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还想让我让开?不过是来自岛国的商人之女,还真以为自己是公主了吗?”克莱依精致的面孔变得扭曲,怀着梦想来到法国却被这个日本女孩压了整整三年,她哪里甘心。
“连大腾跃都能失误摔伤,就你这种程度有什么资格继续留在学校,受劳尔森老师的教导?我告诉你,你要是识趣就自己滚回去!”
千璃轻轻扫了她一眼,没说话,眼神平淡。
金发少女见状以为她是怕了,抬高了下巴:“不说话是因为害怕了?怕就对了,告诉你,我克莱依……喂,你在做什么?”
克莱依见眼前的人竟然在她说话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气急败坏地跺脚:“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有吗?”千璃放下手,玩味的笑:“倒是你这般泼妇的模样,喂,也太丢人了吧?真是一点都不华丽呀。”
甜美的嗓音说出某人经典的台词,眼神透露着鄙夷。
克莱依凭着自己的身份在皇家舞蹈学院中向来作威作福,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恼羞成怒正想一巴掌扇过去,一道清透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克莱依?你在和谁说话?”
身后传来极轻极稳的脚步声,千璃回过头,对上那人与依莲。劳尔森一样碧绿的漂亮眼瞳。
Eloise精致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情绪,短暂的停顿后随即转化为惊喜:“Lorraine,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她挂着大大的微笑,三两步走到了千璃的面前,亲昵地搂住她的脖子。
“欢迎回来!”
鼻尖传来少女身上独有的鸢尾花清雅幽香的味道,千璃的眉头不可察觉地蹙起,随后舒展开来,回搂住她:“是,我回来了,Eloise。”
我回来了,所以,你准备好了吗?
*
千璃不止一次梦见过事故发生的那个晚上。
那天是圣诞夜前夕。一个月前,她成功在数百名选手中脱颖而出,获得与依莲。劳尔森同台共舞表演《胡桃夹子》的机会。
被恩师培养了整整六年,每日刻苦练习,受她指点,却从未真正上台与她共舞过。
随着上台的时间逐渐逼近,千璃强压住激动的心情,努力保持着冷静做着拉伸训练,为即将到来的演出准备。
Eloise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看见千璃正专心在压腿,屏住呼吸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哇~!”
千璃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来人是她,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吓我做什么?”
Eloise笑嘻嘻地说,“我看你身体好像有点僵硬,想让你放松一下嘛。”
“我可没有僵硬。”千璃挑眉。
“是是,我们的第一名才不会紧张呢。”Eloise附和她道,“对了,这个给你。”
她从身后拿出一小块还没开封的巧克力,“听妈妈说你从午饭后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吃东西,呆会哪有力气跳舞?”
因为心情激动,千璃并不是很饿,又担心吃过巧克力后小腹会鼓出来影响美观,摇头拒绝了。
Eloise无奈,“你啊,一块巧克力而已,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千璃坚持:“不行,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上台了,现在吃东西会影响我发挥的。”
“是是。那不勉强你了。”Eloise知道她脾气倔,没勉强她,坐到地板上和她聊天,“呐Lorraine。”
“嗯?”
“妈妈她,真的很喜欢你呢。”她听起来有些失落,垂着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盯着同样穿着舞鞋的脚尖,“明明我才是她的女儿,结果长这么大都还没有和她一起同台演出过呢。”
千璃愣了一下,安慰道:“会有机会的。”
“是吗?我也觉得!”Eloise莞尔道,“先说好,如果有一天我超越了你,可不许生气哦。”
“怎么会?”千璃淡淡地笑,“我会为你骄傲。”
“嘻嘻,那就好。啊,时间不早了,不能和你多聊了,你赶紧去后台吧。来,我和你一起。”Eloise站起来,朝她伸出手。
千璃想也没想就拉住了Eloise的手,Eloise握紧了她,一边走一边认真嘱咐她在台上要放松,千万不要太紧张。
千璃安静聆听着,不时偏过头看一眼Eloise可爱的脸庞,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今天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明明是同样的妆容,同样的发型,同样的舞服啊……
“你身上的味道不大一样。”
千璃与Eloise朝夕相处,很快就发现了她今天的不同来自于哪里,低下头在Eloise的脖颈间闻了闻,强烈的味道顿时刺激到神经,她下意识想要捂住鼻子,又怕这样的举动会伤害到朋友,所以只是蹙起眉头问:“你换香水了?”
