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飒安静听着他的话。
许久,许久,他微哑的声音缓缓在她耳边响起,“我爱你。”
叶飒愣在当场,她好像从来没听到温牧寒这么直白对她说这句话,哪怕他平时会说情话,但是越是简单又直接的表达,反而让人越难以表达。
特别是对于温牧寒这种有点儿大男子主义的,让他豁出命为了叶飒,似乎都比说出这三个字更容易。
她轻吸了下鼻尖,“非要到这种时候,你才跟我说吗?”
“如果你想听,以后我活着的每一天都跟你说,好不好,”男人的声音全所未有的温柔,仿佛这满心满腹的柔情都倾注于此。
叶飒低声说:“这是你说的,我记住了。”
“嗯,我说的,”温牧寒轻声说。
叶飒嗯了一声,许久,带着微微笑意低声说:“我也爱你。”
下午,埃塞米当地时间三点。
实验室的诊断结果出来,埃博拉试剂盒的检测结果为阳性。
整个医院将人立即送入了之前准备好的隔离病房,负责照顾病人的医生早已经穿上了全套防护服。
而埃塞米当地的医疗机构以及执法机构也开始介入。
开始寻找染病女子的密切接触者。
叶飒知道自己这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隔着窗子安静看着外面的一切。
一切都朝着坏的方向发展。
第二天,就出现了第二例和第三例患者,并且有更多的人面临被感染的危险。
叶飒昨晚已经被转移到一处专门的隔离地点,有同事会来给她送饭。她只需要安心隔离就好,在这一方寸小天地之间一切都变得格外漫长。
好在每天她都可以跟温牧寒打电话。
她知道温牧寒一直想来看她,所以每次电话结束时,都叮嘱他,一定一定一定不要来。
传染病最需要的就是隔断,隔断患者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包括像她这样的密切接触者都应该这样。
温牧寒这几天也没闲着,埃博拉疫情在埃塞米被发现之后,国际社会就开始关注不已。
这也包括恐怖组织。
埃塞米国内的极端势力一直与国际恐怖组织有联系,如今出现疫情,这帮人只会想要这潭水搅和的更浑浊,而不是想着怎么息事宁人。
因此他们开始加强各处的巡逻,防止极端势力趁机搞破坏。
直到谢时彦给温牧寒打电话,他自然也关注到了埃塞米这边的疫情,更知道叶飒为了找温牧寒早已经到了这里。
谢时彦口吻气急说道:“牧寒,我为什么一直打不通叶飒的电话,她到底怎么了?”
温牧寒沉默了半晌,压着嗓子说:“她是第一个确诊患者的主治医生,就是她发现了这个病人感染了埃博拉。”
虽然叶飒之前叮嘱过他,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谢时彦。
但是这种时候,温牧寒并不想隐瞒,因为隐瞒并不会带来安心,而只会让人更担忧。
谢时彦因为太过震惊,第一时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很久,他才爆发似得骂了一句:“去他妈的。”
谢时彦一向是骄矜贵公子的作风,哪怕再气急时也少有爆粗口,更别提这样一句近似泄愤的辱骂。
但是温牧寒却理解他。
这两天他虽然跟叶飒一直打电话有联系,可是说他的内心犹如时时被焚烧着,一刻都没有平静过。
理智告诉他,暂时不见面是应该的,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
可内心发出最真实的声音,就是想见她。
甚至他想要陪着她一起熬过这漫长的隔离期,她得有多害怕,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面对这一切,他几乎不敢想象她内心的惶恐。
每一天醒来时,都会庆幸又熬过了一天。
可是每一个临睡前的夜晚会害怕恐惧,怕睡梦中会突然发烧,突然出现症状。
陪着她隔离,这句话听起来就傻逼,可是这么傻逼的事情,他还真的就想做。
只是一息尚存的理智,让他无法不管不顾。
谢时彦这会儿缓过神恼火道:“温牧寒,她可是为了找你才去那个国家的,你得负责给我把她带回来。你他妈得负起这个责任。”
