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正在不远处做着挥拍练习的高年级学长们忍不住称赞道:“迹部部长果然是全面型的天才啊,居然能把宍户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好久没有看见部长使出[唐怀瑟发球]和[迈向破灭的圆舞曲]了!果然华丽!”
面对部员夸赞评价,迹部景吾沉默着,难得没有像往常一样自恋地承认一句‘那是自然’。
高贵的少年瞥向远处宍户亮埋着头的失落身影,心想在刚才的对赛中,自己是否过于认真了。
作为部长,他应该尽可能地激发部员的潜力,让他们在对战的过程中意识到自身的不足,从而克服缺点加以改进。
但是刚刚他却————
不着痕迹地观察一眼场外的某个身影,迹部景吾眸光变深,他的指尖点上眉心,闭上眼思考着是否该放下部长的架子过去鼓励宍户一下。
不过……
若是连这点小小的失败都承受不住,那便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宍户了。放眼整个网球部,最能客观审视自己的选手,就是宍户亮。
比谁都努力,比谁都认真,是即使身处逆境仍会执意进攻,宍户就是这样的类型。
想到这里,迹部景吾勾起了唇,从鼻腔发出一道轻笑,不再担心自己的队友,经过众人身边冷淡又严厉地嘱咐部员们不要浪费时间好好集中注意力练习后,又向所有人下达了今天的训练项目,迈着长腿走到正坐在场外的小山坡上进行社团活动的美术部前。
他的到来让美术部原本还说说笑笑着的部员们变得鸦雀无声,除了认真在纸上给作品添加最后阴影的千璃没注意到外,其余人都停下了画笔观察他的动作,紧张中又带有一丝好奇。
来了来了,会长又过来找白木同学了!可恶,两人的关系果然不一般吧!
之前还想着要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某几位学长在心中默默流泪。
纯白的HEAD牌运动鞋在某个正专心画画的少女面前停下,迹部景吾俯下身埋下脸,目光落在她垂眼画画的恬静面容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刚好让他闻见她浅栗色头发上所传来的清香。
淡淡的,很甜。
只是————
“你这画得什么?”
看清少女画板上内容后,迹部的脸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视线突然地被某人的影子遮挡住,千璃抬起头后发现来人是本该在球场上的他后微怔了半秒,握着铅笔的右手晃了晃:“画的你呀。”
没错。明明打算要画宍户的,不知为何,比赛开始后她的手却不听使唤地自己动了!等回过神来时,铅笔已经在洁白的画纸上勾勒出迹部打球时英姿飒爽的自信模样。
千璃暗唾自己的大意,这下好了,迹部估计得意坏了吧?
她暗暗叹口气,抬头看着他。
哪知,对方居然丝毫不领情,视线移开她的画板,抬起眉用十分鄙视的口吻嘲讽道:“白木千离,你的水平就这样吗?”
有美术基础?从小就擅长绘画?
她是不是对擅长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素描可是所有绘画的基础!
看着画中的‘自己’,迹部景吾的脸色……不大好看。
矢道千璃被他这么直白一问,立马害臊起来,但她是不可能承认自己早以退步的素描水平不高的,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反问:“我,我水平怎么了?”
其实也没那么差吧,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还有那标志性的上翘短发以及眼角的泪痣,一看就知道是迹部景吾啊。
那么长时间没怎么碰过画笔,她觉得自己画得还算不错,他有什么好不满的?
被嘲讽的千璃不大高兴地鼓起了腮帮。
迹部景吾高傲地轻笑:“你说呢?”
他拿下她的画板,指着上面明显笔法生硬的‘自己’,抬高了语调:“本大爷什么时候有双下巴了?”
少女迟疑一秒,讪讪道:“……那不是双下巴,那是阴影。”
“那本大爷什么时候又有了奶油肚?”
“什么奶油肚?你看错了啦,是风灌进了你的衣服里胀起来了。你仔细瞧瞧,多飘逸呀。”
得到某人鄙视的眼神,千璃抿抿唇,硬着头皮辩解,“我这段时间很忙,很久没有练习过素描了,画得的确不算好,但是迹部君这样吹毛求疵,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她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用受伤的眼神注视着迹部,眼睛都红了,还哑了嗓子。
迹部:…………这丫头又开始装了!
