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并未压低声音,似乎也不避讳叫旁人听到。
郑茹兰离得近,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可惜看不到魏楚铭此时脸上的表情,想必会很是精彩。
但“郑三姑娘”却不是个认识当朝首辅的身份,她到底还是按捺下了探看的冲动。
魏楚铭喝完了一杯茶水,才不徐不缓地说道:“好听吗?好听的话就往后多听一些。”
宁容正待应好,只听那说书人继续道:“再说那位飞骑将军,当日携大军在侧面支援,长驱直入,几乎如入无人之境。这位将军也不是寻常之人,那魁梧的身材如是铁壁铜墙,期间只是一队轻骑,单枪匹马地硬是从固若金汤的敌军中撞出一条血路来。那凶悍程度,恐怕唯一有昔日的野将军王夫才能与他相提并论。”
王夫,前朝出了名的彪悍大将,天赋异禀,据说光那身材,就足抵三名普通兵卒不止。
宁容脸上的笑容微微凝住。
原来在世人的眼中,他竟然是,如此的凶悍吗?
魏楚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心情看起来稍好了几分:“好听吗?”
一旁偷听的郑茹兰忍了忍,才没叫喝入口中的茶水第二次喷出来。
看样子,首辅大人可没少听这些坊间书目啊,要不怎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宁容被哽到,脸上倒也没什么太过不悦的神态,朝郑茹兰的方向看了一眼,靠近了魏楚铭些许,放低了声音:“这些书目一段比一段不着调,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郑三姑娘将有些事情信以为真了怎办?”
魏楚铭:“有些事情?”
宁容:“比如,你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奇丑样貌。”
魏楚铭沉默了一瞬,最后决定还是莫去理他。
这样两人同时出现,刚一进门就已经吸引了不少视线,此时即使只是坐在那里,总会有不少人悄悄地朝他们那边看去。
郑初柔坐在郑茹兰的对面,此时正好面对着魏楚铭与宁容所在的位置,也忍不住地多看了两眼。
旁边的云鬓更是不知不觉间已经羞红了脸,拉着素竹小声说着什么。
倒是郑茹兰始终目不斜视地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早些离去。
好不容易见休息地差不多了,拖起郑初柔来,便想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谁料她们刚一起身,后头的两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郑茹兰心头微凛,生怕这两人会直接上来搭话,下意识地就着急地迈开了脚步。
可有时候就是这样,越着急避开,就越会出篓子。
郑初柔显然不懂自家三妹着急离开的迫切心思,本来正不徐不缓地修整着衣着,这边没动,后面着急,结果就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郑茹兰吃痛下的同时听到郑初柔也叫了一声,又慌慌忙忙地往后退了两步。
随后,便听到素竹和云鬓在旁侧呼出声来。
郑茹兰懊悔地闭了闭眼。
此时,她大概可以知道两个丫头在叫什么了。
她可以感受到刚一后退,自己的后背就重重地撞进了一个宽广的怀里。
一瞬间,过分熟悉的气息就这样从鼻间轻轻抚过,甚至不用回头,都知道是什么人扶住了她。
如果此时有个地洞,郑茹兰觉得自己绝对可以原地钻进去。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宁容刚刚还在为如何搭话而有些伤神,看着这一幕,眉梢先是惊讶地微微挑起了几分,随后眼底的笑意便渐渐浓郁了起来。
果然是天定的姻缘,就是这般的让人省心!