这回谢时彦是真的气急了,之前哪怕发现温牧寒和叶飒谈恋爱这事儿,他都没骂脏话。
当然,他把温牧寒打了一顿。
温牧寒低头,待开口时,声音暗哑的像是被砂纸狠狠擦过,“我保证。”
我保证,会安全把她带回去。
……
快到傍晚的时候,叶飒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很快,应该会有人来给她送饭了。
吃完上次那顿火锅之后,被补充的能量条好像又渐渐耗空了。
直到门口响起声音,叶飒因为正在看资料,并没有起身去拿饭,而是说了背着门口说了一声谢谢。
只是她没听到把饭菜放下的声音。
之前每天对方都是放下就走的。
直到她回头,看着窗外站着的男人,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明明已经离了那么远,隔着一个房间,还隔着一扇窗子。
“你疯了。”
叶飒望向他,眼眶一下红了,是气的。
气他居然真来看她了。
温牧寒戴着口罩站在外面,低声说:“叶飒,别担心,我不进去,不会有事的。”
叶飒:“你快走。”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么隔着一个房间,不会有事的,可是她就是担心,担心他因为自己染上危险,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她都不愿意。
温牧寒却没有转身,而是隔着窗户玻璃安静看着她。
那样想要看见的姑娘,此时就在眼前。
两人隔着那么远,看着彼此。
终于叶飒笑了出来,轻声说:“温牧寒,你这是真的想跟我同生共死啊?”
“不想。”
男人无比冷静的声音叫叶飒一怔,直到他低声说:“飒飒,我要你活着,活着成为我的妻子,成为我孩子的母亲,成为我孙子的奶奶。”
叶飒忍不住望向天花板的方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眼中的泪意。
待她低头时,就见站在窗边的人伸手将手掌搭在玻璃上。
叶飒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缓走过去。
她的手掌贴着玻璃慢慢压了上去。
手指对着他修长的手指。
温牧寒看着她,隔着玻璃他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太清楚,但是叶飒却依旧能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字,“等你隔离结束,我来接你。”
好。
哪怕叶飒一直在隔离,但是她每天都在看新闻,局势果然开始恶化了。在首都发生疫情的同时,埃塞米南部地区的极端势力发生了暴动。
政府军前往压制反叛军。
而维和部队则在竭力控制首都布维亚的局势,这个国度同时被疫情和战火充斥着。
各国开始准备撤侨了。
直到叶飒接到一个电话,是谢温迪打开的。
“叶飒,”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叶飒语气同样很镇定,“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可是这一句简单的话却像一个导火线,一下子点燃了谢温迪的情绪,她的声音听起来那样无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问我的身体。你自己呢。”
叶飒强吸了一口气:“我没事呀。”
“你小舅舅全部告诉我了,你现在是在隔离,”谢温迪在那边,像是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你听话,回来好不好。”
叶飒想了下,很冷静的说:“妈,你能不能答应我,别怪温牧寒。”
她怕谢温迪把这件事都怪在温牧寒的身上,她确实是为了温牧寒才来这里的,可是疫情发生,谁都不想看见。
谢温迪:“你到现在还这样护着他?”