迹部景吾简直无语,看着面前眼眶红红睫毛上还沾有晶莹泪珠的女孩,一时竟拿不清她此时表现出来的脆弱是否真的只是故意伪装出来的假象。
毕竟印象中的她,并不是这样的。
距离两人的初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两年,但直到今天,那天的场景仍记忆犹新。
头上戴着小皇冠的少女穿着纯白的芭蕾裙走出练舞室,她似乎没想到门外竟然有人,姣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外之色,然后用极其冷淡的语气与他身边的凤镜夜对话。
凤镜夜笑着与她交流,介绍到他时,那双犹如宝石般冰冷的浅红眼瞳终于瞟了过来,漫不经心中带着不屑、疏远以及冷漠。
她只是象征性的扫过了他的脸,连半秒不到,根本就没有真正他放进眼里,扔下一句高傲又尖刻的话,高高地抬起头与他擦肩而过,在走廊中留下一个婀娜的背影。
回忆起曾经发生的事情,迹部景吾不禁失笑,原来如白天鹅一样高贵傲气的她,也会露出这样小女人的一面。
“迹部君你为什么还在笑话我?”
见迹部愉悦勾起嘴角,眼神中的笑意意味不明。矢道千璃额头冒起看不见的十字,简直不敢相信迹部的态度如此恶劣。
外人所看不见的内心世界中,千璃狂笑着在小本本写上了[恶意嘲笑同学]几个大字,而在现实里,她的眼睛却睁得更圆了,赌气地递出手中的铅笔,有些委屈地挑衅道:“既然迹部君嫌弃我画画水平不高,那要不要让我见识下你的素描技术如何?”
哼哼,就不信整天在球场上奔跑的你能画得有多好!她坏坏地想。
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甚至可能会因为不擅长素描而面露窘迫,哪知少年丝毫没有迟疑,愉悦地回答:“好,本大爷便如你所愿。”
*
空中云蒸霞蔚,橙红的夕阳给湛蓝的天染上金灿灿的颜色。初夏的暖风吹起迹部额前零碎的刘海,他自然地从她手中拿过铅笔,在她的正对面席地坐下。
迹部把一张干净的画纸摆上画板,目光在千璃还诧异着的表情上停留一秒,干净修长的手在画纸上熟练描绘起来。
“迹部君……”
时不时就被迹部瞄一眼,矢道千璃整个人别扭极了,僵着脖子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你是画我么?”
否则干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迹部景吾抬头,深蓝色的眼平视着她,低着音轻吐出一句话:“啊嗯,耐心坐着不要动,期待本大爷的杰作吧。”
……期待个鬼呀???
虽然是让他展现一下他的绘画技术,但可没同意让他画她啊?
“可是社团活动时间已经结束了……”千璃看向已经逐渐开始变暗的天空。
“嗯?”
被提醒,迹部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下,对不远处默默观察着他们一举一动的美术部部员们说道:“白木留下,美术部的其他人可以回家了。” ???
吃瓜众人拼命摇头,他们才不着急回家,还可以再多画(观察)一会儿呢。
开玩笑,不管怎么看,白木同学她和迹部景吾的关系都不一般!这可是可以轰动冰帝全校师生的大新闻!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迹部景吾略显不耐的警告眼神。
众人顿时怂了,算了算了,还是回去吧。
竹中望真若有所思地看了迹部一眼,站起来将东西收拾好,“那我们就先回家了。白木同学,我们下周一见。”
“诶……?”真的要丢下她吗?
呆楞楞的看着一众部员离开,少女硬着头皮僵硬地坐在草地上,攥紧了校服短裙的裙摆。
好吧,是有些突然不错,但获得这样一个与迹部独处的机会倒也还算不赖。
常陆院兄弟的生日宴就在明天,届时她可以用真实的身份接近迹部,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从他嘴里探出他对两人那可笑婚约的看法。
她不确定到时候迹部会给出怎样的回答,趁现在多了解他一点,多收集一份资料总是比较保险的。
不过迹部会把她画成什么样子呢?该不会故意报复她,把她画得很难看吧?
