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蠢了。
宋缪面无表情地把文书往他头上一拍,垂下眼帘看他,“照做就是,还有别忘了今天下午人就要到了,该做的准备都得做好……”
“知道了知道了。”唐长安把文书拿下来,小声咕哝,“宋缪你一直都跟个老妈子似的,天天念叨。”
宋缪这人万事都好,只一样,什么都要事无巨细,相当龟毛,还必须得要求旁人也这样,而且不是自己亲自去做就老放心不下,得叮嘱不知多少遍才行。
“要是外面的姑娘知道了风光霁月的宋缪公子这个样子,喜欢你的会更少吧?”
宋·老妈子·缪:“……呵。”
“有几个姑娘喜欢怀玉,怀玉倒是不清楚我,不过主公您很快就只能有一个姑娘了呢。”
怀玉是宋缪的字,他这么自称的时候肯定是气急了,语气嘲讽又挖苦,不过一击中的,唐长安又“哐当”一声把额头磕在了桌子上。
苏楣这边还不知道前面还有美男计等着她,只觉得烦躁,手上的缰绳紧了紧,心里只盘算着早点把宋缪给抢回去。
反正她已经声名狼藉了,强抢民男这件事情不做一做也太对不起她的名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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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沉,光在西边敛起,只染红一片连绵不断的云。
以唐长安为首的一众人安静地站在城墙里面等着。
不远处,能望见一队人马正在往这里赶来,唐长安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他当真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下,头发束起来,露出白皙干净的侧脸,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城墙的门缓缓打开,那队人马进了城,打头的是一个身着银甲的人,一杆长.枪就在手里握着,唐长安太紧张了,没仔细看,就瞄了一眼,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脑海里就一个念头,原来真的比他还男人啊,比他高比他壮还比他能打。
他这么一恍神,也就没注意那队人马分开来,让开一条道路来,一匹通体纯黑,仅仅四蹄带一点白色的马朝他走来。
等他清醒过来,眼前只拂过一片灼灼的红色,定神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心脏一下子被什么击中了。
身着红色胡服的少女翻身下马,一头乌黑的发随着她的动作轻扬起来,她的头发束起来,漆黑如鸦羽的发间除了一支步摇以外再无任何装饰,脚下踏着一双黑色的靴子,整个人看上去既冷又艳的。
少女跳下马,在空中的瞬间恰好瞥了他一眼,两人视线一下子便对上了。
一双琥珀色的猫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的倒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一切都在那少女的眼中凝炼成了琥珀,在时间的长河里渐渐沉到最深的水底。
苏楣把缰绳递给身后的下属,然后面前的人仍然愣在那里,不由得挑了挑眉,开口:“你就是秦安的主人?”
她这话说得漫不经心,说不上冒犯可也说不上尊敬,懒洋洋的语调,除了些许轻蔑以外还带着小女儿家的娇俏,倒是不让人讨厌。
唐长安一下子回过神来,听见了她的问话,也不生气,只是磕磕巴巴地回答她的问话:“是、是的,我就是。”
他的脸红着,显然很是局促,全无往日在莺声燕语里的游刃有余。
一边回她一边在心里暗暗想,原来,不是母老虎啊。
“你脸红什么。”那少女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背着手盯着他看,越看唐长安就越局促,脸也越来越红,最后说话也一直磕磕绊绊的。
宋缪看不过去,暗地里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别那么没出息。
但是唐长安太紧张了,连宋缪扯他袖子都没注意到,眼里只有那个少女恶劣又得意的笑,像是猫一样。
苏楣眨眨眼,心情莫名其妙地好起来,她看着眼前的紫衣男人,明明生了一副风流的长相,偏生比姑娘还纯情,跟她说个话都要脸红上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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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风洗尘的宴席设在晚上,苏楣的位置照例是仅次于主人的上座。
唐家没有豢养歌舞姬的风气,宴会上颇为冷清,好歹是从乐坊请来了几个乐师助兴,坐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弹着琵琶。
苏楣向来是对这些没什么要求的,而且她这遭来秦安只是为了宋缪而已,顺便等一下沈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宴会对她来说只是不得不去的应酬,不过这次她心情倒是很好,没觉得累,唐家的宴会主要目的就是吃饭,整个过程没几个人跟她说话。
“这苏家少主跟传闻中一点都不像。”唐长安跟坐在自己身边的宋缪耳语道,侧过脸去又看了一眼苏楣,“我到现在都觉得跟做梦一样。”
还不待宋缪开口,唐长安随即紧张地开口又问道:“你说她真的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吗?”
