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水溶有些期待的视线,嬷嬷想笑又想叹,只得无奈应一声。
等最后正了正腰上的佩玉,又挽了发饰,嬷嬷上下看看俱是满意:“殿下还可以带着小礼物去,之前窗上的那些花就很好。”
“为什么要送给他花?”水溶觉得有些奇怪。
窗上是重新被带回来的黄金花。要送的话也是送给玉儿,为什么要送给林大人?
“哎哟我的殿下,听老奴的准没错。”
嬷嬷看水溶一副不解风情的模样,只自信笑了出来,又言之凿凿拍着胸脯让他放心。
“殿下此去定能成功,老奴在这等您好消息。”
虽然送林大人花这个行为总让他觉得怪怪的,不过嬷嬷如此信誓旦旦,水溶也就偏信了。
毕竟自己先前完全没有跟岳父交流过的经历。
第一面见到的时候该说什么?水溶在轿子上默默思索着。
前头是捧圣的太监,又有侍卫开道,旁边是宫女随行。北静王这一行在宫中浩荡而过。
史鼎远远就见这一行人马袭来。他面上僵硬了瞬,心下有些惶恐。
史湘云的事情,实在是令他面上无光。
自己不过是一个错眼不见,她居然就闹腾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是陷害又是官府的,闹得纷纷扬扬。
若是北静王知道了,那岂不是会觉得自己能力不行,连个姑娘家都看不住?
史鼎越想心头越是发慌,他身形僵硬地上前行礼,心中扑通扑通直跳着:“请王爷安。”
水溶连眼都没抬,只是略微点头。
车轿继续扬长前去,宫人在外守着,史鼎甚至没能靠近他的身边。
这意思是没事不要打扰了。可他一时想起湘云,心中又是惶恐,少不得快步上前请罪。
“王爷安好。我侄女近来无福,正逢大病……”
史鼎断断续续地解释着,他也不敢说史湘云现在是在关禁闭,只能委婉用生病暗示。
他已经想好了,若是北静王发怒,那就拿湘云来亲自道歉。
时间像是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许久,史鼎正是心虚之际,就听得北静王声音淡淡响起:“你谁?”
史鼎心中一惊豁然抬头,就看到北静王坦然淡漠的脸,连漫不经心瞥过来的一眼都是陌生。
这是忘了之前的事?史鼎怔愣过后,顿时喜出望外。
只要北静王不记得这茬,那自己就不会因为史湘云受罚了!
史鼎一下子安心了许多,他急急说出自己称号,又连连躬身赔礼:“下官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他只站在原地恭送北静王车轿远去,一时心神都安稳起来。
没准王爷根本就没记住自己的名字,之前不过是心血来潮随口一句话的事罢了。
果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物。
车轿继续往前浩荡而过,路过宫门拐角处,水溶侧眼瞟向脚步轻快的史鼎,嘴角微微勾起一笑。
-3-
前面是太监敲锣打鼓、又有侍从开道锁路,一路声势赫赫,从宫中到林府清出了一条道路。
“这般大的阵仗1!”
“谁能猜的到今天呢?荣府可不是要后悔?”
