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已经是一团乱,宦官弄权,卖官鬻爵,无人声张,荒唐的是皇帝也知道,就差没明价标码把官位列一下了。
导火索是九月飘雪时节来的北地使者,不知道暗自上前对皇帝说了什么,反正最后皇帝震怒,决心征兵攻打幽州。
一支军队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建立起来的,况且王室手中从未有过兵权,就连守卫王城的禁军都是谢小侯爷的。
皇帝想了想,征完兵还要养军队,但是从世家那里明显拿不到多少钱,便又加重了徭役跟赋税。
百姓本就过得苦,朝廷无所为,贪官污吏便为非作歹,如今赋税一多,几乎是没有活路了。
兔子被逼急了都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人。
有聪明人看出门道来,便如青州张庭普,本是邪邪乎乎一人,卜问鬼神,又派人传出些似是而非的谣言来,最后奉着所谓天命,揭竿而起,很快就聚集了大批人马,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可挡。
张庭普占领了青州大半地方,自封青王,打着“奉天命,诛暴君”的旗子烧杀抢掠,况且他要引诱着手下那些百姓,自然是要给他们足够多的好处的。
从受压迫的人摇身一变成为施加迫害的人。
青州很快就成了一片死地,小些的世家富户,手中无兵权,只在府中养些私兵,所以几乎都被尽数屠杀,妻女也被侮辱。
而青州百姓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起义之人多为商人邪教,或者本就穷凶极恶的人,少数百姓加入之后也变得疯狂起来。
甚至有张庭普手中一将领——刘凡,丧心病狂地屠了一城。
无论如何,不管哪一方,战争之中受苦的只有百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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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离低头一目十行地看完刚刚到的信件,半晌后把手中信件合上,递给段流云,表情波澜不惊,只是眼中情绪沉了沉。
待段流云看完,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张庭普也太荒谬了,他手下那将领刘凡到底是何人?值得他如此袒护。”屠了一城都没事儿人一样,甚至还受了封赏。
“他是不想要这城了吗?竟然做的如此之绝。”
段流云长长叹了口气,“只可怜城中百姓。”
“张庭普长久不了的。”沈离出声打断了段流云。
随后垂了眼睫,神色淡淡地伸出手摩挲着桌上的茶杯,“他根本就没想过要休养生息,长久发展,只一味地烧杀抢掠。”
“张庭普此人器量不够,只靠坑蒙拐骗糊弄了些人,一直走到现在,手下的人太杂太乱,他驾驭不住。”
“早晚有一天会自己走向灭亡,只不过耀武扬威这一时罢了。”
沈离丢了手中的茶杯,起身打开窗户,负手站在窗前,寒气一层层涌了进去,“我倒是觉得凤栖桐跟王城谢小侯爷更值得关注。”
“说不准他们会顺水推舟去攻打幽州。”
段流云闻言不自觉地勾了勾唇,笑意漫上来,“那你的意思呢?”
“没什么好担心的。”沈离沉吟半晌,转过身,背对着窗户,逆着光,墨发用一个玉冠半束了起来,披散在背后,越发显得他眉目俊秀:“征兵之事如何了?”
“一切都好,只是……”段流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们不但缺少谋士,这个倒还好说,但是将领没几个。”他头疼地抚了抚额,“我训兵是个半吊子,倒是从部曲里挑了几个不错的,但是骑兵这边一时半会找不到个堪用的。”
他也算是青岩先生座下杰出的弟子,暂时可以顶一顶,政务什么的可以多操心一下,但是军队训练方面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一个优秀的将领可难得,不但得有天赋还得有机遇,而且也不是来个人当就成的,各个方面都得看,性格方面也得多加注意。
得慢慢培养观察,急不得。
鄞州的云坞铁骑赫赫有名,只靠凶名吓退敌军,不战而胜的例子也很多,马蹄声过之处,敌人闻风丧胆。
但是一朝覆灭,便只留下叛国的名声,遭人唾骂。
无一人生还,这支军队并他们的荣辱便被一并埋葬在了历史的笔墨之中。
“这事急也急不来。”沈离话上这么说,却微微蹙了眉,显然是也无可奈何,“骑兵就先放一放,总归其他势力的骑兵也没有多少能打的。”
“嗯。”
段流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就在他起身要出去的时候,忽地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沈离:“我记得,云坞少主乌黎现在在青衣城?”
