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姐复杂地看了眼姜枳。
虽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光听姜枳刚刚对池彻的称呼,就能猜到,她肯定是误会了池彻的身份。
以防她说错话,苏姐加快了脚步,赶至两人面前。
人还没站稳,便娇娇滴滴地对池彻一笑。
“晚上好,池总,您是来用餐的吗?还是老一套?”
池总?
“……”姜小姐的精神忽遭巨大冲击。
“不是。”
池彻对他人说话,向来简短,也就和姜枳说话时会不吝辞藻。
“就是和工作有关,来。”
后面那半句话是和看上去精神恍惚的姜枳所说。
女人脸上难得出现的呆滞,愉悦了池彻。
他不再因昨天出现的那个不必要的误会烦闷,能看到她这样少见又有趣的表情,挺划算的。
时刻以最好姿态显露在众人面前的姜枳,即便是在朝夕相处的池彻面前,也保持着人家富贵花的美丽,最多偶尔展现一丝疲态。
至于呆滞?
不存在的。
这么片刻的功夫,姜枳脸颊上的绯红色又深了一些。
依旧是臊的,不过原因则变了。
见姜枳点了头,池彻反倒没有立马抬脚离开。
他的视线挪向了餐厅内,靠近钢琴处,有四个女人的视线像是黏住一般,一直看向姜枳和他,未挪开一秒。
池彻朝那里略略一望,便察觉到异样,双眼几不可见地微眯了眯。
而后,向一旁候着的马主管低声说了两句。
很短、声音又小。
连在另一侧站着的姜枳都没听到。
当然,她现在没什么心思去关注这些小事。
各种思绪在脑内飞过,惊疑不定的心情太过难受,姜枳恨不得化被动为主动,立马拉着池彻去一旁问个清楚。
……
“明白。”
马主管听完应了声,立马便往餐厅内走,去的是邱明露那桌的方向。
池彻这才离开。
而有太多事情等着他解答的姜枳,自然也不会多停留一秒,连和苏姐点头都顾不上,跟着男人也离开了。
没有看到,马主管带着职业假笑,却毫不手软地从邱明露桌上抢过手机的那幕。
池彻与姜枳一前一后,进了偏处的私人电梯,按下顶层数字。
这个电梯姜枳先前听同事说过,是餐厅老板的专属电梯,其他人不允许使用。
有苏姐的‘池总’铺垫在先,被池彻领进电梯内,姜枳没有惊讶。
也不再冒出‘会不会是富婆为他买下的餐厅’,这类不靠谱的脑洞。
池彻长得是好看。
但能这么大方的富婆,世间罕见。
一路上男人都没说话,姜枳因思绪乱,一时也不知从哪里开口才好。
好不容易熬到顶层,两人从电梯走出,拐进了一处与高级酒店套件相似的屋子。
‘总算该进入正题了。’
姜枳刚这样想。
就见池彻站在一张堆满了文件夹的桌旁,对她招了招手。
“过来。”
她走近一看——
竟然是城北池家的资产报表明细??
*
马主管以‘怀疑手机内拍摄了涉及他人隐私’的理由,将手机‘借’走。
然后直接送进了池彻的手中。
见姜枳在一旁的长桌前乖巧坐着,认认真真地翻看文件,桌上有一份文件眼熟极了。
正是他昨晚喊财务通宵做出的餐厅资产清算。
但马总管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不惊也不诧,只是点点头便退出了房间。
没什么可奇怪的,姜娘娘来查账了而已。
但马主管是目前唯一知道内幕的人,其他人都还处于拎不清的状态。
首当其冲的便是特意来看姜枳笑话的几位千金。
没能打成姜枳的脸反到被羞辱一番,大家心中本就不畅快。
眼下手机又被收走了,等于这个计划不仅失败,还要被暴露。
几人的脸色变得更差。
“池家这位大少爷,也就看着好看,做人还是差点意思。”
其中一位阴沉着脸,表情僵硬。
“没比他弟弟好到哪儿去。”
“就是啊,直接拿走我的手机,还说什么涉及隐私?”