“林大人日后定是要飞升了。”
林如海听得消息,早已经先恭候着,又将人迎了进来。
这是水溶第一次见到黛玉的父亲,他目光只平视着往前,心中却是忐忑。
他这会紧绷着面部的线条,倒是显得眉眼冷峻、气势出众。
这也是林如海第一次面对面见到北静王。
他私下打量了一圈,感叹对方哪怕有张俊朗的脸,也无法削除周身凌冽的压迫感。
只是过于冷淡了些。
不过对于君王来说,并不是缺点。
当初扬州事变,有人对林家下手。妻子病重自身劳碌,他都起了将黛玉托孤的心。
正是水溶从逆境中伸出援手,将林家归拢于他的名下,从此林家算是一道暗棋。
要是幕后之人发现林府不仅没事,还因为他的陷害投靠到另一家身上,也不知他会这么想。
林如海面上的笑冷了些,也不再想了。
等到了大堂之中,水溶伸手接过圣旨示意,林府中人一下哗拉拉都跪了下去。
水溶的声音清越,紧绷着声线更是带上了冷肃。
这可是自己特意去向父皇要来的圣旨,就为了能和林府有个交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如海治行有声、民有所安,功劳有加,深得圣心。特赐黄金三箱、玉镯五对、佩玉五对。”
林如海等着这一连串的奖赏念完,又叩谢行礼。
只是他有些奇怪,自古赏赐都是依照府邸中人数来行。自己亲属才三人,附礼倒是有五个之数。
让人起来后,水溶对上林如海的脸,心下又是一紧,他想着嬷嬷的教导,让人从身后拿出一个玉盒来。
岳父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水溶心中重复好几次要说的话,称呼差点脱口而出:“岳……越是在这个时候,便越要谨慎。”
他心中暗恨,只让侍从将玉盒递给林如海。
“这是我给林大人的贺礼。”水溶将最后两个字加重顿了下,不然总觉得有些奇怪。
林如海看那玉盒精致富贵,上配有琉璃镶玉,再想起水溶刚刚的改口之言,顿时恍然大悟。
这玉盒里面定是北静王想传达的机密。
这会儿故意当众露出来,怕是为了让自己赶快得到消息,好给出回馈。
林如海是官场老手,一瞬间就想到了许多。
他亲自将玉盒接了过来,试探性邀请水溶道:“王爷可要入府一坐?”
水溶自然是乐得进去,没准还能遇上黛玉。
他在上首安坐,顺着林如海的意思捧起茶,这会倒是放松了些。
而林如海端起茶水的时候,借着袖子的遮掩,直接将它泼到自己身上。
“失礼了,下官去去就来。”林如海直接拿起玉盒,给了北静王一个会意的眼神。
水溶莫名点头示意他自去。
看林如海连要去换衣服都带着自己送的礼物,撇去心头的不对劲后,倒是只剩欢喜。
嬷嬷说的对,自己这算是讨得了岳父的欢心。
那日后求亲之际,定是能顺顺利利。
林如海连衣服也来不及换,直接让伺候的人退下后就走到了里间。
将盒子端端正正地摆在桌面上,小心翼翼用双手将它叩开。
他只想着里面会是一封密信,或是隐藏在盒壁上的暗示。
可一看,林如海就愣住了。
里面是一堆金黄色的小花,正在盒子里熠熠生辉。
北静王……送自己花?
林如海一时没能理清这个思路。
红羽绿毛的鹦鹉在窗外扑腾着翅膀飞来飞去,这会儿看到熟悉的亮光,它飞进来蹲到梁上一瞧,口中只“哦豁”了一声。
林如海倒是被这声音惊醒,他看看女儿饲养的鹦鹉,开始揣测起来。
这定不是普通的花,而是要传递什么消息。
只是以他官场沉浮许久的思绪,实在是猜不出来,这花是有什么深刻寓意不成?
黛玉顺着道儿进来找鹦鹉,就看到父亲直直站在桌子前一动不动的。
“父亲这是怎么了?”黛玉出声问了一句,只站在门口没进去:“可是有什么烦心的?”
林海知道自己女儿向来聪慧,而膝下又无其他子嗣,素来是将黛玉作假子教导的,因此凡事也不避讳。
“北静王私下传来这个暗号,我倒是破解不通。”
暗号?黛玉愣了愣,她顺着几步往前,就看到黄金树上的花朵正规规矩矩的摆在玉盒里。
它们甚至还被摆出两只鸟的形状,瞧着倒是寓意着比翼双飞。
黛玉略微挑眉,正想水溶怎么突然开窍了,就听得林如海继续道:“这是北静王刚刚赠与为父的。”
这下子连黛玉也愣了下。
她莞尔一笑回回神,除去脑海中奇妙的思绪,上前扒拉一下花瓣,又凝神细细看去。
有金色的心语从花朵中蹦蹦跶跶跳了出来,它们又小又圆,只一个一个往盒子外头跳。
我想把花送给玉儿
嬷嬷为什么要我送给岳父?
难道这是扬州特有的风俗?
这几行字金字显得有些笨笨的,本来要跳出盒子,又一拉着一个跌了回去,最后化作金光消散。
黛玉思绪略微一转,倒是略微猜到了其中的缘故。看来是个阴差阳错的巧合。
见父亲还在皱眉疑惑,黛玉没法解释,只得忍住笑,语气上扬面不改色瞎说道:“‘报君黄金台上意’,这难道是在试探父亲上京后对他的看法?”