若是可以,应该能把他弄过来,当骑兵的头领,段流云越想越觉得可行,毕竟乌家世世代代都是马背上长大的,乌黎当时年纪小,但是也早就进了骑兵的队伍里训练。
况且沈离与幽州苏家的关系可不一般,段流云眨眨眼,颇为眼馋苏家的那些将才。
一个个拎出去都能带兵打仗横扫一片那种,若是沈离能有这么稳健的班底子,合并天下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沈离一听他的话便知道段流云在想什么,当即回绝:“他是苏楣麾下的人。”
他表情其实并不柔和,眼神冷冷冽冽的,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让自己不愉快的记忆,眉头皱得更紧,“况且他也不一定愿意来我这里。”
毕竟当初是苏楣一手把乌黎救出来的。
正想着,外面来了人通报,说是乌家少主乌黎来投奔了。
沈离怔了一怔,难得地露出一点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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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离咱们这里也不远。”苏楣踮起脚尖,伸手指了指墙上那副地图上青州的位置,“从这边过去,大概十来日就到了。”
“急行的话,应该可以用更短的时间。”
房间里分散坐着几个人,容钰拎了把椅子坐在最前面,困倦似地托着下巴,眼睛半眯着,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苏楣转过身来瞥见他在犯困,眉头跳了跳,到底没压住气,抽出鞭子拿捏好力道在他手臂上抽了一下。
容钰被打了一下,从椅子上滚下来,迷迷茫茫地抬头看向四周,见苏楣瞪自己,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弱弱辩解道:“反正我就是来凑个数嘛……”有没有不都一样?
他打马路过青州,没带多少护卫,恰好遇到张庭普的队伍,被暴乱的人群拦住了去路,差点儿把命留在那里,想了想青州离着幽州不远,一路问路问到青衣城,干脆地投奔苏楣来了。
然后来的第二天就被拎来参加这个什么会议,主要是苏楣这边没几个谋士,毕竟本来就是军队起家的,兵法什么的倒是还了解些,但是玩儿权术就不太擅长了。
一个个全是大老粗,传说中的儒将根本就没有几个,事情全要苏楣定夺。
苏恒懒懒瞧容钰一眼,拿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下,“别懵了,起来吧。”
苏楣很是不满,敲敲桌子,“我们这可是在商议大事。”
“从青州逃难来这么多难民,怎么安置都是个问题,这几天开仓放粮,存储的粮食都快没了。”
容钰一听这话,一拉板凳撩起袍边大刀金马地坐下来,豪大气粗道:“我出钱,买粮养着就成了。”
反正他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
“那住的地方呢?”苏楣白他一眼,叉腰凶他,“那么多人该住哪里?”
她用鞭子抽打着羊皮地图上青州的位置,“一个州的百姓啊!来三分之一就够受的了,我们现在正在想办法安置他们啊。”
“那你有什么办法?”
“我觉得应该让青州百姓回归故土。”苏楣眨眨眼,“各回各家。”
“你是说把他们都赶回去?”容钰皱了眉头,“这数九寒冬的,张庭普的队伍肯定不可能善待他们的。”
不然的话干嘛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这幽州呢?
“当然不啊,青州张庭普的人那么凶,谁会回去啊。”
“那依你之见?”
