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并没有马上离去,大哥也不催促,翘着嘴角等她开口。
宋初昭手上没了东西,有些不自在,就握到一起,用袖子遮住。
“还有几个问题。”
大哥激动道:“公子请说!”
宋初昭:“听闻贺老爷前段时日染了病气……”
“大好了!”这个大哥不仅身强体壮,还极擅长抢答,飞快道,“换季时天气骤寒,老爷没有防备,咳嗽了一阵,如今已经大好了。请转告三姑娘,不必担忧。也不要带太多的补药过来,府里都快放不下了。心意至即可。”
宋初昭继续打听:“好。那,贺老爷近来心情如何?”
大汉又说:“三姑娘要是来了,那肯定是好的。老爷与夫人膝下没有子女常伴,寂寞得很。有人来聊聊天便高兴了。”
宋初昭:“贺老爷身边,事事还顺心吧?”
“顺心!”大哥豪迈笑道,“公子,您不必在这里试探,尽可会去转告三姑娘。我们老爷是个亲切体贴的人,尤其疼爱小辈。姑娘不必有任何担忧,只当回家了一趟就是。咱们府上就她一位小辈,往后这贺府,全是要留给姑娘的。”
宋初昭讷讷点头,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牌匾。
大汉也走出来,顺着她的视线往上一看,笑道:“是有些老旧,也有点脏了。我这就让人把东西拆下来洗一遍。”
他说完急匆匆地进府,大声喊道:“刘叔!刘叔快出来啊!”
一位中年男性拖着长音不满道:“何事如此忙慌?大呼小叫的。”
大汉:“快将这拜帖拿给老爷,姑娘说要回来看看!门外也得好好打扫一遍,这院里许多花草都没有摆弄了。”
那中年男人语气变得比他还紧张:“哎呀!东西快给我看看……”
二人声音渐行渐远,去往深处,宋初昭听出了里面的兴奋与迫切。
顾风简说得应该是真的吧!他们是在等自己回去的。
宋初昭眼睛发热,心口也暖洋洋的。像卸了八百斤的重量,身心特别轻快。恨不得冲进去跑两圈、叫两声。现在就告诉他们,不用准备了,自己已经回来了。
她不缺爱,也没觉得自己人生少了点什么,但是知道这件事情,就是非常高兴。
大汉回来,见她还站在原地,迟疑着道:“这位公子,要进来喝杯茶吗?”
宋初昭猛然回神,用袖子快速擦了下眼睛。她有了些近乡情怯的感觉,又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妥,飞速摆手道:“不必了,我下次再来。叨扰。”
她说完脚步飞快离开,又跑又跳,眨眼就冲到了隔壁街。
停下之后,宋初昭整理好衣摆,认了下方向,往宋府走去。
得先将时间告诉顾风简,后天才能过去。
第12章 打架
自从骑射事件之后,范崇青一直想去找顾风简说说话。他不是个扭捏得记恨一次输赢的人,就是好奇顾五郎与传闻不同,想与他再切磋一下。
当然,他觉得顾五郎这人有意思,能交个朋友也不错。
他的朋友大多性情豪放、行事不羁,冲动起来容易犯错,总被他父亲数落。如果能交上顾五郎,请回家玩玩,他父亲想必很欣慰。
顾风蔚自己都不敢招惹他五弟,怎么会同意范崇青去?他轮番着找借口,将人堵在外面。
加上宋初昭最近确实经常出门,范崇青次次来得不巧,没碰上,倒也不全是谎话。
范崇青见不到人,当顾四郎在敷衍他,心里介意得直痒痒。
人呐,就是这样。范崇青之前还不觉得怎么,现在特好奇顾风简平日都和哪些人做朋友。
后来听说了贺、顾两家婚约的事,又开始好奇顾五郎这位未婚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于是找人打听起来。
虽然宋初昭回来才没多久,可关于她的传闻实在不少。
范崇青也晓得,街头传闻是不可信的。可能九假一真,甚至连真的那个“一”也是似是而非。可是当他听了许多不同版本的传言之后,发现内容竟然大同小异。重点突出一个坏,差别在于如何坏。
他实在很难将传闻中那样性格的女人,与顾风简联系起来。也不相信顾夫人会在知道这些事后无动于衷,依旧叫顾五郎娶宋三娘,毕竟顾夫人是出了名护短,且不好糊弄。
所以,传闻定然是假的。
绝了!
