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摄影得的奖金,奖学金,一大半都捐给了无国界医生,我以后搞科研,可能也不会给你很大富大贵的生活,但我会很努力,尽力让你生活的好一些…”
至少物质方面,夏叔叔和唐姨让你无忧无虑的这前二十年,我以后不会让你比这差。
“所以,你能不能,”宋欧阳喉咙动了动,用几乎冻僵了的手指头握紧手里的手机,慢慢说,“能不能,考虑一下……”
他放低姿态,才道,“…嫁给我?”
夏天在话筒这头,手背压着唇,指尖抠着指关节,听着他一句句的话,在一片黑暗里,眼睛全红了,泪就在眼眶里悬着。
两人的呼吸声,在话筒两侧交叉着,时缓时急。
半晌,夏天在黑暗里无声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哑着嗓子轻声问他,“欧阳,你怎么了……”
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说起来结婚的事了。
虽然潜意识里她也想过这会是他们两个人水到渠成的结果,但事实上,还是觉得这其实是离她很遥远的事…
应景似的。
宋欧阳站着的地方,旁边儿大楼里的某户,隔着窗户传来一阵欢声笑语的嬉闹声,宋欧阳像是被一棒槌打回到了现实里,那一棒槌直接砸到了他的心口上,他闭上眼,没拿手机的那只手,也在兜里死死攥着,心想自己大概是真疯了,挑什么时间不好,挑在这时候给她说这些。
花没有,戒指没有,连最基本的人她都看不到,更别说她现在正在哪里做什么,宋欧阳啊宋欧阳,你以为她是在外游山玩水吗?
理智重回大脑,宋欧阳抿抿唇,看着面前的那两排脚印,稳了稳情绪后,笑,“突然说这些,是不是吓到你了?”
夏天听他声音又一下子变回往常,嘴唇动了动,想说自己也就才离开两天,到底是怎么了,是给奶奶吵架了?还是真碰到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了?
她在原地慢慢蹲下,又用手背擦了下脸,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问他,“到底怎么了……”
“没事,没什么,”宋欧阳手握的死紧,可声音里却是轻松的笑,“这会儿在外面晃着晃着,忽然就想着,以后我们两个人应该会成家,会有一个家吧,一时冲动,没忍住就问你了。”
他停了停,补一句,“你别多想,没什么的,安心做你的事——”
以后,以后还有时间……
虽然他一直在重复着让自己不要想太多,虽然他声音根本听不出来什么不对劲,但夏天就是觉得他好像在难过,没缘由的,就是有这种错觉。
她左手覆在拿着手机的右手上,打断他,小声说,“欧阳,我现在不能答应你。”
宋欧阳声音在听到她的话后,陡然卡住,大拇指掐着食指的指关节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当然,你现在不用回复我什么,我说了,只是一时冲动,不是非要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夏天听着他越掩饰越有些语无伦次的话,心笑他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个大傻子一样,让人心一窝一窝的疼,她又抹了抹眼睛,小声说,“因为我现在答应了也没用。”
宋欧阳脑袋这下真的卡了壳,“什么意思……”
“大傻子,”夏天在话筒那头笑他,“你忘了我再过三个月才满二十周岁,才到女生结婚的法定年龄吗……”
所以现在答应你有什么用,也和你结不了婚啊。
傻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粲粲兮”砸的四个地雷(我怀疑是你网卡了,但我手里没有掌握证据。>.<)
谢谢“粲粲兮”和“6v6”给文章灌溉的营养液~感恩。^
第57章 相伴相知意(1)
相伴相知意(1)
*
年初一。
宋欧阳是被太阳“晒”醒的,大冬天,说“晒”夸张了,但也是因为冬天,尤其是昨天还下了大雪的天,今天一觉醒来,被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照的全睁不开眼。
头昏脑胀,喉咙拔干,他像是刚被人从荒地里拖出来似的,本能伸手去左侧上方的床头柜找水喝,手碰到一东西,啪嗒一声响,宋欧阳睁开眼,因为强光又眯眼闭上,手背掩着半张脸,侧头往一旁看。