苏楣放下鞭子,颇为冷淡地捻起地图的一边,面色沉着:“哦,我觉得应该把青州打下来。”
“现在只是在征求意见要怎么打而已。”
容钰:“……”
姑奶奶您才是个狠的,爽快人。
有兵的人说话就是比有钱的硬气,他甘拜下风。
“张庭普这人就是邪.教头子!”苏楣痛心疾首,“什么青衣军,完全就是瞎扯,就是承蒙拐骗,烧杀抢掠的土匪行为。”
她历史课上又不是没学过,因为皇帝暴政引起的农民起义,搞个乱七八糟的宗教出来当信仰。
完全就是欺负大多数人没文化,跟着一起瞎起哄,然后抢了东西有吃有喝的就觉得这样也不错,一点儿都不管其他百姓死活。
不过是另一个暴政而已。
总之,打下青州来之后,苏楣决定要狠抓教育,封建迷信跟邪.教组织都要不得。
而且张庭普的军队竟然叫青衣军,跟她的青衣城仅仅一字之差,这让苏楣极其不爽。
搞得跟她组织的一样。
虽然已经定下来要攻打青州,但是这个事情也不能急于一时,很多事情都需要考虑,苏楣自己怕自己考虑错了,这才多叫几个人来商量商量。
“我对幽州的兵力倒是很自信,张庭普所谓的青衣军根本就是杂牌,靠着人数多取胜的。”
青州就像是完全白送的一样,但是白送的总是没那么好的,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想来现在青州的粮食也快没了。
“就是怕出兵期间,其他势力趁机来取了幽州。”
“粮草还有天气方面也要考虑到。”苏楣蹙眉,叹了口气:“况且还有一个爷爷帐下的老将并不愿意我来继承幽州,处处跟我作对。”
那人叫王濛,是十几年前就跟着苏老爷子的老将领了,无大功大过,古板教条,觉得女人根本难堪大用,幽州早晚都会毁在苏楣手中。
她确实是左右为难,旁人只看到幽州兵力雄厚,但是事实却也是到处都是问题,过得辛苦。
“不过没多大关系。”苏楣轻描淡写地撩了撩自己耳边的发,露出半截洁白的脖颈来,温柔又脆弱,仿佛一折就断。
“我们需要更多年轻的,新鲜的血液,不是吗?”
既然不听话,那她便不用,养着就好,只是莫要妨碍她就成。
“话说回来,那些士族不是讲究鸡蛋要放好几个篮子里吗?”苏楣忽地想到什么,绕有兴味地摩挲着手中的鞭子,“如今天下势力已经初具形状,也不知他们站没站好队,怎地就没一个来我们幽州的?”
“我看秦安唐氏的几个郎君都很不错,听说曾在青岩先生书院里念过一段时间的书?”
她这边正缺谋士呢,就盼着哪天传令兵进来说某某世家的子弟来投奔。但是等了大半年,只等来容钰这厮。
反正不用白不用,那些世家数百年传承不断,仍旧如日中天,长盛不衰的原因不就是会站队?各方势力都派个人去,不管那方赢了都不愁站错。
但是让苏楣发愁的是,这都多少天了,半个人都没来她这边的。
这是觉得她这边根本不用来?
她也没有这么废物吧?苏楣沉思一秒,果断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现在当务之急是青州,但愿青州的那些名门望族没被张庭普祸祸干净。
她可是正愁着从哪儿找几个谋士来呢。
苏楣叹了口气,转头问下面端正地坐着的鱼安,“青州有什么有名的隐士之类的?要脑子好使的那种,或者读书特别厉害的也成,反正就是要满肚子之乎者也的。”
她仔细想了一下,手放在下巴上,思考着:“要看上去就感觉不明觉厉,啊,类似沈离那种气质的。”
“或者跟凤栖桐手下那狐狸一样的。”
鱼安也是被抓来凑数的,政事上说不上几句,可是制定攻打青州的计划什么的他还是有些用的。
一群人里属他坐得最规矩,手也认认真真地放在膝盖上,此时乍一被苏楣点名,有些慌乱。
“属、属下听说青州有个宋家的宋缪郎君挺出名。”
他挠挠头,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来,“属下就听人说过那么一嘴,宋家是世代的书香世家,每隔几辈都会出那么几个重臣,这一辈里最出名的就是宋缪了。”
苏恒本来一直安静地听着,这个时候倒是插了一嘴,摇着扇子,“说到这宋家,祖父之前跟宋家的家主貌似有过几次书信往来。”他微微眯了眼,“我在外游学的时候也见过宋缪。”
青州与幽州不远,但是青州的州牧只是想到青州捞一笔走人的,搜刮民脂民膏,强抢民女,欺压百姓,无恶不作。
所以苏老爷子素来是跟青州州牧不对付的,但是宋家言情书网,祖上也是望族,宋家家主是个书痴,醉心学术,他自己本就是一代大儒,也广收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