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轻婳眼都没睁开,在睡梦中指示他,喃喃道:“点香。”
没有安息香她着实有些难以入眠,她似乎对这个味道有些入了瘾。
赢溱脑子还是没怎么回过神来,却还是撩开被子下了床,赤脚踩在殿内,绕过了屏风,走到另一侧的小香炉处点了一笼安息香。
顷刻间,白色的烟从暖炉里的暗格里升起,香味顿时弥漫开来,萦绕在殿内。
赢溱叹息一声,心想着要把她这个一睡不安稳就点烟的坏毛病给戒掉才行。
正思索着,床榻上的那人睡的迷迷糊糊,过了一会发出了细细的声音,念叨着:“太子殿下...你去哪了?”
刚还是她叫他去点香,此刻倒是又这么问。
赢溱低笑了声,身子外头披了一件大衣挡住了寒风。
他放眼望去,那人没等到他的回话,不由得睁开眼眸望向这边,他无奈的摇摇头,快步走回去。
那人见到他回来这才放下心伴随着安息香沉沉睡去。
赢溱睡在她旁边,睡意也没了,望着她沉睡的小脸微微的失了神。
女子睡的昏昏沉沉,白皙的小脸带着些淡淡的粉色,粉唇微微的合起,一呼一吸间像是在挠他的心,酥酥麻麻的,难耐极了。
他及时的收回了视线。
又不由得想到了方才,他莫名的觉得有些好笑。
刚刚要来陪她的时候她不肯,还是他自作主张躺了下来,她听见雷声害怕的不敢说话口头上没拒绝他。
但是他却能看见她眼里的拒绝,但是他没去理她,她也只能做罢,待他再转眼看去的时候她就睡过去了。
他细细一想,刚刚她还问了他去了哪里。
真真的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女子!
赢溱将半撑起来的身子微微平躺下,掀开自己的被褥慢慢的钻了进去。
共眠却不同被。
·
清晨,雨已停了,宫殿外的地已然干了。
日头有些烈。
这天气真的和赢溱的心情般,时好时坏,昨个儿还下着雨,今个儿倒是日头灿烂。
外头树上喜鹊在唱曲。
微光透过窗,斑驳的洒在屏风上,纱帐垂落在地,迎着窗透进来的风微微的摇曳飞舞。
不多时,殿外的门微微打开,双儿带着几个宫女往里走,原本以为只有董轻婳一个人在,于是在屏风外就开始小声道:“公主殿下,日头都晒进殿内了,赶紧起来吧,要是晚了些,太子殿下估计又要笑你了。”
董轻婳时而会贪睡,有时候赢溱早早的起来了,看见她还在睡就会一边嘲笑她一边逗她,闹的她又羞又恼,但碍于嘴笨,什么话都回不了。
思及此,双儿觉得这两人可真是别扭,就喜欢斗,斗来斗去其实就是一个人在闹一个人又笑又恼,也没见他们什么时候不好过。
双耳笑嘻嘻的绕过了屏风,撩开了帘子,往里一瞧,吓得魂都丢了。
她口中的太子殿下此刻就躺在公主殿下的身边。
小女子面对着少年郎,睡的昏昏沉沉,小嘴微微的嘟起,睡的贪婪极了。
而那少年郎嘴角噙着笑,单薄的眼微垂,眼中柔和成一片的光,视线紧紧的盯着面对着他的少女。
听见了双儿的声响,赢溱才收回视线,看见来人,眼里的柔和不复存在,替换上的则是眼里的淡漠,半晌,才对着被吓坏了的双儿淡淡道:“出去。”
双儿屁滚尿流的抱着董轻婳的衣裳往外跑。
跑到一半又听见殿内的人唤:“回来。”
双儿又惶恐的往回走,回去的时候赢溱已经站了起来,伸出修长的手抓过她怀里本想给董轻婳穿上的衣裳,这才又道:“出去。”
双儿又屁滚尿流的走了。
太震惊了!
她现在心肝乱颤,太子殿下居然和公主殿下睡一处了。
男女可是授受不亲。
难道...
两个人说开了?
双儿思及此又开心的不行,一颗老母亲的心忽上忽下,时而因为他们说开了而感到欣喜若狂,时而又因为太子殿下那暴脾气而担忧的不行。
这两人以后在一起了,要是吵起来的话,到底谁先服软?是太子先还是公主先。
还有...
