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漪被吓得不轻。
少年的嘴里不停着在说着什么。
只是声音太虚弱了,她也听不清。
总觉得是某个人的名字。
她还来不及说话,常颢已经出现,板着脸极其冷漠,叫人把他带回去。
“他当时顾不上我,我偷偷听到了一些话。”
说到这,赵漪许是害怕,声音压低了不少。
“爷说,让他不要再试着离开,再试多少次都没用,他不听话,受苦的只有他自己。”
“他好像要去见一个人。”
赵漪回想着那时的画面,连她这样在刀剑下长大的人,都觉得实在可怕。
常颢那样手段强硬的人,几乎没有人敢反抗他,可一看当时那少年的模样,便知道是反抗了许多次了。
“我还想,究竟是要见怎样的人,让他能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上。”
说到这,旁边傅瑜突然传来抽泣声,眼泪挂在脸颊上,“啪嗒”一声落在了桌上。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声音哑着:“没事,你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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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朝局中,二皇子和三皇子是最被属意的太子人选。
偏偏常颢一个都不认同。
二皇子文韬武略,样样上乘,可功利心太重,一心只为自己,根本不多考虑大祁。
而三皇子,则太过行事鲁莽,脑子一根筋,终归不能成为掌控大局之人。
机缘巧合之下,他找回了五皇子。
丢失了五年之久,被所有人都认为已经离世的五皇子,元睿。
聪明果决,识大局,行事当狠则狠,能屈能伸,再稍加培养,定是一个成为帝王的好苗子。
常颢很满意。
也果然如此。
这两年来,常颢在背后推波助澜,终于让他登上了皇位。
一开始来到皇城,元睿拼了命的想离开。
他当时上山采药时,踩空晕倒,被常颢的人带走,为了让清渡的无忧彻底消失,他们还弄了一具和他身形相似的尸体,换上他的衣裳,扔进了水潭中。
元睿在皇城醒来已经是几天之后。
几日的噩梦,身陷地狱一般,梦里来来回回都是他的阿姐。
生病躺在床上,等着他采药回去的阿姐。
他不想待在皇城里,不想当皇子,去争什么皇位,他唯一想的,就是可以回到阿姐身边。
阿姐只有他了,他一定要回去。
但他根本没有办法离开。
所有可以努力的,可以尝试的,他全部都试过了。
在那样铺天盖地的强大面前,他显得太渺小,渺小到一条命都不够用。
可他还不能死。
死了就是真的见不到阿姐了。
常颢对他说,只要他拿到皇位,当了皇上,那无论他想做什么,抑或是想要什么,都不会有人再拦他。
于是元睿开始以快于自己十倍的速度去成长。
从当初那个一无所知的少年,到今日运筹帷幄,性情阴狠的少年帝王,他只花了短短两年的时间。
而所有的这些,都只是为了能见到一个人。
为了他渺小而又极其渴求的心愿,他花费了自己所有的努力。
每一个日夜里,他想到她的时候,都在向上天祈求,求阿姐身子康健,少受病痛之苦。
“娘娘,皇上是为了见你吧?”赵漪突然看向她,好奇的问道。
皇上初登帝位,便去往江南,下旨立后,心情如此迫切,是旁人明眼都能看明白的。
傅瑜此时喉咙酸涩的厉害,眼泪没意识的就往下流,浸的半块帕子都湿了。
张了张口想说话,却也出不了声。
她知道他肯定受了苦,可却没想到,他所经历的,甚至是她无法想象。
他身上那么多的伤,还有他的手……
傅瑜根本都不能去想。
一想心里就跟针扎似的疼。
见傅瑜哭成这样,赵漪手足无措的看向旁边的采苓,眉头皱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早知道她就不该说的。
采苓也没法子。
两人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正要开口说话,傅瑜哭声却渐渐止了下来。
她最后拿帕子擦了擦脸颊眼角的泪水。
然后看向赵漪,道:“走吧,我现在带你去炖汤。”
“啊?”说着话呢,怎么突然又炖汤了?
