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听出顾砚山的犹豫,但是眼下他也解释不了,上一世,便是忽视了那几个天险,死守城池,最后导致整个雁门关门庭大开。
他如此决绝的要发动这一战,也是知晓西羌人的弱点在哪里。只要在隆冬之前守住这几处天险,哪怕西羌人打进了城,他们再往前打还是天险,易守难攻,往后也是天险,便会陷入夹击之中。
届时阻断他们的粮草供给,等雁门关外隆冬的雪一下,天寒地冻,又没了粮草,等饿个三五天大翰军再发起进攻,砍人头就跟下地理割白菜一样。
萧珏望着顾砚山:“将军若信朕,便放手一搏,按照朕所言去做。”
顾砚山神色间还是有些犹豫:“陛下,战场上变数无穷,是没有个绝对的。”
萧珏又在山河图上画了一个圈:“但朕知道,这一仗,一定会赢。”
看到萧珏划下的最后一个圈,顾砚山神色凝重起来,缓缓点了一下头。
萧珏这才坐到了书案后边的那张金丝楠木圈椅上,神情看似倦怠,却又藏着锋芒:“将军身上有伤,到了战场上,莫要逞强,你只管在幕后运筹帷幄,冲锋陷阵的事,你军中应该不缺猛将。”
“老臣谢陛下关心。”顾砚山拱手谢恩。
萧珏把那只蘸了朱砂的毛笔扔回笔筒中,兴致缺缺问了句:“顾临渊上战场吗?”
听到这句,顾砚山瞬间就跪下了:“陛下,老臣……惶恐!”
啧,似乎另有隐情?
萧珏垂下眼皮:“怎么了?”
顾砚山似乎羞于开口,痛心疾首道:“那逆子……说自己看破红尘,要去当个游僧。扬州一别之后,老臣再也没见过他,老臣也只当顾家没出个这个逆子!”
这个答案挺让萧珏意外的,他眸子眯了眯,起身拍了拍顾砚山的肩膀,没再说话。
顾砚山老泪众横,对着萧珏重重一叩首道:“老臣……愧对陛下啊!”
萧珏赶紧上前一步扶起他,“将军这是作甚?将军于朕有着救命之恩,此番出征,朕也还得仰望将军。”
顾砚山神情难堪:“老臣……也只有把这一身老骨头都留在战场上,才对得起陛下大恩了。”
……
帝后二人并未在顾府用午膳,坐上回宫的马车时,萧珏见叶卿脸色不是很好,把她揽了过去:“身体不舒服?”
叶卿摇摇头:“陛下,顾夫人,似乎不希望顾将军出征。”
萧珏只笑了笑:“人之常情。”
叶卿想说还有很多地方让她觉得奇怪,不过她又说不个所以然来,只当是自己多疑了,隧没再跟萧珏提起。
*
帝后二人离开后,顾夫人就急急忙忙去书房找顾砚山,进门的时候,顾砚山正扶着书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夫人赶紧帮他顺了顺气,唠叨道:“你瞧瞧你,病成这样,我都怕你还没到雁门关就病死在路上!”
顾砚山就着顾夫人的手喝了两口茶,喉咙才舒服了些,他叹道:“你再这么天天咒我,我若真死在关外了,你和临昭怎么办?”
一提起女儿,顾夫人就满面愁容:“老爷,今儿个陛下跟皇后都来了咱们府上,我这心底啊,始终不踏实。”
因为那夜帝后二人被困大昭寺是秘密,不能外传,所以顾夫人也不知顾砚山是怎么受伤的,只当他是前去捉拿贼子被暗算伤到了。
顾砚山看了发妻一眼:“有什么不踏实的?”
顾夫人就拍了顾砚山手臂一下:“你个大老粗,你忘记你女儿今年多大了?”
顾砚山在后宅这些事上的确是不怎么插手的,想了想道:“昭儿今年十六啊。”
顾夫人忙道:“这就对了!皇后娘娘亲自过来,可不就是想看看昭儿?”
顾砚山没转过弯儿来:“陛下想要昭儿进宫?”
这个想法顾夫人都还没想过,但是顾砚山这么一提,她心底就慌得厉害:“那可别,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宫里是叶家那姑侄把持着,昭儿进宫了,怕是得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你是没听说,叶家夫人,这些天到处托人说媒,想给他儿子娶亲!”
