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弄明白自己的身份了吗？”主管得意地拿指关节敲敲她的桌面，冲易小萱挑挑眉，这回没有大喊大叫，用口型加了句“婊.子”。
　　勾宏玩腻了的婊.子。
　　易小萱脸上却不见愠色，反而勾起个笑容，而后，把一碗热腾腾的罗宋汤泼在上司的西装裤上！
　　她优优雅雅地说声“抱歉”，抬脚就走，把主管的怒骂和一地鸡毛留在身后，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主管拦住，易小萱趁机钻进卫生间，眼圈已经红了。
　　怎么会不委屈呢？
　　冯之瑶进来的时候，易小萱正在很没形象地擤鼻涕，情敌见面，居然这样狼狈，易小萱忙扔了纸巾，掏出粉饼补妆。
　　冯之瑶并肩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气质样貌和自己的确有几分相似的易小萱，开了口：“你没事吧，刚刚……”
　　易小萱瞥她一眼，冷冷淡淡地说：“谢谢关心，我没事。”
　　冯之瑶窥着她的神色，说：“我听说了你和勾宏的事……勾宏正在追我。”
　　易小萱动作一顿：“我知道。”
　　冯之瑶微微惊讶，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平静，然后委婉地问：“你和……勾宏，之前谈了多久的恋爱？”
　　一句“之前”，特别高明，从根源上否定了易小萱的“正室”地位，冯之瑶以为易小萱会闹，会吵，会据理力争，然而，她只是慢条斯理地补好口红。
　　那是比较深的浆果色，涂上气场全开，像是穿好了铠甲的斗士，也更像公司人口中那个骄纵的小妖精，冯之瑶全身神经都绷紧了，以为这会是一场“恶战”，却没想到，全副武装的小妖精，还红着眼睛，但只揉出个笑容：“你放心，一天都没有。”
　　“我们没谈过恋爱。”
　　这场戏反复磨了几次，杜明轩才给过，下午，便是之前那几场已经跳过的亲热戏，剧本上写：“易小萱慵懒，勾宏餍足。”
　　一场贪欢，两人都有些忘情，易小萱脱口说“我爱你”，勾宏第一百次提醒易小萱，“咱们之间不谈爱，别越界。”
　　易小萱笑着勾住他的脖子，调皮又轻松地说：“我没忘，那只是情趣。”
　　除此之外，还有一场酒醉之后的亲热——剧本里的原文是“疯狂缠.绵”——以及一场吻戏，都是之前跳过的戏份，今天杜明轩打算在他们调整好情绪后，索性趁着状态在，一次性拍完。
　　为了不让演员们尴尬，除了必要的摄影、灯光等工作人员，闲杂人等全都清了场，柯总就是这时候掐着点儿抵达片场的——柯总当然不算“闲杂人等”。
　　跟组编剧吕益之前就被东风传媒制投部张经理“亲自登门拜访”过，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本着和谐文明的原则拍戏，务必要控制好尺度，说是为了过审，但实际是谁下的命令，他们都心知肚明。
　　如今本剧最大的金主爸爸，亲自登门探（监）班（督），他们怎么能不紧张？
　　看到板着一张厌世脸的柯总，吕益就条件反射地抹一把冷汗，扮演勾宏的周诤更是直接说错了好几回台词。
　　汤圆圆：“……”
　　好好的亲热戏现场，气氛居然一点都不旖.旎！还莫名带着一股肃杀，尤其是周诤，一脸奔赴刑场的悲壮。
　　汤圆圆可不想没完没了地反复拍这一条，趁着周诤调整状态的时候，悄咪.咪凑到柯望身边，小声说：“你要不去外边看监视器吧？”
　　柯望就抬眼看她，眼神格外乖巧真诚：“不用，你们拍你们的，我不说话，不影响你们。”
　　“……”你不用说话，光是板着脸坐在这儿，就快把我们男主角吓哭了。
　　汤圆圆退了一步，商量：“那你好歹脸上带点笑容，要不然大家都紧张，这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拍完呢。”
　　“……”
　　在这短暂的沉默里，几个竖着耳朵悄咪.咪听八卦的工作人员都替汤圆圆捏了把汗，在他们看来，汤圆圆这要求也太过分了，就算普通男人看到自家女朋友跟别人拍亲热戏也会不爽，哪能笑得出来，何况那可是柯总！会咬人的！