另一人比她还要生气。
“哪家餐厅有这样的规定,又有哪家餐厅的服务人员有这样的胆子和资格?好气啊,池熠脾气是差点,但懂事儿啊,从来不让女孩子掉面子,再看看他池彻。”
她们本想骂得再难听点。
比如‘果然是没妈的孩子,真的是有人生没人养,不懂规矩没教养’。
可前些日子听家里长辈说过,池彻似乎已经内定为池家的继承人了。
要没有特别大的过失,池老爷子的决定应该不会再改了。
池家继承人……
她们暂时还惹不起。
反观邱明露,她倒不如其他三人生气。
虽然没能成功打到姜枳的脸,是有些不快,可今儿看到了池彻笑时算什么模样,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得偿所愿了。
可能是精神出了问题,她竟然还帮池彻解释了起来。
“不要生气了,毕竟是Serendipity,它和其他餐厅能一概而论吗?你们想想,向来以保护客户,拥有超高私密性的Serendipity,忽然传出我们刚才拍的视频……”
“又没让姜枳丢脸,我们传出去这个视频又有什么意义?”其他人问。
“可池彻不知道啊。”
邱明露竟还在帮池彻说话。
“只知道是在偷拍些什么,为了餐厅的声誉,他肯定要先拿回去查看一番,等确定没问题了肯定就会还给我们了。”
说不定还会道歉。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正如邱明露所说的那样。
可大家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话怎么听起来又怪又气。
过了几秒,才依次反应过来——
开始聚这个局的是你邱明露,这会儿替人家解释,装善解人意的也是你邱明露。
邱家可以啊,能生出这么识大体的女儿。
邱明露今天带来的三人中,只有一个是从小相伴的交心闺蜜。
另外两人,不过是讨厌姜枳,和邱明露暂时站在了统一战线,所以会将餐厅预约名额让给她,又陪她一同前来。
眼下被邱明露摆出的态度惹怒,正好觉得憋屈,需要发泄怒火。
两人直接就吊起眼睛瞪向了她,表情和眼神都明晃晃地写着‘你是智障’几个字。
邱明露一顿,这才回过味,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是有多奇怪。
“而且,你们注意到姜枳刚刚说的话了吗?她看起来好像不知道池彻就是这间餐厅主人,明明在这里打工,却喊他客人?”
她连忙补救道。
“真的是太好笑了,说不定池彻喊她过去,就是要她为这场闹剧负责,我们先别走,等着看姜小姐会不会被逐出来。”
这话说的还算对几人胃口,大家的脸色稍缓和些。
“最好是这样,呵,希望他识相,让姜枳出来给我们道歉。”
苏姐在一旁听完,心中不是滋味极了。
本身,见老板将姜枳喊走,苏姐就想要追上去,向池老板解释姜枳是新来的员工。
加上姜枳只负责弹琴,学业又忙,对于公司内部的事情还不了解。
所以,不论姜枳是哪里冲撞了池彻,希望他能看在这个原因上,讲点道理,不追究。
可马主管却因‘好好上班,不要误工’,阻拦了她。
苏姐本来就够担心了,现在听到这几个女人嚼舌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则变得又气又急。
与此同时,她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因对方有权有势,她甚至连拒绝服务的胆子都没有。
辛辛苦苦努力成为了领班又怎么样?这种时候,不还是没胆子站出来,为同事打抱不平。
她心酸不已。
*
事实上,姜枳不仅没有被追究所谓的过错,她还正在依次审核池老板的家产。
而那个他们连搭话都要紧张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姜枳身旁,时不时地点着文件,补充解释一两句,使她更容易理解。
“……”
姜枳一直处于无言的状态。
实际上内心已如同惊涛拍岸,惊疑不定。
她已经明白了池彻想要表达的意思,大概是因为昨天晚宴上误会了他,将他能参加宴会的资格定义为‘被富婆包养’,所以今天特意来向她解释。