顾砚山眉头皱了起来:“叶建南那小子要娶亲?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顾夫人急得恨不能扒开顾砚山脑子瞧瞧,她都说到这份上了,怎顾砚山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她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人家指不定是看上了咱们昭儿,皇后娘娘这才亲自来走这一趟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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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顾砚山想了想道:“建南那孩子,我瞧着挺好,生在世家,却没那些世家子的骄奢性,是个有抱负的小子!”
顾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大变“有你这么把自个儿亲闺女往火坑里推的爹么?你也不打听打听,叶家那小子,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声名狼藉成什么样子!”
“传言不可信。”顾砚山打断顾夫人的话:“那孩子机灵十足,但也重道义,是个好苗子。”
顾夫人气得背过身去:“真要像你说的那般好,叶家宫里有太后跟皇后照应着,叶尚书在朝中官职也不低,怎没哪家愿把自己姑娘许给他?你啊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别人都当是尊瘟神,躲还来不及,就你巴巴的想把女儿送过去!”
顾砚山道:“怎么说话呢,越说越难听了。”
顾夫人一边抹泪一边道:“我如今只剩这么一个女儿了,昭儿就是我的命根子,谁也别想叫我女儿受半点委屈!你是不知道那叶家,看着光鲜,里边早成一团烂泥了!一个小妾在府上就兴风作浪这么多年,你觉着叶家这主母是个会持家的么?如今愣是脸皮子都扯下来,要在两日之内给她那宝贝儿子娶亲,谁家姑娘倒了八辈子血霉去受她家这气!”
顾夫人越说越激动:“听说今早还有个商户女找上叶家去了,说愿嫁。被叶家那小子说了些重话,哭着跑走了!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不知礼义廉耻的姑娘!你要说叶家那小子跟这商户女没点什么,我才不信!昭儿若是真嫁过去了,你说她怎么应付得过来这些牛鬼蛇神?”
顾砚山说不过顾夫人,但见发妻落泪,心中也怅然得紧,他们有个儿子还活着,但那有何死了有什区别?顾砚山宁愿发妻以为儿子是战死关外了,只道:“战场凶险,我这一去,还不知能不能回得来,我是想着,得给昭儿找个好人家……”
顾夫人哭得更厉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唉——”顾砚山长叹一口气,这么多年过来,他们夫妻也有拌嘴吵架的时候,可甭管怎么吵,这日子还是一天天过。这一世的缘分,早在吵吵闹闹中打上了死结,分不开的。
顾夫人红着眼哭诉:“你每次出征,我都是提心吊胆的,我这辈子真是等怕了。昭儿从小就懂事,我只盼着,她将来的夫婿是个会疼人的,能好生护着她。那军营里的人,哪个不是五大三粗的,我也不想昭儿今后再跟我一样,年复一年等战场上传回来的消息。砚山,咱们给昭儿找夫婿,就找个当文官的吧。”
顾砚山也知晓这些年发妻不易,他麾下年轻一辈的武将中,他看重叶建南,但顾夫人不愿把女儿交代出去,他也不可能不管顾夫人的意愿,只道:“寻个文官也好,将来那小子若是敢对不起我女儿,我……咳咳咳……”
一句话没说完,顾砚山又咳嗽起来。
顾夫人忙给他揉背顺气,顾砚山这才把一句话说完了:“我就宰了那小子!”
顾夫人破涕为笑:“你这话要是传出去,看哪家小子敢当顾家的姑爷。”
顾夫人出门张罗厨房煎药的时候,给候在门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子忙上前来,顾夫人附耳跟她说了些什么,婆子面露异色,但还是点头。
顾夫人直起身子的时候问了句:“可明白了?”
婆子道:“老奴明白。”
顾夫人摸了摸那盆她最喜欢的四季牡丹,神情高傲又有些冷漠“去吧。”
婆子腿脚利索离开后,顾夫人扯下一瓣牡丹花,冷冷道:“我夫君半生戎马,儿子战死沙场,尔等休想再动我女儿!”
