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
“你让我查的这位女士,真名确实为许意,但户籍地并不是云城,她从小跟随母亲留居A国多年,学校和工作也在A国。”
这个结果,是意外之中,但又觉哪里不妥。
小李继续道:“因为怀疑,我又将三年前顾太太死亡的资料整理一遍,不论是诊断书还说火化等相关证明,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唯一可疑的疑点是找不到医院的停尸房监控。”
“监控坏了吗?”
“监控坏了整整一周。”
“所以,你觉得火化的人并不是许意。”
小李不敢直接这么说。
当年,顾深远并不在云城,处理事情也不够及时,所得到的信息是许家整理完之后的。
如果许彦之想要从中作梗的话,并不是一件难事。
顾深远不是没怀疑过,但疑点和许彦之当初的话一样。
许意要是活着,她会丢下孩子不管吗。
就是因为这句话,把他所有的希望点都泯灭了。
“还有你让我调查陈医生的资料,一切正常,他出生地是云城,高中毕业后,去A国留学,天赋异禀,所取得的荣誉都是真的。”电话那端的小李沉默片刻,又问,“顾总,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是许意男朋友。”
小李哑然。
这种关系,自然不在他们的调查范围内,他并不能查到他们是否真的为男女朋友。
挂电话之前,小助理幽幽地提醒一句:“顾总,你相信撞脸吗?”
顾深远沉默。
之前不是没有和许意相似的人出现。
她们甚至比陈庭川女友还像许意。
可都没有给顾深远那样直击心脏的感觉。
顾深远没有那么多思考的机会,打电话的时候,脚下的顾倾南就跟只活泼的小狗似的闹着。
扔开手机,顾深远去厨房给小家伙冲奶粉。
顾倾南是个早产儿,从小体弱,又十分挑食,一百款奶粉中能勉勉强强喝上一款就很不错了。
冲奶粉是个技术活,顾深远一开始恨不熟练,不是弄热便是弄凉,要么就是剂量不对,次数多了,才熟能生巧起来,甚至可以一边耳际夹着电话一边给他冲奶。
南宝抱着奶瓶,自个儿去客厅玩耍。
顾深远喜静,沁园佣人并不多,不像顾宅那样全部拿薪资的人都全心全意伺候小少爷。
来到当爹的这里,南宝只能自己玩。
奈何他没独自玩耍的意思,小手抓着爸爸的裤脚,吞吞道:“爸爸……你要给我找妈妈吗。”
正在解围裙的顾深远听到这句,身子一僵,“什么?”
“太奶奶说,你要带妈妈回家,是真的吗。”
顾深远眉头蹙得更深了,老太太说的妈妈和南宝理解的妈妈根本不是一个定义。
南宝在顾宅时,便接触到各种各样的阿姨。
如果有南宝中意的阿姨,顾奶奶则会将人收纳为未来孙媳妇的候选人,日后慢慢培养所谓的母子感情。
顾深远看着模样清俊的儿子,即使知道遥遥无期也将谎言继续扯圆,“以后,妈妈会回来的。”
“可是……他们都说妈妈不要我们了。”南宝撇着小嘴。
顾深远无从解释。
三年前,把南宝从医院接回家,就注定顾深远会用很长的时间来让小孩子适应没有妈妈的生活。
他也需要逐渐适应,没有她的生活。
对于顾深远来说,那么多日夜让他无法安眠的不是南宝失去母亲怀抱和喂养的哭泣,而是他猝醒的瞬间,脑海里全部都是别人讲的,关于那场车祸的描述。
那一刻不论是浓度再高的酒还是尼古丁,都无法再麻痹神经,只有事实血淋-淋摆在眼前。
-
自从南宝出生后,顾深远能抽出来的时间都用在陪小孩上,忙不过来时,孩子又闹着要他报,当爹的只能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办公。
现在南宝三岁,比小时候懂事很多,可以一边自个儿抱着奶瓶喝奶一边去玩识数玩具。
简单的加减,南宝还是会的,但遇到两位数算数,他只能含着小手手发呆。
“15+5……”
小家伙坐在软毯上,两只肉乎乎的爪子拨弄数字方块,算不出来后便看向顾深远。
顾深远微微蹲下,给他摆上正确答案。
似乎对当爹的智商抱有怀疑,南宝又摆出几道算术题,“还有这个……”
顾深远还是带有开导性地教给他如何计算,如果不会的话就拿小木条一根一根地摆放之后再数。
南宝高冷回:“哦。”
顾深远:“会了吗?”
南宝撅着小嘴,哼哼,“那爸爸你再算其他的。”
南宝从地上爬起来,矮圆圆小身子跑出去,过一会儿回来后手里多了其他的方块。
一本正经把方块摆成“2x6=?”的形状,他眨着大眼,耐心等着顾深远的解答。
这类益智方块本来该等长大些后再拿出来玩,但小家伙为了考验亲爹的智商,提前取出来不说,还一副“想看爸爸出丑”的表情。
南宝在顾宅成长的时间更久一些,隔代疼的奶奶肯定会无限宠溺孩子,没准这娃娃算出一加一等于二就引起全宅子上下一顿夸。
如今在亲爹这里,可就没那么多夸大其词的鼓励了,顾深远更不会说“乖宝宝棒棒哒”“南宝很聪明”之类的话。
顾深远把“12”方块摆出来。
“爸爸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好聪明!”
“当然了。”
“和我一样聪明。”
“你聪明什么,你加减法都不知道。”
“可是奶奶说我聪明。”
“那让她说吧。”
“……”
不论南宝怎么启发,亲爹都没有夸他的意思。
教育小孩子,不应该多加鼓励吗。
南宝这小少爷脾气,哪能忍。
南宝仍然是崇拜的小孩子口吻:“爸爸,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顾深远:“我是你爸,当然什么都知道了。”
“那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不要你吗?”