范崇青心说。
何人在背后整宋三娘?是为了败宋家的面子,还是为了败顾家的面子?不管是哪一个,都很耐人寻味啊。
所以,一个经过数千年时间考验的真理再次得到了印证——八卦是能让人上瘾的。
范崇青多了个心眼,仍旧叫仆人在外打听与宋初昭有关的事。
可惜最近说道这事儿的人少了,他等了几天,没听见一条新鲜的。正以为也不过如此的时候,他的仆从跑来告诉他,打听出了个了不得的家伙。
范崇青还真以为是个多了不得的人。
此时这人就坐在他对面,三十岁上下,穿着褐色的粗布衣裳。怀里抱着个包袱,佝偻着背,不敢大大方方地露出脸来,看着很是鬼祟。
范崇青面前摆着一杯米酒,还有几碟小菜。
那米酒没多大的酒味,只是喝个意思。他小抿一口,怀疑地看着面前人道:“你说你……知道许多内情?小爷可不是个普通人,若骗了我,你晓得会有什么后果吗?”
“小人真知道!”那人说一句,小心谨慎地看一眼周围,用手捂着脸说,“我父亲在宋府呆了二十多年,是个老人,深受家主信任。我也是听他说的。别的不讲,这事儿绝对错不了。”
范崇青说:“这宋三才回来多久,你父亲多老也没用啊。”
那人小声说:“是啊。这宋三才回来多久,讲起来没有意思,您也听着也糊涂。您不是想知道宋家的事吗?”
范崇青:“哪个宋啊?我对宋将军那几个弟弟的事情不感兴趣。”
男人笑了一下:“就是宋将军的宋。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多年前许多人都知道,只是现在没什么人敢说了。而我知道的要更多、更真一些。”
范崇青来了点兴趣:“你讲。”
男人很忌讳叫别人听见他们的谈话,偏偏范崇青选了个临街的酒馆。他靠近了过去,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小人可以告诉您,但公子得先保证,不能将我给说出去。”
范崇青:“你要求还许多?”
“没有办法,您听了就明白我为何这般小心。”那人讨好地笑了起来,“这事我本不想说的,我父亲也不叫我出来乱说。可无奈最近手头缺钱,公子又是个大方的人,才同您一人讲。事后若是传出去,与我无关的。”
不知道同样的话他还对多少人说过。范崇青假装不知,乐呵呵道:“你说吧。看我能不能满意。”
宋初昭走到临近宋府的那条街时,阴沉了许久的天空终于还是下起雨来。
秋雨不算猛烈,但耐不住这一阵风大,将飘落下来的雨水直往行人的脸上扑。
宋初昭好心情不减,却怕到时候满街飞溅的泥泞弄脏自己的衣服,暂时躲到一侧商铺的屋檐下休息。
这附近行人不少,不少人同她一样未对这场秋雨防备,被无奈拦在了半路。不忙活的人,就站在各铺门口闲聊。
宋初昭沿着干燥的一条路往前行走,走到一扇半合的窗户前时,隐隐似被人叫了名字。
里头喧哗吵闹。有唱曲儿的歌女正在卖艺,所以掌声也是一阵一阵的。宋初昭还没反应过来,一双手从窗户里伸出来,拽住了她的袖子。
宋初昭回头,见到了个熟人:“范公子?”
“五郎?”范崇青相比起来很是惊喜道,“你也在这里?”
宋初昭指了指天:“路过,不想下雨了。”
范崇青热情邀她进来:“那你来里面避雨吧,反正我这里有座。”
他说完勾唇一笑,神秘道:“正好,有一事,也想让你也听听!”
宋初昭犹豫了下。
虽然与范崇青不熟,但在里头坐着,总比在外面吹风强。于是欣然同意,绕去门口,同他会合。
范崇青对她一笑,用手指点了点桌子,朝对面的人说:“你接着说就是。”
男人继续道:“说是复杂,倒也简单。这位公子,你可知宋老夫人为何不喜欢宋三姑娘?”