郑初柔被撞了个踉跄倒也没什么大碍,反倒看见郑茹兰倒在人家公子的怀里给着实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慌忙将人扶了起来,举止谦恭地致歉道:“唐突公子了。”
魏楚铭怀中空下,才收回手来,视线从郑茹兰低着的头上掠过,语调淡淡:“无妨。”
今日他的穿着略显朴素,但是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却是无法掩盖,郑初柔没少见过盛京城里的望族子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天人之姿,不消问就知绝对是个人物。
她向来很懂分寸,视线也是一眼即收。
郑茹兰这时候自然是不能继续装傻了,也跟着自家二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小脸上挂着浓浓的歉意,轻声细气地一连串说了几句道歉的话,看起来一副略显不安的样子。
魏楚铭:“无事。”
他说话间的神色并无什么改变,只是垂眸看着郑茹兰低眉顺首的模样,难得地有一瞬晃神。
刚才撞入怀里的那个身躯娇小柔软,这般单薄,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一般。
还有着一丝淡淡的,好闻的香气。
郑茹兰等了许久,跟前的人却始终没有说话,在这样的沉默下正有些拿捏不准,余光忽然瞥见魏楚铭朝他伸出手来。
出于本能地往后迅速退了一步,几乎毫不犹豫地避开了。
魏楚铭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感受到对方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警惕,眸底渐渐浮起一抹探究,语调里听不出喜怒:“你认识我?”
郑茹兰刚才退出第一步时就已经后悔了,见果然引起了魏楚铭的怀疑,心里暗暗郁闷。
她轻轻地吸了口气,等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了一脸困惑的神色:“我应该,认识公子吗?”
她的这幅样子看起来很是天真无邪,清澈的眼眸里如有一汪清泉,怎么看都甚是人畜无害。
正是魏楚铭在诗会上见过的模样。
一个装模作样的小骗子,竟连他也看不透有几分真假。
魏楚铭微微垂眸,敛去了眼底闪过的眸色,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瓷瓶就这么放在了桌面上,语调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手臂处的淤青,可以用这个。”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郑茹兰面上看不出什么,实则始终全身紧绷,两人走了许久之后,直到素竹上来探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撞到了桌角,青了一块。
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痛觉也就隐约地泛了上来。
郑茹兰下意识地朝早就已经没了人影的门口看去,缓缓地眨了眨眼。
这处伤隔着宽大的袖子,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
回府的一路,魏楚铭可以感受到宁容那始终落在他背上的视线,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
直到迈步进了书房,他才微微拧了拧眉心:“有什么话,直说。”
宁容闻言笑了笑,讳莫如深地摇了摇折扇:“无话,无话,我还能有什么要说的?”
确实无话想说,就是有些欣慰。
何曾想过,连魏楚铭这样的人,有朝一日居然也知道怜香惜玉了。
这位郑三姑娘,着实是一个妙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止妙,还会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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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因为郑茹兰弄伤了手,采购自然也就没有进行下去,一行人离了茶馆就匆匆地回了宅子。
魏楚铭的伤药自然是极好的,简单地清洗过之后敷下,伤处传来凉凉的感觉,疼痛顿时也消减了不少。
那两人走得快,并没有留下姓名,这让素竹感到有些遗憾。
在她看来,只有这种天人模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自家姑娘,可惜浪费了这话本里出来般的桥段。
郑茹兰听她在耳边念叨,心里却是止不住地腹诽。
哪里是不想留名,是实在不好留吧?魏楚铭和宁容这两个名字若是报出来,啧啧,大致也能想象会是怎样一番情景了。
素竹念叨了一阵子之后,也便忙去了。
等到傍晚时分照例将饭菜给郑茹兰端来,眼见她趴在窗口发呆的慵懒模样,不由有些惊奇:“姑娘今天不困了?”
郑茹兰好不容易才撑住没有合上眼皮,回过头来的时候难免有些神色木讷,却是有苦不能言。
怎么可能不困?可是,她今天真的不想看到那张脸了!
本来放空的脑袋一回过神来,郑茹兰不由又想起今天自己“投怀送抱”的情景,脸上蓦地就腾起了一股子热气,当即把整个脸都埋进了手臂中。
虽然说之前魏楚铭总是动手动脚,也没有少抱过她,但今时不同往日!毕竟是人的模样,跟当猫儿的时候,那能比吗!
素竹虽然不懂自家姑娘的心思,但是看着她这幅模样眨了眨眼,渐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一片了然的语调:“姑娘,你这是还想着今日白天见到的那位未留姓名的公子吗?”
郑茹兰毫不犹豫地否认:“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素竹脸上的笑容愈发微妙:“姑娘放心,我明白的,交给我就好!”