*
顾夫人误会了什么,叶卿还一概不知,她如今正被孕吐折磨得够呛。
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今天中午用膳的时候,就开始狂吐,吓得昭阳宫的下人赶紧去太医院把太医请了过来。
太医说这是正常现象,就是叶卿的孕吐比寻常孕妇似乎更激烈一些。
为了缓解孕吐,还专门开了药方,但是叶卿闻到那股中药味,还没喝,又吐的天昏地暗。
萧珏处理完政事之后,赶过来就见叶卿一脸生无可恋躺在罗汉床上,背后塞了两个软枕,神情恹恹,整张脸都是白的。
“怎吐得这般严重?”萧珏坐过去把叶卿整个人都圈进自己怀里。
叶卿抱着他手臂就开始哭,眼泪毫无征兆就吧嗒吧嗒往下掉:“萧珏我给你讲,生完这一胎,我再也不生了……”
萧珏心疼得厉害,揉着她一头乱发,低声哄道:“好,不生了,不生了。”
哭到后面,叶卿直抽气,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湿漉漉的,别提多可怜:“我饿……”
“你们都是死人吗?快些让厨房传膳!”萧珏一见叶卿哭,就跟着焦虑,那周身的戾气吓得昭阳宫的宫人都恨不能退避三舍。
叶卿拉了拉他的袖子,惨兮兮道:“吃不下……”
食物一进口,她胃就开始翻江倒海,恨不能把胆汁都给吐出来。
最后还是太后出马,让御膳房用酸汤做了些吃食,叶卿才勉强吃下去了。
皇后近来想吃酸的,这消息不胫而走,后妃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夜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进皇宫的高墙大院,中途被人劫持了才又飞向胡美人的宫殿。
等信鸽从胡美人宫里飞出来,就被一箭无情射死,信鸽脚上的密函被送往御书房。
胡美人果然又开始找存在感,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就为了跟皇帝制造几场巧遇,又效仿叶卿以前煲汤送去御书房。
只是她运气比较背,早上去偶遇吧,跟赵美人撞上了。这赵美人平日里跟谁都和和气气的,二人还打了个招呼,赵美人还夸她手上的丝绢好看,拿着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想讨了去,胡美人长了个心眼,这贴身的东西没敢给。
她心头有些怪异,正猜测赵美人是不是要害自己,走在半道上突然浑身起疹子,肿得满脸疙瘩,自然是无法见人了,她只得咬牙切齿回宫传太医。
她自己虽是去不成了,但汤还是可以送去,也就凑巧了,汤在送去的路上被路过的李美人打翻了。
胡美人一气,身上更痒,只是为不知为何,这太医迟迟没来,去叫太医的小太监也一去不复返。
胡美人狠了狠心,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去昭阳宫告状。
却不想太后先带人围了她的寝宫。
胡美人一脸发懵:“太后娘娘,您这是何意?”
望着站在太后身边的李美人和赵美人,赵美人还带着面纱,胡美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太后一脸冷色:“你好大的胆子!”
胡美人噗通一声跪下:“太后娘娘,您若是因妾争宠而罚妾,妾无话可说。”
胡美人今日所作所为太后自然早就知晓了,趁着叶卿有孕就想勾搭陛下,太后最不齿妃嫔这些手段,冷冷道:“争宠,你也得配得上这个‘争’字。”
这话刺得胡美人脸色一白。的确,她今日做的这些,不过是像个跳梁小丑一般,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怕是看都看得看她一眼,她谈何去“争”?
“李美人和赵美人告状都告到哀家这里上来了,你还要跟哀家装傻么?”太后眉眼间全是凌厉。
胡美人哭道:“妾不明白,妾冤枉!”
赵美人揭下脸上的面纱,太后身边的嬷嬷厉声道:“你明知赵美人对花粉过敏,还故意送她沾了花粉的丝绢,害得赵美人成了这副样子,还敢狡辩?”
胡美人又急又怒,气得满脸通红:“我没有送她丝绢!”
赵美人拿出一条跟胡美人一模一样的丝绢,指了胡美人身边伺候的一个宫人:“你且说说,这是不是你家娘娘的丝绢?”
宫人垂着脑袋不敢答话。
太后怒喝一声:“哀家还立在这儿呢,你们是想袒护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