记忆慢慢复苏,看着反扣在床头柜的木质相框,想起来这并不是自己的卧室。
而是夏天的。
昨晚上,他挂断和夏天的电话,回到楼上直接到了这里,听夏天的话,先洗了个热水澡,应娟娟过来敲了两次门,他没心情说话,让人回去了。
从冰箱里拿了夏天走那天自己放在里头的几瓶啤酒,全给喝了,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浇进五脏六腑,人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关于自己的一切,宋欧阳对夏天一向坦诚,只除了宋铭怀这个人。
一直是他不愿她接触的,碰触的禁忌。甚至让她和他在同一个空间里出现,他都不愿意。
他太恶心宋铭怀这个人了,有时候甚至想起来自己身上流着一半这么个人的血,连他自己,他都觉得恶心。
否则去年,他也不会——
宋欧阳靠着床头,略微坐直了一些,拿过刚刚被自己碰到反扣在床头柜上的相框,看着里面搂着夏叔和唐姨笑的一脸幸福和灿烂的小姑娘,轻轻叹口气。
可每当想起她,看到她的时候,他又觉得…能这么活着,也得感谢他。
……
昨晚上他和夏天通完电话,准备回楼上的时候,走到小路拐角,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看见宋铭怀和那个女人相携着进了大楼。
雪下得大,进到楼里,他甚至还细心的帮她把身上落的雪花悉数拍落,动作温柔又细致。
当时他免不得会想,如果她就是自己的母亲,那现在的一切,该多好。
......
宋铭怀和这个女人是彼此的初恋,大学毕业后,女方父母不同意自己女儿跨着大半个中国嫁到S市,死活不同意,而廖淑莲心里的儿媳妇人选,除了和自己儿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宋欧阳母亲,也无二人。
当初大学里宋铭怀和这个女人谈恋爱,刚开始的时候廖淑莲并不知道,是在两人毕业之后女方因为家里的压力和他闹分手的时候才知道的。
而廖淑莲也是趁着这个时候,撺掇着宋铭怀娶了从小到大都对宋铭怀一心一意,卑微又渺小的宋欧阳母亲。
宋铭怀不喜欢他母亲,但是娶了她,跟她有了夫妻之实,有了他。
前女友知道了,也许是因为不甘心,也许是觉得委屈,回来找他。
说好听点,是宋铭怀旧情难忘,说难听点,他就是控制不住大部分男人都会有的劣根性,在他母亲怀孕期间,和人纠缠不清,朝云暮雨。
一场狗血又可笑的故事,就此展开。
他母亲临盆时,无意知道了这些事,伤心欲绝被气到早产,甚至大出血,直接死在了产台上。
他生下来,没了母亲,直到十几天后从保温室里被抱出来,自己的父亲都没出现过。
一年后,他的父亲回来了,抱走了刚满一岁懵懂又无知的他。
十岁前的记忆,其实他都很模糊了,只是有些片段,却总像一部循环影片一样,断断续续的在他的记忆里播放着。
像是那个他称为“妈妈”的人,在看着他时眼里难掩的厌恶,像是他小心翼翼想像其他小朋友那样抱抱他的“妈妈”时,却被她不耐烦推搡开的情景,像是他因为一点点的小错,就被人关到屋子里一整天,连饭都不许吃——
当然,那些时不时出现的记忆,也并不是只有这些,也会有温暖的时候,可那太过短暂,有时候他甚至都还来不及抓住,就会看到她眼里闪过的复杂神色,然后喃喃自语一句当时他并不太懂的话:“你要是我亲生的那该多好。”
他在那个家小心翼翼过了九年,忽然有一天,他的“妈妈”怀孕了,想像着自己身后以后会跟着个小人,他高兴极了,可也是在那天,他的爸爸说要送他离开,告诉他以后就要和奶奶一起生活了。
那时候他才知道,哦,原来他还有个奶奶。
他问宋铭怀自己为什么要被送到这里,和这个自己全然没有记忆的奶奶一起生活而不能再跟他们一起,他告诉他,“妈妈”怀孕了,身体不好需要好好休息,没法照顾他,等她的身体好些了,就会接他回去的,让他在这里等他。
他听了他的话,日复一日,耐心等着。
从一天到两天,从一个月到两个月,从一年到两年,三年,五年……
然后刚升初三没多久的一天,他偷偷逃课回家拿自己落在家里的航模零件,却无意间听到了廖淑莲和应娟娟的谈话,这才知道了这一切。
多可笑。
谁能想过那些在电影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狗血桥段,就会这么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吗?