赵漪没反应过来,傅瑜却站了起来,往外走,准备去厨房。
傅瑜来厨房的次数很少。
以前在清渡,每一顿饭都是她做的,可现在身子不好,见不得这些油烟,自然不进厨房了。
“他喜欢吃肉,不过那时候没有钱,好几天才能吃上一顿肉。”
傅瑜说着,拿了个肘子过来,想着能做个酱肘子。
刚带他回来的那两天,他有点怕人,和他说话总是不怎么回答,只有拿着饭菜到他跟前,他会狼吞虎咽的吃下去。
后来没有肉吃的时候,他会撒娇会耍脾气,可也会偷偷去挣钱,买来好吃的放到她床前,等着她醒来。
多数的时候,反而是他在照顾她的。
赵漪在旁边看着傅瑜。
也就只能看着学学了。
她倒也很想像她一样,自己花心思做出来的东西,能够给到想给的人。
可她做的再多,好吃不好吃,也都只有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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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洽瞧着这几日皇上心情好了许多,他跟着在后头,心下也不由松快。
“奴才进殿时听说了,今儿皇后娘娘同赵姑娘在小厨房待了许久。”
元睿一进门步子都跨的大了起来。
他这几日都忙的很,坐下来的时间都少,今日更是连坐都没怎么坐下过,浑身酸痛的厉害。
可一想到马上能见阿瑜,便都不算一回事了。
果真踏进房门就闻到了香味。
桌子上摆着一大桌子的菜,光瞧一眼便知道,这都是傅瑜做的。
她却不见人影。
刚要问,屏风后面有了动静。
傅瑜刚换了身衣裳。
看见元睿,她眼睛亮了亮,在他对面坐下。
“都是我做的。”她眼里隐隐有骄傲的意味。
桌上有酱肘子,红烧肉,炖排骨,还有牛肉羹和酒酿圆子。
都是元睿以前喜欢吃的。
傅瑜给他盛了碗羹汤,夹了几块排骨,递到他手边。
“这个你先尝尝。”傅瑜勺了酒酿圆子,送到元睿嘴边,笑意柔和。
元睿怔了一下。
傅瑜这几日对他的态度都是不冷不淡,除开哄骗着她说治病之外,其余时候,她不怎么想搭理他。
今日这态度一下子转变的太快。
“张口。”傅瑜小声道。
元睿听着她的话,唇瓣微张。
傅瑜便把一颗圆子喂了进去。
“采苓说你中午太忙都顾不上吃饭,多吃一点。”
“那我还要阿瑜喂我。”元睿惯是会上纲上线,瞧着傅瑜对他态度好了起来,便像个小孩子一样。
傅瑜笑了笑,又勺了一勺,给他喂过去。
元睿弯着唇角,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这么看着傅瑜,顺着张口吃东西下去。
“你慢点。”傅瑜看他就这么直接吃下去,嚼都不嚼两下,不免说了他一句。
“阿瑜做的好吃。”元睿大口的吃肉,肉眼可见了,半碗看着就快没有了。
“你上次喝赵姑娘的鸡汤也这么开心?”傅瑜故意问他。
元睿咬了口肘子,笑着摇摇头:“不好喝,都给永洽了。”
赵漪她是待着无聊非要找点事情做,熬好了汤自己拿不定主意,让别人尝尝味道怎么样。
既然她拿来了,元睿也就尝了两口。
他一向不喜喝汤,外加也实在不好喝,便给永洽了。
“阿瑜,我今日出宫干苦力活了,几十斤重的木头,扛得我肩膀疼。”
元睿动了动自己胳膊,不禁抱怨。
“苦力?”傅瑜疑惑。
“这北边之地,民风总是更粗犷勇猛些,朕身为一国之君,总不能让旁人看轻了去。”
元睿解释道。
其实说起来是被常颢骗去的,说是去体察民情,谁知道就变成了“与民同乐”。
正说着,傅瑜站起了身。
她走到元睿身后,手腕轻抬,手指落在他的肩膀上,指尖微微用力,给他按揉着。
“力道可好?”