宋初昭惊讶。没想到在说她家的事。提起精神,不动声色地听下去。
范崇青茫然道:“宋老夫人不喜欢宋三姑娘吗?”
男人说:“诶,那可是极不喜欢!公子连这个内情都不知道啊?”
范崇青沉吟片刻,无所谓说:“也是正常吧,毕竟宋三从小就在边关长大,与老夫人不亲。而宋二是老夫人亲手带大的,亲疏自然不能相比。”
“此言差矣。”男人摆了摆手,“哪是那么简单的事?自然是因为别有内情。”
范崇青:“谁的内情?”
男人笑了下:“你知道,宋夫人以前是贺将军的独女。而宋将军,曾经不过是贺将军的下属。二人尊卑有别,也没有两情相悦,原本是怎么都牵不上的关系。”
范崇青眯起眼睛。
“你就笃定他们没有两情相悦?说得好像你亲眼见到了似的。”
男人凑到他的耳边,用更低的声音说:“公子有所不知。宋夫人……当时还是贺姑娘。贺姑娘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二人关系密切,同进同出,聘礼都已送进家门,只待择日成婚。此人您应该知道,如今已是京城有名的权臣,那便金吾卫的傅长钧傅将军。”
范崇青:“……啊?”
傅长钧他当然认识,不仅认识还很敬仰。
傅将军谢庭兰玉,武艺高强。一把长枪横扫四方,是京城中知名的高手。他就觉得那些满腹诗书的文人都比不上傅长钧的风度,若非是受他影响,范崇青也不会如此喜爱学武。
范崇青小时候最喜欢去找他。可惜自傅长钧调任金吾卫之后,二人就很少再见面了。
范崇青沉下脸说:“你胡说什么!他二人不是义兄义妹吗?”
“那是后来才收的义子,曾经可不是。”男人说,“傅家也是名门望族,起起伏伏许多次,险些被抄了满门,是被平反后才有今日的风光。当时傅将军命悬一线,贺家险受牵连,赶紧与他断了关系,才保得一时之安。”
范崇青皱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男人说:“宋夫人便是在那时急匆匆嫁给宋将军的。如此着急,有些欲盖弥彰啊。这宋夫人才嫁过去,二人马上被调去了边关。一去便是十多年,再也没回来。是避嫌还是怨怼,无人说得清了。那宋三姑娘究竟是何时生的也无人作证。外人如何想不晓得,反正宋老夫人不大信。”
他悄悄说:“宋三娘年幼时回来过一次,宋老夫人就说,与他儿子一点都不像。宋夫人不干净,这么多年,也总有知道内情的官员家眷借此嘲笑宋家,你说宋老夫人能喜欢宋三娘吗?”
范崇青听得震撼,舔了舔唇,正想说你这人胡扯的吧,也扯得太厉害了!面前的人已经被飞踹出去。
范崇青怔了怔,见左手侧的宋初昭早已跳到他前面去了。
“顾五郎?”
宋初昭红着眼睛,直接抓住了那个说话的男人,两手用力揪住他的衣领往上提,质问道:“你说谁不干净?我看是你的嘴最不干净!谁让你说的?你从哪里听来的?谁叫你在这里败坏宋夫人的名誉!说!”
“我没有!”那人两股战战,摇头道,“我什么也没说!”
宋初昭腾出一只手,桎梏住他的下巴,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说不说!谁叫你来的!你当我不知道吗?多少年的旧事也翻出来说,还说得信誓旦旦。无人指使你当我能信?”
那人被她用膝盖压着胸口,脸色绯红,快喘不过气,坚持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初昭:“你现在不说以后也没机会说了!滥传谣言,辱灭朝廷命官。你知道上个这样做的人,被陛下亲自判死了吗?你说我该如何对你?”
那人当即吓着乱嚎:“救命啊!救命啊!”
范崇青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顾风简。在传闻中,以及他的想象中,顾风简从来都是温润如玉、不与人动怒的文人。别说动手打人了,骂个粗话恐怕都要红脖子。
他看着五公子将人提起,又用力掼到一旁的桌上。餐盘被撞碎了一地,周围的食客早已仓惶躲到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