“啊,这个啊……”
Eloise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连忙摸着后脑勺吐舌头:“之前鸢尾花的香水用得有点腻了,正好前阵子圣诞节有朋友送了我新的香水,就拿来用的。不好闻吗?”
千璃轻咳了一声,诚实道:“稍微有点浓了。”
“啊,那我下次少喷一点。”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舞台后方,Eloise看见已经站在帘后等待的妈妈,抬手打了个招呼,牵着千璃走过去:“妈妈~”
依莲。劳尔森含笑注视自己的女儿,低下头想要在演出前给她一个拥抱,却被Eloise一个闪身躲开了。
“Eloise?不让妈妈抱一下吗?”依莲奇怪地看着与自己拉开距离的女儿。
“嘿嘿,妈妈,等演出顺利结束后让你抱个够。现在还是让我好好鼓励Lorraine吧!Lorraine,祝你演出顺利!”她笑嘻嘻地抱住了千璃,那股略微刺鼻的香水味再次传到千璃的鼻间。
紧接着,几分钟后……
舞台的灯光打在千璃与依莲的身上,两人保持着同样的步调翩翩起舞,完美的默契,优美的身型,看得台下的观众如痴如醉。
只是不知为何,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当在千璃做出这支舞的第一个高难度动作,一个在跳跃到空中劈叉大腾跃时,一阵针刺般的疼痛感直传大脑,眼前变得一片漆黑,她喘不过气来,失去了平衡,在欢快的音乐下,从空中重重落了下去。
嘭————
全场失控。
*
千璃不是一个迟钝的人,独自躺在医床上消沉的那段时间里,她已经大概猜到了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她很清楚,自己之所以会头晕眼花摔倒受伤,并非大家所猜测的没好好吃饭所导致的低血糖。
不想怀疑,却又不得不怀疑那天忽然换了香水的Eloise,也就是一直用心照顾、悉心指导她的恩师,依莲。劳尔森唯一的女儿。
前来探望她的嫂子芙裕美看着她红肿的脚踝直抹眼泪。坏蛋镜夜站在床边一言不发。而她的哥哥矢道谦一则是在房门前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听不见他在跟谁说些什么,但想也知道,是在警告媒体不要把她失误受伤的事情大肆宣扬。
依莲前来探望的时候,带了一篮Eloise亲自采摘的鲜花。
千璃目光淡淡地看着那束精美的黄白合,开口询问:“Eloise呢?”
依莲将花插进她床头的花瓶中,接了水摆放好:“那丫头特别自责,不好意思过来见你。”
“自责?”
“是啊。她说她当时要是能让你吃下那块巧克力,或许你就不会因为低血糖而受伤了。”
“……”千璃沉默,然后牵着嘴唇笑了一下,暗有所指:“是么,她也知道是她的错啊。”
依莲的身型稍稍一楞,叹了口气,坐上床沿握住千璃的手,“抱歉Lorraine,你不要怪她。”
温柔细腻的双手,很是温暖。
最初来到法国时的自己还只是一个刚满九岁的小女孩。冬天怕冷,明明盖上了厚厚的被子,屋子里也充满了暖气,但她就是觉得身体很冷。
总是撒娇地缠着像母亲一般的依莲,让她握着自己的手睡觉。
记得当初的Eloise闹得很凶,可依莲怜惜她,总是先哄睡着了她,才会去陪自己的女儿。
千璃抬眸,很轻易发现依莲精致的妆容也难以掩盖的红色眼眶。
是真的很担心自己啊。
“是我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Eloise呢……”千璃微微一笑,握紧依莲的手。
她是你的女儿啊。
*
迹部景吾告诉她,不要对自己的敌人心慈手软。
可如果这个陷害自己的人,是她一直当作亲人的妹妹呢?