她悄悄抬起了眸,冷不丁落进了某人深邃的眼眸。
迹部精致的脸上带着他招牌的桀骜不驯的笑,手中的铅笔熟练地在纸上来回。笔尖触碰着画纸发出沙沙的声音,千璃丝毫不敢松懈,生怕自己一个大意没控制好表情,就会被他特意画成奇怪的模样。
“白木。”
“啊?”
“太僵硬了。怎么,被本大爷注视着,你很紧张?”迹部语调上扬心情颇好,视线划过她死死攥着裙角的小手。
“怎么可能?!”
下意识就激动了,千璃赶忙又放轻了声音补救:“我是说,我没有在紧张。”
迹部轻扫了她一眼,没有戳穿她,只是道:“那就好,放轻松些,本大爷又不是洪水猛兽,不会吃了你。”
千璃尬笑。
两人又沉默着呆了几分钟,千璃被迹部观察着不方便随意活动,脖子和身体都酸酸的,很不好受。
又过了五分钟,她瞅了眼逐渐变暗的天色,忍不住开口:“迹部君还要画多久?已经快半小时了。”
迹部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回答:“快好了,你耐心一点。”
什么叫耐心一点!她已经够耐心了啦!
反正对方专心在画画没有抬头,千璃干脆翻了个白眼,结果眼瞳翻回的瞬间,又运气很差的对上了某人‘果然如此’的眼神。
啊……被发现了。
她露出一个完美的客套笑容,抬手挠了挠头发,临危不乱:“刚才似乎有沙子飞进眼睛里了,不大舒服。”
做戏做全套,装模做样地揉了揉眼睛,然后睁大了眼:“迹部君看看,我眼里没有虫子了吧?”
就那么随口一问,并没有期望迹部认真回答她。
但未婚夫的举动总是那么出乎意料。他的身子前倾,俊美的脸就那样凑到了她的面前,停留在只距离几厘米的地方。
矢道千璃再一次闻见了他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被迫与他对视,微怔地看着他那宛如深海的蓝色眼瞳中只倒映出她一个人的身影。
心跳加速,不知怎得慌张无措。
她张着唇说不出话来,睫毛不停地扑闪着,宛如一只受惊的白兔。
难得见她这样失态,迹部景吾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少见的放柔了声音温柔道:“没了。”
“啊?”
“本大爷说,你眼里没有虫子。”迹部收好情绪,转回刚才沉静的模样,再次拿起铅笔。
几分钟后,迹部满意地在自己的作品上看了一眼,放下笔后连着画板把画好的素描递给她,“看看本大爷送你的礼物还满意不?”
……这算哪门子礼物啊。
心里默默吐槽着,千璃还是接过了画板,好奇地摆正。
画中的少女半垂着眼帘,朱唇微微翘起,像是在笑。她柔顺的长发被风吹了起来,右手放在耳后压住飞扬的发丝,却从指缝间露出那小巧而精致的耳垂。
迹部的素描水准明显不错,不过半个多小时就能把作品画得栩栩如生。这张人像素描的线条、轮廓以及阴影的处理堪称完美,根本看不出来是出自一位刚满16岁不久的高中生之手。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是这样的吗?
细白修长的手指捏紧了的画板,千璃原本早准备好要吐槽迹部的台词全部都哽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怎么?沉醉在本大爷华丽的画技之下了吗?”迹部站起来,双手悠闲地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的问。
千璃沉默了一会儿,做了好多思想争斗,才抬起脸回答:“是的。”
“啊嗯?”迹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挑起眉,眼中染上疑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丫头不仅没有否认,还承认得这么干脆?
“迹部君画得真的很好,我甘拜下风。”轻声吐出这句话,在迹部所看不见的地方,矢道千璃打开了心中那本专门记录迹部把柄的小本子,翻过他的一条条‘罪状’,在新的一页提笔写下他的第一个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