傅瑜声音带娇,尾音缱绻似散在雾里,轻轻响起在他耳边。
元睿意识一僵,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手上拿着筷子,却就怔在那里,整个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床榻上那些春水荡漾的画面。
越想越是一紧一紧的收着。
“阿瑜,腰也很酸。”元睿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开口。
“那——”傅瑜顿了下,目光扫了一圈,接着才道:“你躺下吧。”
傅瑜拿了几个软枕过来,放在软榻上,让元睿这么趴下去,正好垫着头。
她便从肩侧慢慢的按了下去。
傅瑜手指虽是纤细,可算有力道,按下去每一下都是落在实处的,一点也不是松软软的假把式。
她半跪在软榻旁,身子也稍微俯下了一些,给自己找了个好使力气的姿势。
他肩膀上,腰上这些肉,都实在是硬的不得了。
这几天晚上傅瑜多少也清楚了,虽然黑灯瞎火的看不到,可实实在在压在身上却是又酸又疼。
“再往下一点。”元睿被按的浑身酥麻酸软,连说话声都虚了不少。
傅瑜试探着又往下移了移,已经是他腰际裤腰带还往下的位置了,稍顿之后,问道:“这里?”
“嗯。”元睿应了一声。
按了会儿,元睿又道:“还……再下面一点儿。”
这再下面……
傅瑜往下扫了一眼,目光顿住,动作也不禁停下了。
再下面就是不大好说的地方了。
本来元睿也就是说着逗一逗,久不见动静,正要起来,一双纤软的手却落下了。
刚碰到他的瞬间,元睿猛然起身,腿一收,坐了起来。
一手便把面前的傅瑜揽进了怀里。
“阿瑜今天对我这么好,那要是有其它难受的,是不是也可以一并解决了?”
那当然是有机会就要多讨点好处。
以后可就指不定能有这样被好好伺候着的机会了。
傅瑜咬着下唇,抬头,正好亲在他的下巴上。
“阿睿,干了一天的苦力活,身上又脏又都是汗,也太不讲究了。”
元睿心里简直是彻底乐开了花。
今天这一桩一桩的待遇都太过惊喜了些,他伸手挽过去,抱起傅瑜便起了身。
“备水。”连声音都是扬起喜悦的。
第37章
净室水雾缭绕, 热气腾腾。
浴桶里水声搅的一片响。
傅瑜埋头在元睿肩窝处,露在水面外的皮肤一片潮红,胸口一起一伏的, 呼吸还没缓过来。
近段时间她能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
像是着了道一样。
越是靠近他就想越亲近。
甚至方才沐浴的时候, 她意识不甚清楚, 却依旧……十分主动。
现在缓过来了,才在想, 刚刚究竟有什么脸能做出那些事。
太丢脸了些……
元睿心里却是暗暗的欢喜。
“阿瑜。”元睿拍了拍她的背, 声音温柔, 试探着问:“我抱你起来?”
再待着水都快凉了。
傅瑜正红着脸, 也说不出话来, 便没出声。
这身上沾了水,再出来一吹风容易着凉, 元睿一站起身,一手也轻松的把人抱起。
“你放我下来。”傅瑜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拍了下他的手,要他把自己放下。
元睿拿了里衣给她裹上, 听她的话,把她放下了。
傅瑜两手往胸前一拢,赶紧要出去。
突然间她看到什么,顿了下, 目光微闪,停在原地便一动不动。
她先前都没有注意到。
元睿左侧腰际,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看着已经愈合了很久,可瞧着这样子,便能知道,当初伤到的时候,定然很严重。
“这是什么时候的伤?”傅瑜轻声的询问。
元睿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
“好久了吧,不记得了。”元睿不甚在意的摇摇头,接着自己拿了衣裳开始穿,把腰际的伤疤都挡住了。
他身上伤疤有点多,来来回回的,好了又有,自己记不得那么多。
“我今天,听赵漪说了以前的事。”
一提起来,傅瑜喉咙卡住一般,酸涩的不行,吸了吸鼻子,难受道:“我很心疼。”
他经历过的苦痛,他受的伤,都是实实在在留下过的。
元睿抬手,指腹触在她脸颊上,心疼的给她揩去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