日后若有了孩子,那孩子像谁,双儿估摸着样貌肯定是柔和了两人,以后小皇子肯定很好看,性格不要像太子殿下那般暴躁!
但也不能像公主殿下那般软弱。
......
双儿坐在殿外,手肘撑在膝盖上,身边还有一群宫女们等着伺候董轻婳晨起的洗漱,见她此刻一时喜一时忧,不由得问道:“双儿姐姐,殿内可是发生了何事?”
为何进去了一趟出来就变了副样子。
被这么一问,双儿才从游神中回过神来,她一个激灵,忽的觉得脸上有些烧,她都在想些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就想着日后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的孩子。
思及此,她极不好意思。
双儿额了半晌,没说实话,也没说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睡在一道,毕竟这宫内不是人人都信得过,八字还没一撇,可别把公主殿下的名声弄坏了。
双儿支支吾吾的道:“没事,就是公主殿下还在睡,我们再等会。”
宫女们自是道好。
·
殿内。
赢溱拿着董轻婳的衣裳,撩开轻纱帐钻了进去,见她还紧紧的闭着眼,他低低的笑了声,轻声唤道:“不点...不点...”
董轻婳在睡梦中嘤咛了两句,转个身不去理他。
亦或者是以为那声叫唤是在梦中的情景,所以没做多想。
赢溱掩唇笑了下,又道:“日头晒进来了,起来吧,要去太学了。”
董轻婳这会子倒是真的醒了,睁开了迷迷糊糊的双眼,睡眼惺忪的望到坐在身边的少年郎。
轻纱帐长到拖地,微微有些褶皱,随着打开的窗钻进来的风微微的摇曳着。
轻纱帐内。
赢溱穿着白色的内衫,外头松松垮垮的披了一件月牙色的袍子,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微微曲起,右手轻放在膝盖上,左手捻着她的衣裳。
正好整以暇的倚靠在床尾的柱子上,见她醒了,嘴角噙着笑,揶揄:“终于舍得从梦里醒来了?”
见此情景,董轻婳脸色红了红,早起时略微有些小脾气,她粉嫩的小拳锤了一下松软的被褥,用着晨起时略带着撒娇软软糯糯的声音道:“大早上的,干什么呀。”
一大早上的就在勾人,生怕别人不知他长得好看似的。
风骚极了。
赢溱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的小脾气来了,不由得笑着道:“小不点,不早啦,再晚点的话去太学就迟啦。”
这句话一说出,董轻婳倒是一个激灵,这几日染了风寒,倒是忘记了自己今日要去太学这回事,于是一把掀开被褥,边起身边道:“你怎的不早点唤醒我?”
赢溱闷声笑,跟着起身,后伸出手将她一把捞回了被窝里。
少女带着晨起时的懵懂,发丝微微乱,小脸还带着睡足了的饱餍,往日里泛着冬日暖阳的双眼此刻正傻乎乎的望着赢溱。
后者脸色微红,伸出手一件一件的帮她将衣裳穿好,见她还呆呆的望着他,眼眸里含着不可置信和惊愕的神色。
赢溱脸顿时红了红,咬牙切齿,故作凶狠的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孤伺候你穿衣裳啊?”
董轻婳:“......”
她默默的转回头,凌乱的发丝微微遮挡住了她的脸庞,她嘴角压不住的往上扬。
这人最口是心非,也最别扭。
·
两个人用完了早膳,去到太学的时候,下马车就遇见了刚进太学门口的邵思。
董轻婳一早上对赢溱的累积的好感顿时全无。
她都忘了还有这号人。
董轻婳闷闷的哼了一声,走了。
留下了不明所以的赢溱在风中凌乱。
董轻婳去到了院子里,进了乙班,刚进到就看见邵思的眼神里带着窥探,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董轻婳没再去看她,只是过了一会,那视线还在,她不由得微微蹙眉看过去,却看见邵思在对自己微笑。
董轻婳没理会,垂眸将书本拿出来放在桌上温习了一遍。
而在这时,经常来迟的慕倩却破天荒的早到了。
慕倩一进来立刻蹦到了董轻婳的旁边,抓着她的手,道:“你好些了吗?”
