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高攀——图样先森
图样先森  发于:2020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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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绍宁能做的,就是在第二天陪她一起完成了黑板报,在天黑了以后,悄悄去电力室,帮她多开了会儿槐树林里的白炽灯。
  少年时期的暗恋看似荡气回肠,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毕业后,他跟随家人移民到美国,高中那三年,成了晋绍宁心中美好而朦胧的记忆。
  直到多年后,听到她结婚的消息。
  他当时因为工作原因没能去参加婚礼,不过从参加了婚礼的老同学那里听说了,是门当户对的商业联姻,但是新郎斯文儒雅,他们给副班长敬酒的时候,新郎笑着替她挡了所有的酒。
  晋绍宁想,这段无疾而终的年少暗恋算是结束了。
  多年的国外生活,他始终对这片异国土地生不出归属感,也无心于在这里成家立业。
  直到她丈夫去世,她急需要人帮忙,多方打听,得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徐琳很大方,非常有诚意的请他回国接任恒浚集团。
  当时她把他约到了一间咖啡厅,室内温暖,灯光昏黄,他和他多年前喜欢过的女孩儿重逢。
  他们都老了,岁月不可抑止的在他们的面庞上留下痕迹,但他却觉得徐琳一点都没变,还是那副高傲又骄矜的模样。
  回国后,他见到了徐琳的女儿。
  小姑娘娇生惯养,蛮横任性,继承了父母外貌上的优点,也继承了母亲的嚣张傲慢的性格。
  小姑娘第一次见他,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说他是不可能取代她爸爸的。
  晋绍宁经她这样警告,才突然意识到,徐琳的丈夫去世,她才请他回国帮忙。
  其实这些年也不是因为她才独自一人,只是工作忙,再加上始终碰不到再令他心动的女人,一晃二十多年,竟然也就这么过来了。
  他当时和小姑娘保证的,确实是真的。
  时光能改变很多东西,包括当年那种朦胧又真切的喜欢。
  只是相处下来,他再次不可避免的对曾经的初恋动了心。

  而徐琳心心念念的,都是她那个早亡的丈夫。
  她的丈夫该对她有多好,以至于这么多年,她还是没能走出来。
  晋绍宁输得很彻底。
  三十五年了,这段无疾而终,多年后重逢,又要再次归于尘土的初恋,晋绍宁埋在心底,如今终于袒露,确是向徐琳的女儿倾诉。
  她不想她妈妈再婚,势必会替他保密。
  所以他不用担心会被徐琳知道。
  舒清因从总裁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表情呆滞,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故事中回过神来。
  总裁办的人摇了摇头,小舒总这是又被晋总给训了,今天一看就是训得太狠了。
  总秘姐姐起身,打算安慰小舒总两句,却听见她喃喃的问了句,“白月光,就这么令人难忘吗?”
  宋俊珩的白月光是他的未婚妻,她妈妈的白月光是爸爸,晋叔叔的白月光是她妈妈。
  因为白月光,她和宋俊珩的婚姻草草收场,她妈妈始终没从爸爸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而晋叔叔独身多年,不曾感受过家庭的温暖。
  舒清因没有急着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先去了趟董事办公室,她听人说了,徐琳女士过来视察她工作,就在董事办公室等她。
  晋叔叔让她保密,她会遵守约定,可她还是想要试探试探徐琳女士,她到底是有所察觉,还是真的一无所知。
  如果她一无所知,那知道了以后会是什么反应,如果她早有所察觉,又为什么不愿意直接面对。
  徐琳女士被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给吓到,神色惊诧,“干什么啊你?”
  舒清因站在她面前,语气平静,“晋叔叔要走了,你知道吗?”
  徐琳女士迟了几秒才点头,“知道,怎么了?”
  “他帮了我们这么多,现在要走了,你都不挽留一下他吗?”
  徐琳女士觉得她今天的态度相当反常,“挽留?你以前不总是担心晋叔叔不肯把恒浚还给你,天天期盼着他赶紧回去吗?”