要是喜欢长的好看的,怎地对他如此冷淡?
“说不准人家觉得好看的跟你以为的好看不一样。”宋缪现在也懒得应付唐长安,一副少年怀春的犯蠢模样看得他头疼。
虽说他当初让唐长安色.诱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但是谁知道唐长安不但没勾搭到人家,还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了呢?
唐长安这人脑子不怎么好使,直来直去,也不会掩饰情绪,什么都写在脸上,除了一个用人不疑之后就真的只有一张脸了,对苏楣的爱慕之情都要溢出来,就差身后飘着粉红小花花了。
要是他身后有条尾巴,从见到苏楣开始就已经开始摇起来了。
唐长安是真的喜欢苏楣,一眼就喜欢上的那种。
这感情热烈而一往无前,毫不掩饰。
宋缪只是抬眼瞥了一眼上座的少女,心道唐长安那傻小子可应付不来这朵霸王花。
无论如何,还是让他早早歇了心思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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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过后,唐长安作为主人,决定带着苏楣在各处走走。
容钰眼见不对,硬是也要凑这个热闹,拉着鱼安一步不落地跟着。
宋缪与他们一起走在两人身后,听着两人聊些有的没的。
唐长安现在面对苏楣不结巴了,只是还是紧张,基本说的话毫无逻辑,像是个青涩的少年,不知道怎么讨好自己喜欢的女孩。
“那个,你要不要明天跟我一起出去逛逛?秦安有不少小吃呢。”
唐长安提着灯笼,偷眼看向走在自己身旁的少女,只觉得她的侧脸也好看到不可思议,哪怕她面无表情,也是好看的,带着股子冷艳的味道。
“或者骑马去城外也行,现在正是初春,冬雪初融,树叶将将冒出嫩芽,出去踏春的好时节。”
容钰跟在后面听得心惊肉跳,就怕苏楣抵抗不住诱惑,一口答应下来。
虽然这秦安家主老是犯蠢,但是架不住人家长得确实好看,然后狠狠瞪了一边的宋缪一眼,秦安家主也太犯规了!这是早就打算好色.诱了吗?
简直卑鄙无耻!
宋缪不动如山,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容钰谴责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人后面,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月色如水,倾倒在庭院里,几人沿着走廊一路走过去,唐长安一个人絮絮叨叨着,苏楣不时应和几句。
“沈离什么时候到秦安?”苏楣忽地开口,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唐长安,她侧过头,看着因为她的话而愣在原地的唐长安,“他就快到了吧?是来接收秦安的?”
她径直叫了沈离的名字,唐长安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半晌后才意识到她说的是谁。
“啊,大概明后天就会到秦安了。”唐长安这么回答道,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小声道:“我之前确实是给沈州牧去过信。”
他声音越来越小,或许是意识到了面前的少女来意不善。
秦安归入鄞州,对苏家算不上是好事,而苏家少主这次来肯定是要排除对幽州的不利因素的。
“唔,那我等等沈离吧。”苏楣说得轻松,“毕竟是要在他以后的地盘上抢人,还是让他看着才能让他更气吧?”
她就是故意的,气死沈离最好了,哼。
“抢人?”
苏楣承认得爽快:“对啊,我这次来就是来抢人的啊,抢个脑子好使的回去。”
“抢谁?”
苏楣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几人,神情不以为意:“宋缪啊。”
唐长安跟着她看过去,不敢相信似地又重复一遍,“宋缪?”
被他嘲笑相貌平平的那个宋缪?!!没他长得好看的那个宋缪?!!