至于财产目录,她其实不需要看的那么仔细。
因为刚随手拎起第一本文件,看到上面标粗的公司名称后,姜枳就明白了池彻的‘池’字分量多重。
国内姓池的有钱人家不多,但也不能说少。
可拥有这家公司的池家,便是全国最有钱的那家,也在本市,圈内提起,皆用‘城北池家’代称。
姜枳上楼前,心中的一切疑惑,都在知道是‘城北池家’后,烟消云散。
城北池家虽然门户大,产业多,资产算起来比破产前的姜家还要殷实许多倍,但小辈们很少出现在大众眼前——
这都是因为池家家主,池老爷子的奇葩规定。
听岳冉说,在她那一辈,池家的继承人非常张扬,时不时地出现在报纸上,三天两头就有和他相关的八卦传入各家各户。
池老爷子还拿拐杖抽过上一任继承人,说他是‘烂泥扶不上墙’。
后来好像是又做错了一件大事,气得老爷子直接取消了他的继承资格,放话,等两个孙儿长大了,看看哪个更有出息,就让谁继承池家。
但再具体的细节姜枳就不知道了。
从小到大,姜枳和其他人一样,也只见过池家的小少爷,因和他的脾气秉性不同,所以两人的朋友圈虽然有部分重合,真正说过的话却不超过十句。
那么池彻……
便是池家的大少爷了?
那第一次在路上看到他,并且出言要包养他时,池彻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答应的她?
姜枳难以理解。
虽说在姜家破产后,已经不会有人再将圈内发生的一切告诉姜枳,她的消息基本闭塞,还不知道池彻已经是池家的准继承人。
但光是继承人候选,也不至于沦落到被她包养的地步吧?
带着这些杂七杂八的疑惑,她看完了池彻名下的所有资产——
换言之,是池家所有的资产。
正当她终于想好要说什么时,见她看完文件的池彻又从口袋拿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桌上,以单指推到了她面前。
扑通、扑通——
姜枳在这一刻,清晰的听到了来源于自身胸腔内的跳动声。
既然池彻是餐厅的老板,那么戒指自然就是他拍的了。
姜枳刚刚还思考过,他拍下这枚戒指的原因。
眼下看着他推过来的盒子,连思考都不必,她便能猜到里面装得是什么。
只是……
姜枳抬头看向一直站在身旁的男人,喉咙动了动,正欲询问他这样做的原因。
池彻却先她一步出声。
“姜家破产,看笑话的人很多。”
他的语调如同春季细雨,凉丝丝地滑入心底。
虽然这只是陈述句,但姜枳还是应了声:“是”
“像这样找到你面前,企图看你出丑的人,日后还有很多。”
池彻的下一句依旧陈述句。
而姜枳也依旧简短应付了句:“是。”
可表情明显变得疑惑了起来。
她不明白池彻在说什么,更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给她看财产明细,可以理解为是要解释;那把戒指给她又是什么意思?
看着池彻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姜枳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从前,她对于池彻的这副模样极度迷恋。
姜枳最喜欢的就是这类‘闷货’,少言寡语,有种拿棍子抽都听不到一声响的感觉。这类人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禁欲且迷人。
直到这一刻,猜到了点什么,急切希望池彻能给予回应供她确认事实的姜枳,才发觉这种性格的弊端。
不直言直语,不将内心想法显露于表,则让她无法从任何地方确认心中猜测。
像是勾住了她的心尖,不向上扯,也不离开,就悬在空中,吊着她的胃口。
痒得她直想挠心口。
“那你讨厌他们吗?”
这回终于不再是陈述句,池彻总算问了个问题。
姜枳的耐心已经到了用尽的边缘,她几不可见地撇撇嘴。
“讨厌。”
不仅她们讨厌。
说话云里雾里的池彻更加讨厌。
像是洞悉了她此刻内心的想法,男人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