  舒清因抿唇,“那是以前,现在我没这么想了。”
  徐琳女士靠着椅子沉沉叹了口气。
  “好吧,那就算你没这么想了,那你觉得,我应该站在什么立场上挽留他呢?他的家人都在美国,他的家也在美国,我答应过他,等你一接手恒浚,就让他回国。现在他要回去了,我是在履行我的承诺,我挽留他,那不是等于打我自己的脸吗?”
  舒清因不想跟她扯这些,只问:“那你想不想他留下?”
  “不想,”徐琳女士说,“我没有那个资格。”
  “我问的不是有没有资格,而是你想不想。”舒清因再次强调。
  徐琳女士闭眼,摇摇头,“我不能想。”
  “妈,有件事实,你之前跟我说过很多遍,我今天把这个事实说也说给你听,”舒清因一字一顿的说,“爸爸已经死了。”
  徐琳女士咬唇,声音忽然哽咽了起来,“我知道。”
  言尽于此,舒清因觉得剩下的都没有必要再说了。
  就算她违背承诺把晋叔叔的跟她说的都说给她妈听又有什么用,晋叔叔说得对,他不说出来,是因为知道自己输得彻底。
  舒清因从前那样反感晋绍宁的出现,到如今却开始心疼起这个男人来。
  几十年的爱恋,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在她转身欲离开时,徐琳女士突然开口从背后叫住了她,“清因,如果不是放不下你,在你爸爸走的那天,我就想跟着他一起走了。”
  徐琳早已习惯了每天醒来时空荡荡的那半张床。
  舒清因直接翘了班,连办公室都没回,开着车一路疾驰,来到了郊区之外的公墓山。
  从市中心到公墓山足足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舒清因一路开,车子在公路上走走停停,直接错过了午餐时间,她也不觉得饿,等到了公墓山,已经是下午了。
  她买了一束白菊,找到了舒博阳的陵墓,将白菊放在了墓碑边。
  天色骄阳,公墓山的空气很清新,舒清因看着照片上笑得温柔的男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男人对她们母女而言已经不再只是美好的回忆。
  而是痛苦的、折磨的、让她们迟迟不肯走出来的梦魇。
  舒博阳一定也想不到,他生前对她们母女毫无保留的爱,到现在竟然成了捆住她们的枷锁。
  她们走不出来,陷在这巨大的悲怆中不停地伤害自己。
  “爸爸,晋叔叔真的很好,”她蹲下,将脸贴近墓碑上男人的照片,喃喃道,“你不可替代,但我不想看着妈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我还年轻,往后还有很多年可以用来怀念你,可是我妈她已经五十了,她身体不好,我不想她再这样一直想着你了,我想她能快乐点。爸爸,对不起,我这样说你是不是会生气?”
  照片里的男人仍然笑着,没有回答。
  她自言自语了大半个小时,最后也没能等到舒博阳的回应。
  夕阳渐沉,舒清因说累了,开着车离开了公墓山。
  她给徐茜叶打了电话,让她陪自己出来喝酒。
  徐茜叶听她那死气沉沉的语气就知道她状态不太对劲,直接说了声好。
  ***
  徐茜叶赶到的时候,舒清因已经喝了好几瓶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好端端怎么又想喝酒了,”徐茜叶抢过她手里的酒瓶,“这回是因为工作还是别的?”
  舒清因摇头,闷声说:“因为我爸。”
  “姑父要是知道他这一死,直接把你跟姑姑虐成了行尸走肉,他就是吊着一口气也要撑着。你这样有意思吗?你觉得姑父他看到你们这样子他会高兴吗?”