郑茹兰:“……”
所以,你都明白什么了?
为了避免素竹这丫头愈发想岔,郑茹兰毫不犹豫地爬起来坐到了桌边,开始往自己的嘴里送饭,没一会碗里就见了空。
一经吃饱,本来就隐隐泛起的困意顿时更猛烈了。
郑茹兰用手撑着沉重的眼皮支持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顶住,心不甘情不愿地睡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时,视野中的场景不出意外地再次变成了那个熟悉的房间。
倒是空空荡荡的没看见魏楚铭的身影,显然是还没回来。
郑茹兰这才稍稍地松了口气,探头探脑地朝周围看了看,然后找了一个角落,动作轻盈地钻了进去。
她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打死也不出来,坚决眼不见为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推开了。
魏楚铭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宁容,走进屋时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见到自己的爱宠,眉目间微微闪过一丝诧异。
视线转了一周,最后便落在了柜子底下露出来的那截短短的尾巴上。
他的嘴角浮起几分,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垂眸看着那恨不得将整个身子全部都缩进去的小家伙,俯身一拎,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给抓了出来。
郑茹兰只感到视野中的光线忽然亮起,一时有些恍神,摇了摇身子想要挣脱,却是无济于事。
一回头,果然看到了魏楚铭那淡漠的神色,就连语调也是淡淡的:“怎么,今日这是没脸见人了?”
没脸见人倒不至于,只是单纯的不想见你。
郑茹兰想着,又甚无威严地挥了挥自己的小爪子,想叫他松开。
魏楚铭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意识到了这小家伙今天似乎不太待见他。
这样的态度让他莫名感到不太愉悦,眉目稍稍眯长了几分,直接将毛团子往怀里一扔,仗着身形上的优势就这样强制将它禁锢在了怀中,似笑非笑:“真是只养不熟的崽子。”
郑茹兰觉得魏楚铭这副做派未免有些仗势欺人,奈何若真打起来,柔弱如她显然没有半点优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龇了龇牙,表达着内心强烈的不满。
结果魏楚铭非但没有被震慑到,反倒在她这般的态度下,不动声色地将她搂得更紧了。
男人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随着心跳突然间突兀地骤起,郑茹兰的身子微微一僵,蓦地不动了。
当一副副画面走马灯似地在脑海中闪过时,她才要命地发现,自己居然把白天时候发生的事记得那么清楚!
此时,贴着薄薄的衣衫这般一接触,便是愈发不可收拾。
郑茹兰可以感到自己此时全身都烫得有些厉害,猫儿本来就柔软的身子更像是化成了一滩水,就这么软绵绵地陷在了这个怀里。
更让她头脑发热的是,魏楚铭对毛团子这样温顺的模样显得很是满意,修长的十指深深地陷入绒毛之间,在她的脖颈处漫不经心地揉捏着。
暧昧到几欲窒息。
男人手上的力度恰到好处,郑茹兰在这样过分舒适的触感下到底还是把持不住,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呼噜。
迷糊之间她听到头顶上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声。
甚是忍辱负重地暗暗咬了咬牙,郑茹兰顶着发热的脸,在心里反复地自我宽慰着——这是一只猫儿的本能反应,才不是她不够争气!
嗯,最多……最多也就是稍微贪恋一下无偿的男色而已!
当阿影进来的时候,只见魏楚铭正坐在案前看着公文,那只白色的毛团子就这样舒适地蜷缩在他的怀里,半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猫脸上是一副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表情,看起来情绪颇为复杂,听到动静抬头看来,只是瞥了一眼就不甚在意地又移了开去。
阿影早就习惯了自家主人对这只猫儿的喜爱,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近期只觉得这只猫儿的做派似乎有些过分通人性了一些。
魏楚铭见暗卫站在门口许久,不徐不缓地开口问道:“打探出来了?”
阿影惊觉自己居然因为一只猫儿走了神,当即身影一正,恭声应道:“回主人!已经探明,那些人确实准备在围场那日动手!”
魏楚铭的视线依旧落在公文上,语调淡淡:“倒是不怕兴师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