“可、可是宋缪长得不好看啊。”
“脑子好使就行了。”
苏楣看向身后跟着的宋缪,毫不掩饰她的情绪,勾唇笑了一笑,“做好准备吧,过两天等沈离到了,我们应该就要启程了。”她眼睛里亮晶晶的,“这次沈离肯定会气死的。”
她是打定主意要在沈离眼皮子底下抢人了。
就像是个小孩子,得不到大人的关注就要故意做出些不好的事情来,惹他生气让他眼里看到自己。
她自己或许不知道,但是在说起沈离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眼中就开始发亮,神情也鲜活起来。
“她喜欢那个沈离啊。”唐长安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忽地出声,宋缪漫不经心地附和了一声。
他早就猜到了。
唐长安长长叹了口气,月光下的影子有些寂寥,“好不容易碰到个合胃口的人。”
“那也没办法啊,以后会碰到更合胃口的,那姑娘是别人的。”宋缪懒洋洋地道,何况根据传闻来看,那两人还关系匪浅,他瞥了唐长安一眼,见他不似往常一样,安慰似地想去拍拍他的肩。
不过就见了一面,虽然喜欢是真的,但是伤心也伤心不了很久吧,还没等他的手落下,就见唐长安猛地转过身,看着宋缪的神情似笑非笑,带着幸灾乐祸,“宋缪公子过几天就要被人抢回去了,不知有何感想?”
宋缪:“……”
宋缪放下手,面无表情地斜了唐长安一眼,他眼尾狭长,这样看人总是莫名其妙地有一种嘲讽的意味。
而后转身就走,亏他刚刚还担忧这人会伤心呢,还能来踩他痛脚,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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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错误,但是我月石不够,无法修改,连交钱修改的资格都没得……等我看看咋搞到月石再说。
么么啾。
第86章 乱世将至8
苏楣一如既往地不爱出门,成天懒洋洋地窝在唐家给她准备的院子里,大概是提前知晓了她的一些喜好,房间里有一半的地方都被铺上了毯子,能让她赤着脚到处走。
院子不大不小,书房跟厅堂都有,一应俱全,书房后面还有一个池塘。
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每天按着时辰起床,然后洗漱用饭,练枪,唐长安跟宋缪倒是经常过来,给她带些小吃跟新鲜玩意儿。
大家都心知肚明,苏楣在等沈离。
或许一开始她的目的并不是沈离,但是在知道沈离也会来秦安的时候,目的就已经改变了。
这两人纠纠缠缠,也这么些年了,容钰坐在廊边漫无目的地想,也该快到结束的时刻了,离着把话说明白也不远了。
这场战乱被平定的时候,也就是一切尘埃落地之时。
这么一想其实也挺不错的,战乱结束,这两人到底是有机会把帐算一算了,到时候谁是谁非,也能掰扯个明白。
容钰清楚,虽然苏楣看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但是她其实最耐不住性子,若不是因着沈离还未到,怕是早早就虏了宋缪走了。
思及此,他端着一盘子点心走到苏楣旁边坐下,把那盘点心往她面前一放,懒洋洋道:“吃点吧,反正闲着无聊。”
苏楣斜了他一眼,托着下巴没动,继续保持着坐在窗前向远方眺望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才闷闷出声:“他应该会生气的吧。”
并没说他是谁,前言不搭后语的,容钰却心知肚明,她说的就是沈离。
“谁知道呢。”
说是这么说,但是容钰却明白,沈离纵然是生气也不会对着她生。
这么些年来,局外人都看得分明,就苏楣一个人茫茫然,什么都知道一点,又什么都不相信。
苏楣不知道他的想法,脱了绣花鞋,抱着双膝靠在窗边,“我这几天做梦,老是梦到之前的事情。”
应该是经常梦到沈离吧,容钰抿一口茶,心下了然。
“我第一次见沈离的时候,可怕死了。”苏楣说起沈离来,话就多到不可思议,“他长得那么好看,可是老是冷着一张脸,笑起来跟哭一样。”
“那个时候明明个子比我还矮,却总是板着脸,动不动就下跪,一口一个奴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他了呢。”苏楣说到这里显然是有些不高兴,敲了敲桌面,“明明他一直在欺负我,什么都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