　　柯总的暴脾气是出了圈的，发起飙的恐怖程度，他们都有所耳闻，不由得集体瑟瑟发抖起来，不会殃及池鱼吧？
　　正在忐忑间，却听柯总发话了：“好啊。”
　　众人：？？？
　　汤圆圆满意了，继续回去拍摄，她对周诤说：“你放轻松，其实柯望私底下很随和的。”
　　然后，周诤就看到了柯总阴恻恻的笑容。
　　周诤：“…………！！！”
　　这回拍摄，“柯老师”的课没有白补，汤圆圆显然比之前几次试拍的时候更放得开，感觉也拿捏得特别好。
　　倒是周诤，在柯总的（微笑版）死亡凝视下，发挥特别失常，完全失了“霸道总裁专业户”的水准。
　　“假霸道总裁”在“真霸道总裁”面前丢盔弃甲，完败。
　　但柯总很有风度，他居然还出言鼓励：“没关系，不用紧张，今天拍不好就改天再拍，我最近也不是很忙。”
　　言外之意，无论什么时候拍，他都要亲自到场把关。
　　一个镜头硬生生拖了两个多小时还没拍出来，最后还是杜明轩灵机一动，提议：“圆圆今天的状态特别好，不如分开拍吧。”
　　吕益和周诤异口同声：“分开拍？”
　　杜明轩也是福至心灵，他有点激动，连语速都比平时快了：“是的，分开拍！”
　　杜明轩详细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亲热的镜头一带而过，给汤圆圆和周诤两人分别特写，汤圆圆露一个裸.背，再拍一个屏风后的剪影。
　　也就是，周诤坐在床.上，易小萱穿着睡袍，从屏风一侧入场，在屏风之内脱掉睡袍，从另一侧出场。
　　出场后就是未着寸缕的全.裸，当然不能直接拍，镜头只拍脚踝和小.腿，等上床之后，再补一个裸.背的特写。
　　而周诤的镜头也如法炮制，所谓亲热戏，“进入正题”时，可以拍拍吱呀乱晃的床脚，凌.乱的被单，窗外的流云……
　　总之跟那一版方案相比……杜明轩说：“我觉得这个方案更高级。”
　　吕益也点头：“我也觉得这一版更好，避免了落入俗套，毕竟我们是文艺片，不是三.级.片，要拍出‘美’，而不是‘色’。”
　　其实，之前一直迟迟没有拍，除了汤圆圆的状态不好之外，也是吕益和杜明轩都觉得原来那一版还有些说不出的瑕疵，在汤圆圆做准备的这段时间，也是几经易稿。
　　这个方案，柯望自然欣然同意，不过也提出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还要拍裸.背吗？”
　　但这一回，没等几位主创犯难，汤圆圆就霸气拍版：“我觉得可以！”
　　她刚刚听杜导演描述的时候，也觉得这一版很美，不由得有点激动，可如果少了最后一个富有张力的镜头，整体就会欠缺，力道不足。
　　汤圆圆为了这部戏，真的付出了很多，何况，这也是她的银幕首秀，汤圆圆不想留下遗憾。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柯望身上，忐忑的，畏惧的，祈求的……唯有汤圆圆眼睛亮晶晶的，一双圆杏眼里仿佛撒满了细碎的星光，这眼神他很熟悉，每次聊天讲到演戏，她兴奋起来就是这副两眼冒光样子。
　　“……”算了，既然她喜欢，谁让他喜欢呢。
　　“嗯。”柯望说，“行啊。”
　　既然老婆是个演员，他就得做好心理准备。
　　众人闻言却都惊呆了，在N脸懵逼的面面相觑中，大家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卧.槽”。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汤圆圆的家庭地位居然这么高！看起来柔柔弱弱偶尔还有点小怂的汤圆圆，居然是能降服柯大魔——不，柯总的高手！
　　侠女！！牛批！！！
　　方案定下之后，进展就快多了，这一回，因为要在屏风后头全.裸，镜头虽然拍不到，可工作人员还要重新调整——在柯总的强势要求下，连摄影助理都换成了妹子，至于周诤，在最后呈现出的成品里，他是坐在床.上，但这并非一个长镜头，所以没必要在这里做背景板，也被驱逐出去了。

　　杜明轩守在外边看监视器遥控指挥，于是，摄影棚内，柯望就成了唯一的雄性动物。
　　柯总很满意。