  “我就是心疼我妈,我以前总跟她吵架,觉得她铁石心肠,但是她今天跟我说,要不是为了我,”舒清因哽了几下,双目瞬间盈满了眼泪,“她就跟我爸一起去了,我…我跟她当了这么多年母女,我今天才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她。”
  徐茜叶也有些惊讶。
  舒清因苦笑,“我甚至有点怪我爸,如果不是他太好,我妈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走不出来。”
  “你也别光说姑姑,就说你吧,你走出来了吗?”徐茜叶叹气:“你既然想喝酒,为什么不去找沈司岸,你去跟他倾诉,跟他发泄啊,舒清因你就会说你妈,你看看你这胆小如鼠的样子。”
  舒清因摇摇头,“不行。”
  “他不是宋俊珩,真的,”徐茜叶抓过她的手,语气有些激动,“因因,你试试吧,别怕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再看着你和姑姑再这么折磨自己了。”
  舒清因抽回了手,垂着眼睫小声说:“之前我问你,男人心中是不是都有白月光。你说如果我想知道,就直接去问他,我不敢,我怕他说有,怕他心里的那个白月光我根本无法取缔,怕我会输。我今天听了个故事,又去找我妈谈了谈,我就更怕了,我之前试着回应他,但也不敢回应的太明显,我怕跟他捅破那层窗户纸,他就会离我而去。你说我渣也好,胆小也好,我想能多吊着他一时是一时,至少这样,我就是他的白月光。”
  “你……”徐茜叶一时哑口,没成想她居然是这种想法。
  “我太怕了,”舒清因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一直到抓皱了也不肯放手,最后又按在胸前,小声地啜泣起来,“我好担心他会跟宋俊珩一样,跟我妈一样,太深情了,反而让其他人不敢靠近。”
  徐茜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喝吧喝吧,如果喝酒能让你稍微有点安全感,那你就喝吧。”
  有人在旁边陪着,舒清因放心的将自己灌醉了。
  人在有心事的时候特别容易喝醉。
  眼见着叫来的酒都快被她喝完了,舒清因眯着眼,又嚷嚷着要喝酒。
  “行行行,我去给大小姐你催酒,你就坐着这儿,别动啊。”
  徐茜叶再三嘱咐,离开包厢去给她催酒了。
  舒清因趴在桌上,嘿嘿的傻笑了起来。
  恍恍惚惚中,旁边的人似乎不再是徐茜叶,而是换成了笑容温和的男人。
  她肯定是喝多了,居然都出现幻觉了。
  “爸爸?”她呆愣愣的坐起身,朝着那个男人喊了声。
  舒清因知道自己肯定是喝多了在做梦,但眼前这梦未免也太真实了点。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浑身上下充斥着温润儒雅的气质,穿着他最常穿的那件羊毛衫。
  舒博阳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是怎么了?喝这么多?”
  是记忆里,爸爸的声音,温柔得她想哭。
  舒清因絮絮叨叨的跟她爸谈起了她的近况,在提到她喜欢上一个男人后,喝了酒的舒清因也不忘害羞的结巴了。
  舒博阳点点头,“是叫沈司岸吧?”
  “你怎么知道?”
  “你在邮件里说了。”
  舒清因又傻笑,“我就知道这是幻觉。”
  “傻丫头,为什么宁愿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也不愿意跟他坦白心意?”
  她嘟唇,“我不敢。”
  “怕什么,如果失败了,你就像之前那样潇洒的放开手,大步离开。”
  “潇洒不了,”舒清因说,“我都离过一次婚了,难道我还要离第二次?”
  舒博阳笑了,“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一开始就找到最合适的那一个,如果是初次就找到了能相伴一生的爱人,那是千万分之一的幸运,傻丫头,你只是没有那么幸运而已,就算是第二次,第三次,百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都是幸运的。”
  “那你岂不是千万分之一的幸运?”舒清因忽然打趣她爸爸。
  舒博阳敛眸,笑得有些勉强,“是啊,对我来说是千万分之一,但对于你妈妈来说并不是。”
  舒清因突然问他:“爸爸,如果我这次又失败了,你能帮我揍他吗?”
  舒博阳眨眨眼,“我帮你带走他好了。”
  舒清因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因因,一不小心成为了你们的负担,”舒博阳的声音渐渐淡了,“对不起。”
  她哭着叫了几声爸爸,再睁眼时,面前已经没人了,只剩下满桌狼藉不堪的空酒瓶。
  徐茜叶帮她拿酒回来的时候,舒清因打着酒嗝好像是在给谁打电话。
  “打给谁呢?”她问。
  舒清因结结巴巴的说:“打给沈司岸。”
  徐茜叶睁大眼,这酒是什么壮胆药吗。正当她对着酒瓶上的标签研究时,舒清因突然哭着冲她说:“他挂我电话!”
  “啊?”徐茜叶赶紧拿过她的手机:“你是不是打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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