董轻婳笑笑点头。
慕倩道:“我前几日本想进宫——”话到此,她立刻止住了,差点说了皇宫。
慕倩尴尬的嘿嘿一笑,董轻婳转移话题安抚她,道:“你放心,前几日饮了好多药,身子着实好些了。”
慕倩道:“如此甚好。”
两人正说着话,坐在身后的邵思却是一脸亲和的走近她们,盘腿坐在了慕倩的旁边,道:“倩倩,你今日怎的来的如此早?”
慕倩一脸懵。
董轻婳也一脸懵。
邵思什么时候和她们这么好了?
慕倩下意识的挡住了董轻婳,隔开邵思与她的距离,礼貌的问道:“邵小娘子有何事吗?”
邵思笑嘻嘻,丝毫不觉得她唤慕倩为倩倩,而慕倩唤她为邵小娘子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她莞尔道:“无事呀,只是觉得平日见你与不点都不与我们一处玩,我很想与你们交朋友,不知你们肯不肯?”
无事献殷勤。
董轻婳默默的垂头,邵思虽说问的是两人,但是眼神却是一只盯着慕倩看。
明眼人都知道是想要与慕倩交朋友罢了。
何况董轻婳自幼对这类的交往心思比常人敏感些,看破却也没点破,只是微微的笑着,没去理会她,埋首看着书。
慕倩不蠢,相反,自幼出生在皇家,各方面的事看的也比常人的通透,于是笑嘻嘻的回道:“哪有什么肯不肯的,我与班里的人都是朋友,是邵小娘子见外了。”
一边说着全都是朋友,一边说着邵小娘子。
拒绝的意思分外的明显。
邵思笑嘻嘻的,看上去丝毫没察觉到慕倩的话外音,甚至还牵起了慕倩的手,道:“那说好了,今日我们一道用午膳吧,我家中小厨给我做了桂花糕,我分一点与你吃。”
慕倩:“???”
慕倩还想说什么,细细一想眼珠子滴溜的转了一圈,道:“好啊。”
董轻婳微微笑,没懂慕倩的坏心思。
邵思得到了应允,于是回了位置上。
慕倩却在这时,忽的笑了下,凑近董轻婳的耳边,道:“看见她来了,我忽的想起前几日的一件事。”
董轻婳喃喃,见慕倩因为靠近她而放大的脸,不由得问道:“何事?”
慕倩笑嘻嘻,神神秘秘的道:“你知吗?前几日不是传皇兄为了邵思而打架吗?”
董轻婳垂眸,眼里的光暗淡下去。
慕倩却伸出手,狠狠的拍了拍董轻婳的后脑勺,道:“我们都被骗了,皇兄哪是为了邵思打架啊,人家根本连邵思是谁都不认识,他那是为了你!为了你打架!”
夫子来了,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班里顿时响起了女子细细软软的读书声,和隔壁院子甲班传来的中气十足的读书声完全不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董轻婳愣了半晌。
她惊觉,自己能从百人起起伏伏的朗读声中瞬间找出那一个人的声音。
她听见他读书时淡淡然的声。
她还能想到,他平日在宫殿内懒懒散散的倚靠在靠枕上手握着一卷书,毫无生气的诵读,偶尔兴趣来了,还拿着书挑逗她,道:“夫子口中的好学生,教教我怎么读书呗。”
·
董轻婳想到了那日他说的“没有的事。”
以及他眉眼里的疑问。
此刻她才觉得,自己忽略了他的话外音。
一心只想着他与另一个女子认识甚至还为了那女子打架,但仔细一想,他眉眼里的不解,不是作假。
董轻婳为了自己误解他而轻叹一声,又为了他没为别人打架而浅笑嫣然。
他还是,与她是最好的。
他没与别人好。
董轻婳思及此,浅浅的笑了。
而夫子在这时,忽的道:“不点,今日身子好些了?”
董轻婳回神,为自己在课堂上心游神晃而羞愧。
轻点头,道:“好些了,多谢夫子关心。”
夫子笑呵呵,拿着戒尺在她课桌上轻轻的敲两下,警戒她莫再心晃神游。
董轻婳垂眸的瞬间,夫子对着众人道:“这几日大家可千万注意身子,不点染了风寒,巧的是,隔壁院子甲班里的秦溱小公子也染了风寒,今日才好了些。”
董轻婳不敢说话。
脸色绯红。
赢溱才没有染风寒,是陪着自己罢了。
董轻婳下了课之后心神还在恍惚中,待她回神的时候,竟发觉已经到了甲班与乙班院子的交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