然不愿,何必勾引我?”
阿秀羞怒:“我没——”
魏澜狠狠地亲了上去。
——
九月初一,仙衣坊要竞卖今冬的三套新衣。
京城有钱有闲的女眷们都很期待仙衣坊的竞卖,像她们这样的内宅女子,平时所谈所比无非权势美貌富贵,权势由父亲兄弟丈夫的官职爵位展现,容貌天生美丑不由人,美丽的女子露脸就行了,对于那些不够美丽却非常有钱的女子来说,服饰便是她们炫耀财气的最佳手段。
长得美又如何,一身寒酸打扮台面都上不了,容貌差一些,靠打扮也能艳压群芳。
这日一早,各府要去仙衣坊竞买或纯粹看热闹的女眷都早早起来准备了。
只有新嫁不久的显国公府世子夫人,抱着被子在她的床上睡得无比香。
很巧,昨晚又是玉兰当值。
她也是丫鬟里面唯一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的人。
玉兰觉得,凭世子爷对夫人的疯狂宠爱,用不了多久夫人就能怀上了。
“少爷该过来用饭了。”海棠从外面进来,发现夫人还没有醒,她与杜鹃、玉兰商量:“而且今日舅太太、表姑娘要来接夫人去仙衣坊,咱们是不是该叫醒夫人了?”
杜鹃早就想叫了,是玉兰拦着她。
玉兰也是体贴夫人,想让夫人多睡会儿,但现在确实必须起来了。
“走吧。”
三女端水的端水,端润口茶的端茶,陆续走进内室。
海棠收拾洗脸架,杜鹃想去叫小姐,玉兰朝她摇摇头,让杜鹃忙别的,她自己绕过屏风。
挑开红纱纱帐,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扑了过来。
视线扫过酣睡的夫人,玉兰注意到地上凌乱地躺着夫人的那套中衣,只是红色的中衣上面似乎有些可疑的脏污,怪味儿就是从那上面来的。
玉兰手脚麻利地将两件中衣卷了起来,放到一旁。
“夫人,该起了。”玉兰一边挂上纱帐,一边看着床上安睡的夫人道。
没了纱帐,刺眼的阳光洒了过来,阿秀眼睛不舒服,皱着细眉往里面转身。这时,她身上的棉被微微下滑,玉兰便看到夫人竟然没穿别的中衣,如雪的肩头不知何时被人印上了点点红色的梅花。
玉兰眯了眯眼睛,终于看出来了,那,那应该是世子爷对夫人的宠爱。
玉兰迅速去衣柜里拿了一套新的中衣过来。
海棠、杜鹃见了,没有再往床边走,一个人伺候夫人换贴身衣物足矣,多了夫人会脸红。
“夫人,少爷快过来了。”玉兰坐到床边,轻轻推了推夫人的肩膀。
阿秀困乏地朝她看来。
她发丝凌乱,小脸却像阳光小开得如火如荼的蔷薇,又娇又媚,誓要吸引所有赏花人的目光。
玉兰惊讶地意识到,床上的夫人比她衣衫齐整时动人多了,难怪世子爷夜里会那么过分,别说深受世子爷宠爱的夫人了,她在外面听着夫人的声声求饶都难以安眠。
“今日夫人要去仙衣坊,您忘了?”玉兰指指外面光灿灿的窗户,再次提醒道。
阿秀终于醒了。
可她很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一点都不想动。
玉兰举起手中的中衣,询问道:“我伺候夫人穿衣?”
阿秀脑袋还浆糊着,半阖着眼点点头。
玉兰抱着她的肩膀将中衣塞到她身下,帮夫人套袖子时,玉兰难以避免地看到了夫人的身子。
玉兰脸红了。
阿秀也脸红了,拉起被子嗫嚅道:“我,我自己来吧。”
玉兰便转了过去。
阿秀这次是真的醒了。
魏明珠今天来的早了些,阿秀还在梳头。
魏明珠跑了进来,坐在床上好奇地看海棠为阿秀打扮。
阿秀注意到魏明珠也穿了件她没见过的金色镶边的宝蓝袍子,上等的绸缎倒影着光线,散发着富贵的暗芒。魏明珠头上还戴了一顶帽子,帽子顶部点缀着一颗桂圆大小的珍珠,明珠熠熠,人如其名。
阿秀想起来了,今日魏明珠也要随她去仙衣坊。
仙衣坊会有孩子衣裳吗,她是去看热闹的,小孩子可能想要两件新衣裳。
阿秀决定多带点银子,以防魏明珠讨要新衣。
魏明珠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小手无意识地拍着腰间的荷包,不知在想什么。
——
得知阿秀要求仙衣坊,魏松严的续弦夫人薛氏领着女儿魏渺来了风波堂,请阿秀携魏渺同去。
“我年纪大了,不习惯去那么热闹的地方,你们姑嫂年纪相仿,路上说话作伴多好。”薛氏微笑着对阿秀道。
薛氏未满三十,长得貌美艳丽,“年纪大”三个字与她格格不入。
玉兰这几日又给阿秀讲了很多事,尤其细细讲了薛家众人。
薛氏是宁国公薛韬的庶女,因正妻宁国公夫人生的全是儿子,宁国公十分宠爱薛氏这个庶出的女儿,使得薛氏比很多名门嫡女还要尊贵。薛氏到了待嫁年华,宁国公原想替爱女寻一佳婿,魏澜的父亲年纪大了,膝下还有两个嫡子,宁国公从未考虑过魏松严,可薛氏被魏松严所迷,央求宁国公将她嫁了过来。
魏松严人到中年喜得娇妻,深感薛氏对他的一片痴心,他也待薛氏极好,待薛氏生的一双儿女更是爱之深重。外人都道,如果不是魏澜深受惠文帝的恩宠,有薛氏夜夜在魏松严耳边吹风,魏松严早晚会彻底冷落了发妻为他生的两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