“我爱他,妈,我真的爱他,所以我希望您也能接受他。如果我这次能安全回去,请您给他一个机会好不好,最起码你去试着了解他。”
许久,谢温迪低声说:“不用了。”
叶飒手掌捂了下自己的脸颊,透着一股无力。
她知道自己这是趁人之危,想要趁着谢温迪担心她的时候,让她接受温牧寒,能够试着理解他们。
但是她没想到她还是这么固执。
就在她心底透着失望时,对面又开口了。
“我说不用,是因为我不打算再反对你们,”谢温迪顿了下,“你一向是很不容易接近别人的性格,又比同龄人成熟,以前我从来不担心你会被爱情冲昏头脑。既然你非要跟他在一起,那你就得接受所有的后果。”
“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承受,我再反对也没有用。”
到底,父母还是无法执拗过孩子。
谢温迪之前一直的坚持,总算还是在叶飒面临危险时,彻底崩塌。
叶飒低声说:“谢谢您。”
谢温迪硬着声音说:“我说答应的前提时,你要给我安全回来。”
“我知道,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叶飒忙不迭的答应。
……
叶飒是在政府军和反叛军彻底开火的那天结束隔离出来的,温牧寒在外面等着她。在她出来的一瞬间抱住她,叶飒本来还想推开他,可是想了想却还是抱紧他。
第二天,叶飒立即重新投入了防疫工作中。
现在被感染的人日益增加,所有人都在阻止着这场传染病浩劫,本来其他人都以为她隔离结束后,就会立即离开埃塞米回国。
她留下来的举动,不仅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也让他们钦佩不已。
但是局势在接下来的一周彻底崩坏。
虽然政府军取得了胜利,但是疫情不仅没得到控制,反而越发艰难。谁都知道防疫重要的一步是勤洗手,保持个人卫生。
可在非洲这个缺水的地方,连饮用水都缺少,又有谁舍得用干净的水一遍又一遍洗手。
直到这天,叶飒被通知去开会。
她一进去就发现大部分的国际医生都到了。
她有些疑惑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直到薄湛低声说:“美国政府决定撤走医疗队。”
叶飒震惊的望向他,不敢相信的反问:“撤走医疗队?在这种时候?”
薄湛一脸沉重,却点了点头。
叶飒这才发现这里站着的大部队都是从美国来的医生,包括她这个从美国出发的,跟他们一起过来的。
杰森看见他们过来,打招呼道:“谢天谢地,我们终于可以离开了。”
叶飒皱眉,本来她想强忍着,但是眼看着他欣喜的表情,还是忍不住问:“那他们怎么办?”
她虽未说出过,可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说那些病人。
杰森无奈道:“我们只能把他们转交给当地的医生。”
很快,两个人走了进来,向大家宣布了美国政府的撤走医疗队的计划。
一瞬间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激烈讨论着。
会议结束的很快,应该说这只是个通知而已。
叶飒转身就要离开,薄湛立即拦住她,低声说:“叶飒,你去哪儿?”
叶飒望着他,她此刻心头有一把火在烧,疯狂的在烧,她有些愤怒可是又知道不该发火,因为谁都有害怕和恐惧的权利。
只是,她好像没办法这么毫无牵挂的离开。
她望着此时房间里大部分露出笑容的人,她知道大家在得知可以回家时,有多欣喜。
“你不要冲动,”薄湛似乎看出她要干什么。
叶飒望着他,摇了摇头,轻声说:“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谈到信仰的总是用各种语言赞美,对它夸夸其谈,可是信仰不仅仅是一个高大的谈资,它更应该是我们前进的动力。你说我是理想主义者也好,说我是为了实现医务工作者的崇高精神也好,我不想离开。”
这世上好像总是有执拗的傻子,明知道危险,却还义无反顾的去做。
以前她或许对军人这个职业很陌生,但是此刻她仿佛懂了。
就像军人会手持钢枪保家卫国,她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战场。
薄湛震惊:“你要留下来?”
他的话引起旁边的人注意,直到听得懂中文的李谦,有些着急道:“叶医生,你这时候别犯傻。”
叶飒深吸了一口气,人总是趋利避害,在这种时候,选择离开无可厚非。
她望着他们低声说:“我祝你们好运,早日回到你们的祖国和家人团聚。”
所有人震惊的望着叶飒。
他们都没想到这个年轻又过分漂亮的小姑娘,看起来柔弱的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又有这样刚强又坚定的内心。
“那你要去哪儿?你只有一个人,当地的医护连基本的防疫装备都缺少,”薄湛还是想劝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