　　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汤圆圆的自身条件，这个条件包括了“身材”和“皮肤”两样。
　　这种“裸戏”，想要拍得美，对演员的自身条件要求就非常苛刻，汤圆圆足够苗条，可胸围，腰.臀比，到底如何？皮肤够不够好，禁不禁得起高清大银幕的考验？
　　如果不够完美，拍出来不好看，效果说不定还反而不如第一版，就在汤圆圆换衣服的功夫，吕益已经开始给杜明轩出主意“要不然我们这一段用柔光镜头？”
　　杜明轩却坚决不同意：“从头到尾都用高清，突然换柔光，内行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行不行。”
　　“普通观众不会注意那么多的。”
　　“不行，这是原则问题。”
　　两人正在争执不休的时候，汤圆圆已经换好了装。
　　汤圆圆，应该说“易小萱”，穿着一件很附和她人设的宽大真丝睡袍，踩在了事先画好的站位上。
　　“先试试吧。”杜明轩对吕益说，而后打开扩音器，喊了开始。
　　这是个长镜头，先是一个由远及近的特写，汤圆圆对着镜头笑，易小萱身上是带着些风尘味的，所以，这个笑要带着些妩媚和故意勾引的味道。
　　这还是柯望第一次看汤圆圆这样笑。
　　而为了不入境，柯总正好站在镜头后一点的位置，这笑容就有种仿佛冲着他的错觉。
　　“……”柯望没想到自己来探个班，还能遇到这种福利，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
　　而后，汤圆圆边往前走，边解开睡袍的丝带，真丝面料柔软垂坠，轻轻一剥，就流水般滑下，露出一片雪白肩颈。
　　柯望：“！！”
　　杜明轩盯着监视器，遥控指点，汤圆圆步速控制得很好，在面料即将滑到胸前时，人刚好进入了屏风，在屏风后，那睡衣尽数滑落，露出少女玲珑的曲线，倩影投在屏风上，有些朦胧，但那剪影堪称完美，人虽然瘦，可曼妙饱满，尤其是腰.臀比……
　　让柯望瞬间就脑补了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家女朋友那条从不示人的长尾巴，居然升起一点隐秘的刺激和得意。
　　类似于“我家的宝藏，只有我自己知道”。
　　而当整个人从屏风里走出来之后，镜头给了她赤果脚踝和小.腿的特写，汤圆圆的小.腿非常漂亮，跟腱很长，脚踝细瘦，形状非常美好。
　　裸.背的镜头是从上而下，其实长发已经遮住大.片背部，所以镜头稍稍多下移了一些，直至腰窝，甚至带了一点豚部隆.起的弧度。
　　肌肤细腻光滑，没有一丝瑕疵，之前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镜头中的光影柔和，杜明轩的构图功底过硬，画面美得仿佛旖.旎绚丽的油画，又像明暗暧昧的素描，充满张力，又不失美.感。
　　可就在现场的柯总却没领悟出这么多艺术解读，他看到的不是镜头捕捉到的局部，而是在这一方小小光影世界里，女主角的全部。
　　他的感受只有四个字：血脉贲张。
　　如果把这感受扩写成一句话，那就是：这条绝对不能过！！不能播！！统统删掉！！！
　　与此同时，扩音器里传来杜明轩的声音：“咔！这条过了！”
　　柯望：“…………”
　　杜明轩继续遥控指挥：“让周诤进来，再补拍一个拉背镜头，汤圆圆就可以休息了！”
　　所谓拉背镜头，也叫“过肩镜头”，即隔着一个或数个人物的肩膀，朝着另外一个或几个人物拍取的镜头。
　　这一条就是越过周诤的肩膀，拍汤圆圆进门的特写，要营造出一种周诤看着汤圆圆进门的感觉。
　　周诤需要坐在镜头前，也就是柯望前方不足二十厘米的地方。
　　多亏是背影，否则这一条绝对过不了——他几乎能感觉到身后柯总的死亡凝视凝成实质，心理素质差一点就能当场崩溃，更别说做表情了。
　　不过，因为只有肩膀和后脑勺出境，周诤还是安全地一遍过了。
　　虽然前面循环NG了两个小时，但后来的拍摄意外地顺利，几乎都是一次过，汤圆圆今天的收工时间居然比平时还要早一些，柯望却没立即载她回家，而是暗搓搓去看了遍监视器的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