可去它吗的吧——
也是那天,他知道乔巍然又被隔壁学校的人欺负,而雷霆也因此挂了彩……
以往虽然他混蛋不服管,但大都是别人来找他麻烦而他只是“自我防卫”罢了,从来没有主动惹是生非过的,可就在那一天,他却主动要雷霆把人约出来,跟对方“谈判”,他们赢了,以后离乔巍然远点,对方赢了,他见一次对方叫对方一声爸爸。
条件是他自己提的,连一旁的雷霆都懵了,小声问他是不是眼瞎,没看到对方来了十几个人么?
他看到了,虽然他也没想到对方那么没品,说好了二对二,结果却来了十几个人,但他还是说了。
目的很简单,往死里用劲,往死里打,不能输就完事了。
虽然他那个亲爸也是个垃圾,但他也并不想叫对面这几个最高的才到他鼻尖的小屁孩爸爸。
结果当然是他们两个人赢了。
后来被叫家长,他鼻青脸肿的被廖淑莲带回家里,又被廖淑莲连骂带揍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站在原地,真觉得活的可真是够没意思的。
应娟娟来屋子里给他上药,他不耐烦的赶人出去,廖淑莲听见,直接在门口把应娟娟叫了出去,说别管他,让他自生自灭,爱抹不抹。
那个瞬间,他特别想哭,可哭不出来,眼里也一点眼泪没有,当时还特别好笑的想着,就算有,能哭出来了,想给谁看?谁会在乎?
没人会在乎。
没多久,他躺在沙发上迷迷瞪瞪睡着了,再有意识,是有人拿着药棉给自己脸上上药的时候,他醒了,但没动。
刚开始他以为是应娟娟偷偷背着廖淑莲来给他上药了,可下一瞬就打翻了这个想法,味道不对,身上的味道不对。
这种奶香又带着果味的熟悉味道,他只知道一个。就是隔壁那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小姑娘。
他升了初中后,个子就猛长,可如今她都读到初二了,身高还没到自己肩膀。
药水擦到破皮的伤处,他一时没忍住,脸上的肌肉动了动,紧接着就听见小姑娘声音小小的说,“我知道你早醒了。”
他没想她个小丫头能看出来,觉得有点儿尴尬,但还是睁开了眼,不过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盯着她看。
她长得真的很好看,这个他在当初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而日渐相处的这五年,她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女生麻烦,不耐跟她们说话的自己每每见到她,都暗暗想着要好好跟她说话,而且语气还要放轻点,别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让她不舒服,难过。
后来他想着,可能是因为第一面他见到她,看到她眼里虽胆怯却还壮着胆子主动给他说话的样子太让他印象深刻了吧……
就像此刻,虽然他想着廖淑莲和应娟娟的对话,想着自己管那样两个人叫了将近十年的“爸妈”,想着自己一直以来可笑又可悲的期待…他整个人都烦躁到甚至想把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砸光,砸烂,可看到蹲在沙发跟前给自己耐心擦药的小姑娘,他就说不出来一句重话。
甚至是连简简单单一句让她出去的话都说不出来。
“娟姐说家里没擦伤药了,去找我拿,”小姑娘一边给他搽着药,一边小声说,“还说奶奶生气不让她给你擦药,才让我来的。”
他还是没说话。
“我爸妈没在家,但是这个药水他们给我说过擦跌打损伤很管用…他们怕我不小心崴到脚什么的…家里给我备了很多药,什么都有…”
“我在学校也听说你们打架的事了……不管是因为什么,打架总归不好,还疼是吧?”
“以后别打了……你知道你现在整张脸肿的就跟猪头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