“……”
“知道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吗?”
“……”
“知道妈妈现在在哪吗?”
“……”
很好。
这小屁孩,年纪不大,伤起人来和他妈一样残忍。
看着南宝红润白皙的脸蛋,顾深远拿他无法,让家里保姆把这小家伙哄去睡觉。
夜深,顾深远习惯性去卧室阳台抽烟。
外面的风,吹凉男人修长的指尖。
半根烟抽完,他拨了许彦之的电话。
“她没死,对吗。”
短短的五个字,两秒内穿入许彦之的耳中,混杂着无线电波,声音更显沙哑。
那端的许彦之没回话,呼吸声也微颤。
顾深远:“我倒无所谓,但你让一个三岁孩子从出生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还算人么。”
“你无所谓?”许彦之不客气嘲笑,“她葬礼那天你他妈差点栽坟里陪她一起埋。”
“……”
“我告诉你,顾深远,我没那个能力让许意离开自己的孩子远走高飞,也没那个能力让她回来。”
“所以她还活着?”
“活着又怎样,难不成你以为你还有机会?”
许彦之的话,无非是在嘲讽,不论许意死了还是活着,他顾深远都不会有任何接近的机会。
她记得他,就不会和他重蹈覆辙。
她忘了他,更不会撇弃从她醒来便一直守在病床边的医生哥哥,去选择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
许久,顾深远缓缓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很明显地,他现在压根就没有任何的胜算,但语气却气定神闲得好像他永远都胜券在握。
自负的口吻,让许彦之笑道:“那就拭目以待,我还想再看一次顾总狼狈不堪的模样。”
…………
许氏。
许彦之的办公室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单调得很,但每一处的细节又精致得到位,即使没有过多的观赏布置,茶几上待客的中式茶具一样都没少。
“坐吧。”他拧门进来后,对身后的女人说了一句,“就是自家,不用客气。”
跟在他身后的许意没客气,踩着优雅的步伐走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入座后,许彦之给她沏茶。
客套话,两人没说太多。
几个月前,许彦之便和许意联系上了。
在赵琴兰的介绍里,许意还是叫许彦之一声小叔。
毕竟,许彦之很久以前便和赵琴兰认识,且关系还不错,算得上亲密朋友。
因此,许意这几年的情况,许彦之基本上都知道。
赵琴兰把许意带出国后,利用人脉联系医生,她那个情况,即使在高薪诱惑下,国内外医生都没有太多的人敢主刀,直到陈庭川的出现。
云城一院给出脑死亡的诊断并不完全正确,人一旦真正的脑死亡,不可能再复活。
一院的诊断书不过是在许彦之的压迫下给出的。
许彦之这个人,看似温和,实际上也确实如同许映画所形容的那样,老狐狸一个,他想做的事,就会不择手段。
他让肇事司机困在牢里出不去,也让许意的消息彻底封锁。
事情似乎都在掌握之中,偏偏忽略许意本身的情况,以及陈庭川的存在。
许意刚做完手术那会,人是傻了的,智商停留在六七岁阶段。
是陈庭川悉心照料,无时无刻关怀下,将她带成正常人,然而,前二十几年的事情,都被许意摒弃了。
现在的她,只知道自己母亲是赵琴兰,男朋友是陈庭川,小叔是许彦之。
以及她所就读的专业和导师。
其他的,她都不知道,也没兴趣了解。
性格和记忆都被置换了,现在的她,是全新的许意。
看着一边喝茶一边仔细看文件的女人,许彦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除了认真,还有几分怜爱:“你身体真的没事吗?”
“嗯。”许意没抬头。
“那就好,你妈让我带你练练手。”许彦之淡笑,“我还怕把你带坏身子。”
“你把我当正常人就好。”
“那今晚跟我去个局?”
“OK。”许意答应得果断,把手里文件放下来,“不过小叔,我有个问题想要知道。”
“什么问题。”
“水禾广场启动时间是三年前,因为部分因素导致停滞,为什么现在又突然重新启动?”
这个问题,角度没毛病,但让人不容易回答。
许彦之双手合十,坐姿懒散随意,“这就要问问远森集团讲诚信的顾总了,先前和我谈得好好的,突然脑子坏了不干了。”
“脑子坏了?”
“对。”
“那为什么不去医院?”
看着许意认真的表情,许彦之不知该不该笑。
她真的把顾深远忘了……
许意一直在看模拟结构图,许彦之一直在看她,两人好像不在一个层面上,只有遇到问题的时候她才抽空问一下他。
近些年网红打卡景点的风靡让不少商家在建筑的美观上花费功夫,一个商业性广场的目的在于消费,如果想在激烈竞争环境下生存的话,设计风格当属潮流,集艺术娱乐购物于一体,打造游憩大型购物中心。
尽管许意病愈后在赵琴兰安排下跟随导师有所学习,也参与部分项目的参与,但能力方面毕竟不如一个老牌资深设计师,许彦之却对她颇具信心,大有一副把一个广场送给她随便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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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局,说白了就是和其他合作企业老总一起喝喝小酒谈谈天。
有许彦之在,许意就像一个大家长羽翼下的小孩,不需要操心太多。
酒桌上有人打趣道:“没想到许总身边的女伴长得这么俊俏,咋不早点给咱们介绍介绍。”
许彦之衬衫袖扣没系上,露出腕间百万名贵钢表,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岁月沉淀后的成熟气质,他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拣起一只虾,仔细剥干净,放入旁边许意的碗中,对他们的话熟视无睹。
其他人自顾自打趣:“得了,这么漂亮的妹妹,许总恨不得金窝藏娇,哪轮得到咱大老爷们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