虽然有些懦弱,但千璃当初之所以会离开法国,原因中有很大一点是因为她不知该如何面对Eloise。
恨吗?其实也不。
高傲如她也会愧疚。
从小到大,她抢走了Eloise太多的东西。因为她的出现,独女的Eloise被迫分享着那曾经独享的母爱。
千璃一直都是知道这点的。但她从小到大都太顺利了,被家人宠得像位公主,要什么有什么,哪怕注意到‘妹妹’对她的嫉妒,也只当做没看见,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依莲提供的一切,甚至还沾沾自喜,偷偷对Eloise说过刻薄的话。
“看,虽然我不是依莲的亲身女儿,但比起你,她果然还是更在意优秀的我。”
说出那话的她不过十一岁,并且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没再提起过这种敏感的话题,但估计那名为嫉妒的种子早就在Eloise的心中扎根了吧。
说起来,也有她的错。
但这份错误,已经在她表演失误受伤的那瞬间,还清了。
夕阳下,千璃和Eloise两人站在学院中心的喷泉边。千璃坐在喷泉的边沿上,手指轻轻拂动着冰凉的池水,划起一道道漂亮的波纹。
“呐Lorraine,你的脚伤……真的痊愈了吗?”
Eloise站在不远处,背着光,看不见表情。
“嗯,已经完全康复了。”
“是吗……太好了……”她像是松了口气,握紧放在身侧的双手稍稍松开。
如释重负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
千璃注意到这点,沉了沉心绪缓缓开口:“Eloise。”
“嗯,怎么了?”
“今年的圣诞节,还跳《胡桃夹子》吗?”
“啊?大概是吧。”Eloise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个话题。
千璃目光平静注视着喷泉的池面,“去年出过错误的我,就算在评选上拿下第一,也没法再登上舞台了吧?”
Eloise微怔了一下,赶忙道:“怎么会?肯定可以的……”
“是吗?”她认真地看过去。
阳光褪去了些,Eloise的脸上稍微有些不自然,她紧张地攥起了手,心虚导致她口齿不清:“……应,应该吧。”
千璃轻笑了一下,起身走到她面前。
“那如果我成功了,这一次,能真心祝福我吗?”
短短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及其具有震慑力。
Eloise咽了咽口水,重重点头。
*
四个月后。
圣诞夜前夕。
浅栗色的长发编成小辫,盘起一个完美的花苞,白羽做成的皇冠稳稳固定好,上面点缀着无数闪耀夺目的碎钻。
纯手工制作的白色舞裙共用八层硬纱打造,由纯金丝线连接,天然宝石装饰,价值连城,美不胜收。
千璃不紧不慢地穿上了足尖鞋,将缎带交叉缠绕,绑出一个漂亮的十字后站起来踮起脚尖,行走几步再旋转跳跃。
嗯,刚刚好,这样就行了。
她对着镜子舒了一大口气,趁着上台前的最后半小时,拿起手机打开相册,翻出一张两个月前迹部抽空过来看她时所留下的合照。
照相那天是万圣节。千璃练完舞后已经过了九点,回到宿舍洗了个澡,正想看本书休息,忽然就接到了迹部的短讯。
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来学校门外。]
她意识到是好久不见的他来了,怕他久等,连外套都没穿随便套了条连衣裙就跑了出去。
在浓烈的思念面前,矜持什么的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秋风有些冷,刚踏出铁门就打了个喷嚏。千璃打了个哆嗦,正欲抬头找人,下一秒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迹部景吾紧紧搂住了她,打开大衣将她裹住,下巴轻抵在她的头上,口吻带有些许责备:“这么匆忙做什么?着凉了怎么办,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