林如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
“没准这是京城特有的风俗?”黛玉又加了一句,顺手将鹦鹉唤下来,揉揉它头上的绿毛低头掩笑。
林如海只得颔首,又有些踌躇该反答些什么。
黛玉也想了下,顺口往外唤了声,让紫鹃将她瓶子里的花带过来。
那是七巧节前夕,和水溶一起得到的浅白色的花苞。
当时不过是含苞待放的模样,而黛玉一直养着,现在倒正好热烈盛开了。
“这个花又是何意?”
黛玉只实话实说:“女儿也不知道。”
将七巧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花回赠他,只是潜意识里所想,黛玉也说不清自己心思。
反正这会两边都是误会,想必水溶也是一头雾水的。
林如海含笑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三年没上京,倒是对京中风俗茫然了起来。
不过以花赠花,总是没错的。
他唤来下人从库房中另取了一个盒子出来,将花小心翼翼放了进去,就往大堂走去。
黛玉笑意盈盈地跟在后头,从里间往外眺望而去。
水溶还在首位上端坐着,身姿是挺拔地直立,手上端着茶水却没有喝一口。
等到林如海出来,他正要起身,就见林如海将一个玉盒递给自己。
“这是给王爷的回礼。”林如海心中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依旧儒雅含笑。
水溶没想到居然能收到回礼。他坦然自若、不露一丝茫然地接过盒子。
金色的字体蹦蹦跶跶跳到黛玉面前。
这是暗示自己可以求娶了?
第61章 晋江独家发布
“王爷近来可好?”
“好。”
黛玉听着外头断断续续的对话,忍不住莞尔一笑。
水溶言简意赅的回答都透着冷淡,而一个又一个的心语蹦跶着跳了进来。
紧张
我是不是该多说几个字?
她都能想象出水溶面上的淡漠,和他紧张时会微微发红的耳廓。
外头的对话终于到了告辞的一步,黛玉顺着道路直接往楼阁上去。
这会哪怕是有草树遮挡,黛玉也能从那一路往外冒着的心语确定他的位置。
水溶往从门往外走,他的衣摆起伏乌发飞扬,衬着一身气势不凡,而浅色的金字还在不断冒出来。
我今天表现的好吗?
扬州风俗实在是有些奇怪
他还是有些疑惑为何扬州是送花做贺礼,不过这会儿得到了回礼,一时也放下了心。
想来我表现得还是不错
水溶小心掂量了一下玉盒,有些好奇里面是什么,就听到扑腾翅膀的声音响起。
鹦鹉红色的羽毛在光下微微发亮,它绕着水溶转了两圈,只摇头晃脑地叹气。
见到水溶眼里的茫然后,又毫不留情地嘎嘎嘎笑了起来。
水溶刚刚见完林如海的第一面,心中正是忐忑之际。
见着鹦鹉这般做派,他目光微微眯了起来,视线从鹦鹉身上一划而过。
鹦鹉倒像是察觉到杀气,它立刻腾空飞地高了些,又留下嘎嘎一声,就直直往二层的阁楼飞去。
水溶目光顺着鹦鹉一道移到阁楼之上,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鹦鹉在这里,玉儿是不是也在?
他还记得前几天他和黛玉就在这个阁楼里对坐饮茶,可惜今儿无缘一见。
水溶遥遥望着阁楼,突然醒悟过来。
如今林府上京,就没别的借口可以找黛玉了,日后怕是更少有机会能够会面。
该怎么让玉儿明白我心意?
还是要及早提亲才好
黛玉在阁楼之上,看着这行金色的大字大摇大摆跳了出来,只略微扬眉一笑。
从她这儿望去,正好对上水溶看过来的视线,不过借由垂帘遮挡,下边的人却是看不到自己。
水溶的容颜在光下模糊了冷淡,只剩下英挺深邃的眉目,挺拔的身姿倒是不减一丝俊朗。
黛玉正捧着下巴猜测他会再站多久,就听得远处有马车咕噜咕噜过了来,“甄”字在车顶反射着光。
北静王的阵仗出行,必会封锁了街道,所以甄家的马车只能暂时停在外边。
等水溶上了轿子过去时,一个顺着大道,一个候在侧街,两者正好交错而过。